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看我妈给我买的朱砂串,当着我妈的面大张旗鼓地用手指在我身上悄声摩挲,轻柔拂过我的面颊颈窝,无所谓地说,“戴吧,妈的心意。” 我问他,那你呢? 他说,这些影响不了他。 所以我接过了我妈给我买的那串东西,摇摇头打消她的顾虑:“没有,你提到了,我问一下而已。” 我妈也不知道信没有,潦草回答我:“墓碑上没有写他的名字。”她没多说,很快就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行了,你休息会儿吧,晚上还要上学。” “知道了。”
第二十四章 晚饭随便吃了点,我妈绝口不提下午和我聊过的我哥的话题,只是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顺带问问我想不想吃水果,她给我带两个橘子去学校。 我没什么胃口。 学校六点二十打迟到,我卡点在五点五十八分做完了最后一张卷子的最后一道题,拎起书包套上校服就往学校跑。 六点一十六分,还差四分钟迟到的时候我勉强赶到了教室。老师还没来,收作业的站在前头和耍得好的聊天,手里抱着一大叠卷子等还在抄的最后一两个人潦草抄了交上去。 “你们班同学真松弛,偏偏还是个重点班。”我哥在我身边的座位懒洋洋坐下,横目扫过来看着我喘不过气地急促呼吸好几下,然后把所有卷子从书包里抽出来交上去。 他太聪明,所以一向不觉得其他人聪明。对于我,对于除他以外的人类,他都觉得迟钝又蠢笨。我不觉得他说得哪里不对,事实确实是这样。 “陈木同学?你的数学作业好像差了一本。这本你交了吗?”收数学作业的同学走到我旁边,眼睛落在我散乱铺满了书籍的座位上匆匆看了一眼,对我指了指她怀里厚厚一沓练习册。 我把放在桌角的作业本递给她,它埋得太深,抽出来之后空了一小块桌面,也因此露出了被它挡住的一片突兀的粉红色。 “这是什么?” 收作业的同学拿走了我的作业本匆匆离开,我哥眼尖,先我一步抬手落在那片方形的粉红色纸上指尖在上面点了点,没有把它抽出来,只是把目光移到了我的脸上观察我的反应。 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知道?我被他问懵了,也被突然出现在我桌面的这片粉红搞糊涂了。伸手把它拿出来,发现这片粉红色的方卡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个薄薄的信封。 “高三三班陈木同学收”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画了一个爱心,空了一行后边还跟着一个颜文字表情(....)。 这下它的目的明了,这是一封情书。 然而它没有在我心头留下半点旖旎,更像是在我哥揶揄的冰凉目光下大剌剌宣告我的死刑。 “打开。”我哥的目光不是落在情书上的,他的目光粘附在我的脸上把我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收入眼底,确定了我无动于衷,才把视线挪移到我的指尖抬抬下巴下了命令。 我不得不当着他的面打开这封情书。 不知道送情书的人是谁,但写信人从字里行间看得出来活泼又洒脱,一手漂亮的字洋洋洒洒从初见到现在、从欣赏到喜欢都写得有条不紊。 我看这封信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从别人的视角来了解自己是很新奇的事情。所以我读的时间久了些,逐字逐句认真地看。 我哥没有催我。我看信,他撑着头看我,我认真,他比我还要认真,像是看了无数次还是看不够似的就这样死死盯着我,贪婪在他眼里变成长长的蛇绕着脊梁蜷曲着危险地吐信攀爬。 眸光太分明,让我背后发凉有点想打寒颤。 我会注意到他,纯粹因为我的余光一直看着他。这是我下意识的习惯,没法改。 所以我老是注意到他的神态,像他注意我神色变化一样注意着他的眼神,慢慢地,也像他习惯我的淡漠一样习惯了他的灼热。 “喜欢啊?”我哥见我一直捏着信没有撒手,脸上零散一点戏谑的笑也没了。 他没凑过来看信的内容,我摊给他看,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地扫过匆匆一瞥就没什么兴致。 “我对别人怎么爱上你的不感兴趣。”他说着,一双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可能莫名感受到了危机感,显然这让他不爽得要死。 “行。”我没搭理他,折起那封信重新放进信封。 我哥盯着我的动作一寸未离。 他神色阴翳,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知道你有多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不需要再从无数种爱上你的方式里得知任何一种,因为这些都是我走过的路。” “我走过,其他人就都是无意义的后来者。” 我哥的语气很傲慢,本就不爽的嗓音说这种狠话听起来格外恶劣,一双眼睛视线攀在我身上扎根得死紧。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知道回他什么,只能暂时先把那封信收起来免得把他又给刺激到。 “很喜欢情书吗?” 我哥也是个有病的。 他莫名其妙地问我,站起来突然弯下腰从上往下把我笼进他冰凉的怀里,搂住我的肩膀握住我的手,就着这个禁锢的姿势强硬地提笔。 “我给你写,你也会喜欢吗?” 我怔怔,手上来不及挣扎就被他握住了手指,也就握住了圈在指间的笔。 笔尖抖了又抖,笔下草稿纸上还有我打过的草稿,上边写满了方程式画满了函数图像,又被他添上了几笔试探的字迹,更是杂乱无章。 握住我手的那只大手掌心柔软把我指骨包裹。 我肩膀后背抵住的胸膛结实地把我整个人笼罩。 发梢旁顿挫的呼吸喷洒,温凉的吐息就在我耳边清晰地响起。 