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瞬,她身形蓦地化作一道灵流,随之一同入体。 董凡雁下意识往后连连退步,后背撞上墙壁。 再抬脸时,虽容貌未变,但先前温和平静和气质却依然发生转变,成了后来柳重月他们见过的模样。 “原是如此,”柳重月道,“难怪你那时感知到董凡雁身上有妖魔的气息,原来是以此术附身在了她身上。” “这瓷妖如今还未入魔,只是妖修而已,”辛云淡声道,“道心已乱,离坠入魔道兴许也不远了。” 柳重月半晌没应声。 他死之前,也曾有过一段时间被魔气浸染了魂魄。 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何时染上,后来发觉身体被控制,符篆与魇阵都在试图占据他的躯壳,柳重月这才返回烟山想去藏书阁寻找相关的典籍,看看有没有应对之策。 与程玉鸣结为道侣之后他便从烟山搬离,远离了那些宗门的弟子,近乎隐居般生活在山野之间,也有许久没有再碰到渡业宗的故人。 那次上山他难得再见到景星,景星奉命看守藏书阁,见柳重月回来,手里的剑攥紧了些,却只是冷哼一声,问:“你又回来做什么?” 柳重月记得景星年岁尚小时似乎还不是这般倨傲,也很听师兄的话。 也是自己没什么能力,修为停住了,慢慢便会被人看不起。 人之常情,也怪不了什么。 他不欲与景星起冲突,说:“我想找些书看看,这是我师尊留给我的令牌——” 掌心忽然一空。 景星将那令牌收到自己手里,垂眼打量了片刻,忽然冷嗤一声道:“仙尊当年予你这般多的好处,没想到你却如此废物,你离开烟山也快百年了吧,居然还是毫无长进,我看你那道侣迟早有一天也会嫌弃你。” 柳重月面色不改,只笑道:“那便等他厌弃了再说吧,师弟看了令牌,我便先进去了。” 将将擦身,景星忽然道:“站住。” 景星手中佩剑正泛着幽幽光晕,神情带着讥诮:“我让你进去了吗?” “我原以为你待你那道侣也就是过家家,先前听闻你们与常成天一道入魔域历练,竟将他留在危险之地自己走了,这般薄情寡义,竟也还真让你们二人相伴至今。” 柳重月像是知晓他的真实用意,只问:“师弟挽留,是还想让师兄做什么吗?” 景星闻言登时红了面颊:“你不要一副很懂我的模样,哼,百年未见,你与我再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我,我便放你进去。” 柳重月只叹息一声:“你知晓的,我赢不了你。” “是你自己未精于修行,有你这般师兄,实在是让我丢尽脸面。” “那便换个师兄吧,”柳重月面上仍带着笑意,在他心里景星永远都只是师弟,他不会与景星怄气,也不会在意对方的态度,情分在他便在,情分不在那便离开,从不会过多索求,“渡业宗师兄弟那般多,我也并非与你同门所出,唤不唤我这一声师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得洒脱,景星却红了眼,咬咬牙挥剑而来。 景星已是元婴后期,修为比之当年不知增长了多少,柳重月只身相抗,必然是无法打败的。 他连连后退,也不出手,只顾着阻挡。 越是这般,景星便越是生气,怒道:“你用剑啊!你的剑呢!” 话音刚落,剑意破空而来。 柳重月向后一跃,剑意瞬时刺入他先前所站之处,激起大片雪花。 柳重月指尖微微一转,阵法自天际落下,却只是将自己罩住,淡声道:“我不用剑,也不与你比试。” 柳重月感到自己体内被压制下的魔气正在缓缓上涌,再多待一刻,兴许便藏不住了。 于是他主动示弱,说:“我已无法再修行,如你所愿,宗门魁首已经是你了,没有必要再与我争夺。” “我只寻找自己要的东西,等找到了,便再也不会回到烟山,也不会再与你见面。” 他又想往前走,景星却如痴狂般再次攻来:“你说谎!