“你看着我,燕拂衣,”邹惑用自己并不能理解的语气喃喃道,“你看着我!” 燕拂衣在被他抓回来时受了点伤,伶仃的手腕上一圈刺目的红肿,边缘已经开始逐渐转为青紫,他的黑袍子上也沾了尘土,那是被锁链拉扯着前进时染上的,膝盖和手肘处的布料都磨破了,露出一点染着血迹的皮肤。 邹惑注意到这些,是因为他们太近了,近到呼吸相闻,近到邹惑能嗅到一种极熟悉的淡淡清气,那味道奇异地带来一种久违的平静,近到他终于能够看到那双眼睛最深处尘埃中的破碎,那让他的心脏又刺又痒,像被玫瑰花刺伤,淌出甘甜的血。 他的呼吸都喷在燕拂衣被迫仰起的脖子上,那上面淡青色的血管像是雪地上的梅枝,白皙的颈项逐渐泛起淡淡的微红。 好想咬下去。 邹惑想,他的血,一定很好喝。 第22章 “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是不是?” 燕拂衣有些喘不过气,邹惑死死掐着他的颈子,就好像要活活将他掐死,可他也没多少心力去挣扎,便只能任他的力道被提起,眼前一片炫目的光。 邹惑突然皱眉:“我怎么感觉不到你的灵力,那几道天雷就把你废了?” 听他的意思,好像天雷只是不痛不痒的几记鞭子。 但燕拂衣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邹惑到底想怎么“报复”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可若说燕拂衣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学到过什么事,那便是争辩永远没有用。 他身边的人,总对他抱有几乎是莫名的恶意,而那并非是因为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那些人想要那么做。 争辩就如同求饶一样,只能令对方更畅快罢了。 邹惑果然更生气了:“你……” “少主!” 门外响起一道侍女的传报声,邹惑怒道:“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许来打扰我!” “可是……是妖王陛下,”侍女小心翼翼地隔着门板道,“妖王陛下与客人一起来了,像是有要事相商。” 邹惑一愣。 他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可如果是母亲大人…… 邹惑的手一松,对着踉跄了一下的燕拂衣狠道:“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便一甩袖,急匆匆消失在门外。 门被“啪”的关上,金碧辉煌的寝殿之中,突然又陷入一片寂静。 燕拂衣拉扯了一下腕上的细链。 这是妖族特有的青金制成的锁链,坚固无比,就燕拂衣所知道的,即使是如他原本那般的金丹剑修,都很难不动声色地将这锁链斩断。 可他必须走。 燕拂衣想着这整件事,他不身在修真界,对情势发展几乎一无所知,可仅是从墨襄城的所见所闻,以及与那只天魔的对阵,也可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大轮明王阵,无疑是破了。 燕拂衣感到舌根一阵苦涩。 他第一次修补仙魔结界时十五岁,是浮誉师兄亲自带他去的。 那次他们用了三个月,御剑几乎横跨整座大陆,李浮誉带着他于凡间游历、找秘境历练,他们最终几乎去到世界的边缘,燕拂衣仍记得,那里的大地一望无垠,在地平线尽头,立着一棵通彻天地的大树。 大树一半枯萎,一半峥嵘。 燕拂衣站在树下,感到一种几近空明的亲近,他在一瞬间仿佛附在那树上,通过每一片枝叶感受万物枯荣、天地灵气,树冠的每一次蒸腾,都仿佛是他自己的呼吸。 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生命感。 “这是九观树,”李浮誉轻声说,“千年前封印魔尊的大阵,大轮明王阵最根本的阵眼。” 燕拂衣茫然:“大轮明王阵?” 他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甚至没从任何一本古书上学到过,但只是听到,便能感受到几乎是来源于灵魂的震慑。 于是李浮誉向他讲起五千年前的浩劫,讲到天地降生魔尊,四野皆红,哀殍遍野,讲到十二位金仙以身为镇,将魔尊与整个魔族一并镇压于深渊之底。 “大轮明王阵依托于阵眼而生,”李浮誉仰着头,声音中透出一丝感怀,“九观树便是大阵本体,遍布整座大陆的各个小阵就像是大树的枝叶,共同维持着阵中生生不息的灵气——以你我现在的实力,对阵眼本身做不了什么,但我们可以去尽力修复散落各地的小封印,就像剪去病枝、浇水修整,让阵眼能够更长久地运行下去。” 燕拂衣听着那故卷中历经沧桑的故事,很是动容,或许他是从那时起立志要救扶苍生,也或许他从未想得那样大,只希望自己也能像大树的枝叶一样,汇聚点点滴滴的涓流,仗剑平生,斩尽天下憾恨。 后来想起时,燕拂衣总觉得浮誉师兄对自己的死劫有所预料,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在独处时显得忧郁,却又在察觉到燕拂衣在看他时,露出不似作伪的快活笑容。 也是在那段时间,似乎是哪次深夜,他们宿在一处秘境荒凉的山洞,饮了秘境主人珍藏不知几百年的酒,熏熏然躺着,师兄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生火。 师兄只是在黑暗中畅快地笑,笑到最后像喘不过气,又仗着酒气,一定要燕拂衣答应,要踏遍整座大陆,修复整九万次仙魔结界。 “……九万?”燕拂衣咋舌,“即使我们每天都能找到一处,也要二百五十年的时间。” 李浮誉说:“元婴期便有三百年寿数,小月亮,连这个自信都没有吗?” 那还是有的。 只是那时,燕拂衣还以为那是代表他们会永远携手仗剑的约定,可几个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师兄了。 