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噤声了。 傅让夷深呼吸,想控制住耳鸣的症状,好听得更清楚些。他听见房门被打开,脚步声出现,门被合上。接下来,一切都变得极其模糊。 是谁。 攻击性无处可藏,牙齿磨得很响。 关上门,祝知希回头确认了一眼,来到走廊。 “……我差点儿被他咬死!”他压低声音告状,“一点儿不夸张,我都看见小天使接我回老家了!” 李峤的声音听上去极其惊讶:“不可能啊,他不是戴着止咬器吗?你摘了?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 “你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祝知希气得快要掐人中,后颈一扯到就疼。 “大哥,你这止咬器的密码是摆设吗?屁用没有!我就出去拿个东西,一回来他那个嘴就无罪释放了!” “绝对不可能。”李峤言之凿凿,“我用我的医德发誓,没有密码和操作权限绝对打不开。” 你有医德这东西? 祝知希眯起眼:“那就是你远程给他开的,一定是。” “天地良心!我开了一下午的会,刚刚拿到手机。谁骗你谁是狗!” “你们Alpha本来就是狗!” “等会儿,我看看你前面的消息,你怎么发了这么多?”李峤停顿了片刻,“所以……你是先注射了抑制针剂,然后给他用了恢复思维能力的口服液是吗?” “对。”说起这个,祝知希底气也少了一半。 “怪不得,那就能解释得通了。” 李峤不知是躲在哪里,声音也压得很低:“正确的用药顺序是先用胶囊降低性欲、然后用口服液恢复思维能力,等信息素水平到平缓期,再打针,这样效果最好,副作用也小。” “越高级别的A,易感期繁殖欲就越强,这是刻在DNA里的。你在爆发期直接打了针,他的生理本能受到威胁,自卫机制被唤醒,当然会出现报复性反弹了,这是每个SA都……” 祝知希捂着脖子打断:“你又没说!这怪我吗大哥?” “我、我这不是着急赶飞机吗?”李峤又说,“而且你还给他喝了口服液,让他恢复思考能力,救命啊,这不等于给发情期只想大干特干的一头狼直接安了个博士生的脑子,为了交配他会不择手段的!他可不得骗你吗?骗得你裤衩子都不剩……” 祝知希:“……” 我裤衩子好得很。 “那你还好吧?没出啥事儿吧?” 祝知希呵呵了两声:“真出事我俩早成榫卯结构了,我还能在这儿跟你聊天呢。” 李峤愣了一秒,大笑出声,又捂住嘴,压低声音:“你平时就这么和傅让夷说话的?没把他气死?” “我以后准备拿更难听的话对付他!” 祝知希气得脑瓜子疼。 “得亏我留了个心眼,总觉得傅让夷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恢复理智,热营养液顺手拿了一管镇定剂揣兜里,不然我这个小小Beta早贞操不保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状态还好吗?” 祝知希拉开主卧门缝,一眼就看到,吓了一跳。这玩意儿是怎么能放进去的?会死的吧? 作为一个快死的人,祝知希的大脑自然而然地想象了一下这种死法。 不行,太不体面了。 “……还是狼狗,暂时还没变回博士。” 祝知希说完,又问:“你那破胶囊真的有用吗?我怎么感觉一点儿没压下去呢?” “这是新药,你又没按照医嘱来……要不你把他关起来别管了,就这样吧,也不是头一次了,死不了的。” 他听了却直皱眉:“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啊?还好朋友呢!” “不是,他不是差点儿把你给强上了吗?婚内强奸也是强奸,我可不想当犯罪分子的帮凶。” 他小声反驳:“怎么就婚内强奸了,充其量婚内强……” 吻。 最后一个字哽在喉咙里。 看傅让夷这样,他的确心里过意不去。看着他难受,祝知希也闷闷的,不舒服。 虽然他确实强吻了,但那个吻也算是……让自己因祸得福了。 就算是为了报恩,也应该留下来啊。 而且我前面那一通操作也把他折腾得挺难受的…… “你要实在心里过不去,就绑着他,别开止咬器,让他没法攻击你,隔一会儿瞅一眼,物理降降温。说白了,Alpha就是大猫、大狗,易感期比较黏人、焦虑,情绪化,你就拿安抚宠物那套对付他。” 安抚宠物? 祝知希眨眨眼,正想再咨询两句,忽然听见主卧里传来砰的一声。 “怎么了?”他立刻推门进去,发现狗狗博士倒在了床头柜前。台灯被他弄翻,砸在地上。 他被蒙着眼、绑着手,还挣扎着转过身,侧对着祝知希,声音很哑,语气比刚刚还要凶狠。 “你在和谁说话……” “我?”祝知希有些莫名,“你那个学医的朋友啊,就是你说要我去做他的……” 傅让夷突然更狂躁了,像头被束缚的猛兽,拼命挣扎。 “不是,又怎么了啊?” 怕他摔下来,祝知希赶紧挂了电话跑过去,一把抱住傅让夷的肩膀,把他扶起来,像摆大抱枕那样摆好,还顺手拍了两下。 神奇的是,他感觉怀里的人冷静了不少。 想起来电话那头谁了吧。祝知希猜。 然而下一秒,他肩头一沉。傅让夷忽然很温顺地靠上来,贴得很紧,紧到他能感觉到那强有力的心跳,正一下、一下撞着自己的胸膛。 金属条压上侧颈皮肤,冰得祝知希缩了缩,急促的呼吸落下来,又很烫。 “你别乱动啊……痒。” 隔着止咬器,戴着眼罩的傅让夷努力嗅着气味,以此分辨位置,但这似乎对他而言非常困难,所以试了好久。 