我的心脏、他的心脏,在所有人混乱的嬉笑喧闹中奔腾耸跳,变成一匹飞跃的马抬起蹄猛地纵身就跃下汹涌喧嚣的瀑布之下! 鬼不能直接在生活中留下存在的痕迹,可他太固执。 固执地想要让我永远记住他为我做的一切,想要我所有有关情爱的记忆都覆盖上他的名字。 所以他借我之手,借我之字。 写下一封来自于鬼的情书。 第二十五章 我挣扎不过他,索性垂眸,看到他笔尖停猝,想了又想才握紧我的手落笔。 一字一句,颤抖的笔尖因为交握的两只手落下弯弯的线条,拼出不复以往的扭捏字迹。 我哥的确不会写情书,僵硬又生涩,还需要回头来赶工。 他落笔忘了写称呼,第二笔忘了写客套话。歪歪扭扭在前面挤上了一行“亲爱的陈木”(圈起批注:我的弟弟),又实在是懒得写客套话,就随手开始写。 我就看着他捏着我的手握紧了把字写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顺,我的字变得越来越不像我,龙飞凤舞看着陌生得很。 “亲爱的陈木(圈起批注:我的弟弟): 耽误我们家宝贵的高三生十分钟时间。 情书怎么写我不知道,所以我就随便写点,借你的纸,你的笔,你的手,你的字迹。 我爱你。(爱字补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哥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情话,怎么办呢?” 写到这里,他眼眸从笔尖离开,侧过脸颊视线落在我的瞳孔,看到我有些微羞恼地移开眼睛不去看他的视线,又悠悠把视线移回交握的手上,轻声闷笑着握着我的手继续落笔。 “我扫了一眼你的情书,匆匆一瞥看到第一排写着你们的初遇。这是情书的格式吗?那我也讲讲我们特殊的初遇,它值得讲一讲,因为它那样别出心裁地把我们用血液和脐带连接在一起。 我死后才知道,我们出生是双胞胎中1/2400的罕见情况,是单绒毛膜,单羊膜。意思是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隔阂和阻拦,那时候你和我在妈的肚子里蜷缩生长,在降临人世之前就早已先于任何人触碰过彼此。 你依赖我,只需要伸出手,我就会回应你。 我一直期待着我们真正意义的见面。 可惜妈妈身体不好,你又太小,产期那天风险实在是太大。你死还是我死?这个选择降临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他写完了一张纸,意犹未尽换了一张。 “我死了,但我没有远走。我太想太想知道你会怎么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和我一模一样,你的人生就像我也在这个世界上也走一遭。 跟在你身边,每一天都很快乐。慢慢的我忘记了我的初衷,我想要占有你,想要你永远只能看着我,想要我永远在你心里占据第一的位置,想要把你囚禁在我的眼皮底下永远永远不和我分离。 我的贪欲越来越重,也许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 我们本就该是一体,就算分离,血管里一模一样的血也把我们永远栓在一起。我懂你,懂你的一切言不由衷,懂你每一个眼神代表的是爱还是拒绝,懂你一瞥一抬眼,懂你的笑懂你的寡淡懂你的冷漠懂你的敛眉垂目。 我懂你的一切,懂你勾勾手指代表什么意思,懂你嘴里一切反话下藏着的心思,懂你抗拒推开是想要我主动地一次一次把你抱进怀里。 小木,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你,包括你自己。 我突然觉得死去比活着好,死去了,我才能痛你所痛,爱你所爱,感你所感,我听见你的心跳,流淌你的血液,聆听你的心声,触碰你的一切。 我是替你死去的我,你是替我活着的你。但爱是一种基因病,无论死去活着都永远不会姑息。 我还是作为我爱你。 一直,永远,从我活着到我死去年年岁岁往往复复都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你可以像我爱你那样爱你自己吗?不要总想着从这个喧闹的世界逃离。 留在我身边吧,我拴住你。”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就松开手把笔从我手心抽走,捏一捏我酸痛的手指,唇贴上我的额头安抚,手上动作是截然不同的强势。他把手指挤进我的指缝里和我十指相扣,手指紧紧交缠在一起。 我张张嘴唇喉咙间一片沙哑,哑声扯一扯僵硬的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回应他。 怎么什么都会被你看出来呢?哥哥。 原来你懂我,真的比我自己更懂我自己。 两张草稿纸洋洋洒洒,我哥说他不懂爱,不懂怎么把爱文绉绉地表达,可是这两张纸上每一个字一笔一画都是从他心头扯出来的情,缠绵不清地把我绕了又绕,成为囚牢的锁链套死我的心跳。 我用没有被他抓住的手推开他的两张草稿纸,心里乱如麻。抬起眼睛低低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发现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讲台上,自习早已经开始了。 “你耽误我做作业。”我把那两张纸不动声色地折起来草草塞进抽屉。如果耳朵不那么烫,我觉得我会把不在意演得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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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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