而在那之后,整整五年,燕拂衣被困在昆仑,俗务缠身,他非但没能“每天修复一次结界”,无论如何拼命压榨自己的休息时间,五年之间,也只找到三百余处,与约定的次数相距甚远。 到如今,大轮明王阵,竟就被破了。 燕拂衣此生最恨失约,但他与最重要的人的约定,再也无法达成了。 至少要去看看九观树。 燕拂衣想。他没有自大到认为凭自己便能扭转乾坤,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总得去看看,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燕拂衣盯着那链子,心中一动,主动唤道:“李兄?” “哦哟,”熟悉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竟然还能想起我来呢?” 燕拂衣一顿,本能道:“抱歉……” “停停,停停停,”李浮誉一听见他道歉就浑身刺挠,“说吧,什么事?” 燕拂衣抬起腕子:“你有办法吗?” “你这又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李浮誉一阵无语,“我【哔——】这贼【哔——】” 燕拂衣:“……” 他意识到什么:这个自称为系统的声音似乎也并不是时时在自己身上的。 ——他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完全知晓,仔细想一想,好像自从开启小明王阵,被拉入天魔的幻境,一直到现在,李誉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李浮誉琢磨半晌,摆烂了:“这是妖族最坚固也最珍贵的青金,除了你的本命灵剑,恐怕没什么能斩断。” 燕拂衣沉默了一下,右手并起剑指,集中精力,眉心微微一闪。 晶莹剔透的小小命剑出现在他掌心,剑身流转着银色波光,除了体积,和从前没什么分别。 李浮誉抱怨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该怎么做?”燕拂衣提醒他,“只是吾往的硬度,还不足以破坏精炼过的青金锁链。” 对方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吞吞吐吐地传授了他几句心法,燕拂衣试了一下,体内那些少得可怜的灵气,便已经足够调动覆盖吾往整个剑身。 燕拂衣试探地往锁链上一斩,那链子应声而断。 他在下一刻已经闪身出了笼子。 窗外有巡逻的妖走过的声音,燕拂衣静静地立在立柱后面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 燕拂衣耐心等着,待那些声音远去了,无声地将窗子扣开一条小缝,逃出了那间临时防范并不严密的囚室。 趁着夜色,燕拂衣尽量隐藏着自己的行迹,往应当是后门的方位摸去。 “系统”给的心法明显档次很高,若认真评判,比之燕拂衣从小学自问天剑尊商卿月的,都可能更胜一筹。 燕拂衣无意去探究这是哪来的,他对系统只有一个指望,就是浮誉师兄拴在他承诺上的那一线生机。 “……那位漠襄城的虞长明,实在是个妙人呢。” 有女子轻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燕拂衣连忙停住脚步,隐匿气息,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侍卫打扮的女妖从花园的那一头走过去。 她们竟然在讨论虞长明。 “可不是,”另一人掩嘴附和,“为青山观出了头,还不忘邀请着青山观的大长老,还有那小道士,亲自来给咱们少主送礼道谢,两边都哄得妥帖,真是个人才。” 这么说,刚才与红莲妖尊一同前来,把邹惑叫去的“客人”,便是虞长明了。 不过燕拂衣对此并不大关心,他只是耐心地等那些女子过去,再越过一道墙,他便能逃出这座行宫。 一个头饰如同斑斓的蝴蝶翅膀的少女笑到:“只是没想到呢,那么鲁莽的小丫头,竟然有个温文尔雅的天才哥哥。” “你是说关山行,”第一个说话的姑娘摇摇头,“实在是巧了,据说他刚被青山观大长老收为弟子,本打算过几日便来接家人团聚,没想到竟出了这等事……我听说,他家里的父母,恐怕都……” 蝴蝶姑娘叹了口气:“虞侯始终帮他留意着家人踪迹呢,只可惜,他父母恐怕都没能逃到漠襄,妹妹又与那品行败坏之人搅在一起,好在虞侯及时认出来,才没被那人牵连。” 她们说的是小花。 燕拂衣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对那几个姑娘的对话分出点注意力。 他确实有些担心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她今后若是能有足够强大的家人庇护…… “卧【哔——】!”识海里的李浮誉,却突然在这时炸了,“她姓关,有个哥哥叫关山行,师尊是青山观大长老明灵子,父母双亡,天生剑骨……是女主!!!” 燕拂衣清浅的呼吸一顿:“什么意思……?” “不能让那丫头拜入青山观!”李浮誉玩世不恭的声音无比严肃起来,“那是本披着玛丽苏皮的虐女主文,如果这么发展下去的话,关小花就会成为这三本书里除你之外,最惨的人了。” 第23章 “等等,”李浮誉突然间意识到,“你能听见我说‘三本书’?还有‘女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 “我能听到,”燕拂衣等那些侍女们消失不见了,才像一阵青烟那样,从行宫防护大阵的死角丝滑地跃出墙壁,“你的语言禁制……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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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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