停下后,他蹭了蹭祝知希侧颈,又低下头,很努力地把头埋进肩窝。 “抱,还要。” 最讨厌拥抱的人,现在居然找他求抱抱? 祝知希的世界观略有崩塌。 难不成易感期真的会让一个alpha变成另一个人?那他结婚之前是怎么过的?谁来安抚他呢? 他忽然想到了傅让夷的家庭,想到他把自己关起来,缩在帐篷里的样子。 大概率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又一次,他想到了黑暗中的那句“谢谢你”,每一个字都像是白瓷上的一道细裂,挨在一起,岌岌可危。 “好吧。” 祝知希压住鼻尖的酸意,自欺欺人地放出免责声明:“这是你要抱的,醒来了可别找我麻烦。” 说完,坐在床上的他挪近了一些,支起的腿分开来,张开手臂,将被捆着的傅让夷搂入怀中。 他们之间体型差不小。傅让夷比他高大,肩也宽许多。像现在这样抱住,祝知希反倒感觉自己更像是依靠的那一方。 傅让夷的脸很热,呼吸很烫。过高的温度烙印在祝知希的肩窝、侧颈,气流不断蔓延。耳边传来他压抑着、又有些痛苦的低喘……这一切都令他无所适从。 李峤的话再度回响。 [Alpha就是大猫、大狗,易感期比较黏人、焦虑,情绪化,你就拿安抚宠物那套对付他。] 安抚宠物的方法? 祝知希闭上眼,手动了动,轻柔地在傅让夷后背抚摩了几下。 这似乎取悦到他。傅让夷蹭了蹭,呼吸变得急促,也更努力地往他怀里靠,甚至,那双被捆在身后的手向上抬了抬,好像想要够上祝知希的手似的。 但还是没碰到。 手一停,他就听见傅让夷说“还要”。 傅让夷的音色还是冷的,可语气又和平时大不相同,喘着,气息不稳,有种难以言喻的色情。 祝知希故意装没听见,顿了许久。 没等到新的抚摸,被蒙住眼的Alpha忽然抬起头,靠到他耳边,蹭了蹭。 “还要摸。”冰凉的止咬器擦过他耳廓,毛孔都跟着战栗。 祝知希被蹭得有些难受,还强装淡定,哼哼了两声,道:“还敢提要求……把你送去猫咖打工就老实了。” 他努力地让自己一身正气,摸摸后背、又拍拍肩,抚摩脖颈、腺体,撸猫似的揉他短短的头发茬。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啊?” 没回应。 傅让夷似乎根本听不进去人话,只是喘息声愈发重了,也更加动情地回蹭他的脸侧。 “哎你别动……”祝知希想躲,躲不开,只要手上动作一停,就会被他用肩膀撞和磨蹭。他被弄得有些坐不稳,分出一只手撑在床上,半闭着眼,剩下一只这很没有章法地在傅让夷身上游走。 直到,他摸到傅让夷手臂的伤。 那好像不是伤,是许许多多竖起来的尖刺、薄而利的剃刀片,碰到的瞬间,祝知希竟然感到疼。 但他没有缩回手。一旦傅让夷真的清醒过来,变回平时的模样,这些伤痕他是绝对不会再展露出来的。他极缓慢地抚摸,一寸一寸,一道一道。细长、密集的伤疤微微凸起,像一圈圈冰封的涟漪。但它们再也不会融化了。 深深吸了口气,他用手掌包住那一截小臂。 “傅让夷。” 没有回应。他不确定自己的话能不能被听见,但他还是说了,一字一顿,怕他听不进去。 “你是Alpha,易感期里你会变化,会有生理冲动,都是很正常的。这不是你选择的,所以也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拥抱却越来越紧。 “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 傅让夷还是没回答,但他呼吸重了,手臂收得比方才紧,沿途向下抚摩,是鲜活的脉搏,有力地搏动着。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回应。 “我想……看你。” “不行。”祝知希坚决不给他摘眼罩。 “想看……” “不行,要听医生的话。” 假的。李峤没说过。 只是在绑手时,祝知希瞥见了傅让夷眼角滑落的眼泪。 他有些害怕,要是这人醒过来,继续拿那样湿漉漉眼神看他,他一定会心软,会解开手铐结,再被欺负。 傅让夷没再继续要求了。他只是把手腕往祝知希的手里送,直到祝知希再度抚摸和包裹他的手腕,才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他的呼吸发颤,声音也不稳,听上去还是很脆弱。 “你,很好。我需要你……” 祝知希怔了一秒。 为什么易感期的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他一向伶牙俐齿,这时却忽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做作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就需要我了。” 问出来之后,他有些后悔,因为他居然开始忐忑起来,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等答案。 傅让夷往他身上压了压,几乎要把他的腰压得向后弯折。他忽然抬起埋在他颈间的头,戴着眼罩,却也准确找到祝知希的脸,止咬器抵住他鼻尖,想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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