你之前分明灵力充沛,整个宗门谁不说你是天生仙骨,怎么可能不能再修行!” “你的剑呢!仙尊不是给了你一把剑吗!拿出来啊!” 巨大的冲击落在结界之上,柳重月心脉受损,唇角顿时溢出一道血痕。 眼见着结界已有破损,景星攻势仍不停歇,柳重月蓦地又呕出一口血,心脉之下的魔气丝丝缕缕往外溢出。 柳重月意识消失了片刻。 再清醒时,他看见自己满手鲜血站在藏书阁前,景星身受重伤,以剑相撑跪在地上,艰难道:“你……是妖修……” 他轻咳一声,转而笑起来,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你竟是妖修……难怪,难怪修为会停滞。” 妖修无道,无道又该如何修行,又该如何圆满。 柳重月也有些怔然,他丝毫不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只愣愣蹲下去,想将景星搀扶起来:“师弟……” 伸出去的手在半道停下,柳重月看见景星身下落了一张符纸。 之后是长达数年的追杀,这段时间内,柳重月一直在找机会探查符箓的来源,却始终没有确切的线索。 没想到数千年前,这邪物便已经出现了。 柳重月回过神来,见瓷妖熟悉着新的身体往外走,忙道:“追上她。” 他们前行几步,瓷妖忽然回了眼,眸中晃着阴邪的红光。 柳重月心下一惊,也许也因为思绪还停留在死前往事里,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辛云,也忘了自己如今体内没有灵力,下意识抬手自断裂的木门上划过。 指腹破损,不见流血,只有心脉间残存的灵力宣泄而出。 柳重月高声道:“来!” 瓷妖已经放出攻击,无数破碎瓷片迅速向着他们击来,顿时风声大作。 眼见着便要接近柳重月与辛云,辛云正欲抬剑,眼前忽然白光一闪,光晕内出现了一道人影,手里握着一把银剑,反应尤为迅速,瞬时便斩出一道极强的灵流,将瓷妖连同整个幻境一同从中撕裂,变成一道漆黑的狭口。 瓷妖只是意识附着在其中,尖锐的笑声四散在周遭,转瞬便没了踪影。 辛云这才松了口气。 他如今修为还未到渡劫,瓷妖的力量更加强悍,先前在外层幻境与金像缠斗时都有些吃力。 幸亏柳重月竟懂得传唤之阵,从幻境外叫了人进来。 周遭尘雾还在弥漫,那人只是意识进入幻境,身体透明而缥缈,被掩在尘埃之中。 柳重月落阵时也不知道自己传唤了谁,只觉得对方身形很熟悉,却无法与记忆里的人对上。 他记起自己如今是原本的相貌,也知道不能让仙道知晓自己还活着,忙躲在辛云身后,小声道:“快同人家道谢。” “这不是你唤来的故人?” “我哪有什么故人,兴许是受你的灵力影响,是你认识的人呢。” 柳重月小心摸着自己的脸,忽然听见那人疑惑道:“此处是?” 柳重月手腕一顿,茫然地眨了眨眼。 好生熟悉的嗓音,似乎刚刚才在回忆里听过。 柳重月后脊一阵发凉,那方尘雾已然散去,一红衣青年茫茫无措站在原地,手里银剑灵流未歇,神情有些痴怔。 不是景星又是谁? 柳重月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头,心道完蛋。
第13章 所思即所想,他落阵之时还未从与景星见过的最后一面中抽离,心里想着景星,还真把景星拉了进来。 柳重月捂了捂脸,又戳戳辛云的后腰,小声道:“你替我藏一下容貌。” 辛云不明所以:“为何?” “你瞧我长成这样,”柳重月指腹自眉上拂过,轻声说,“万一你这故人是个登徒子,见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对我起了歹意怎么办?” 辛云:“……” 他本想反驳两句,但张了张口,见柳重月冲自己眨了眨眼,实在是说不出口。 确实是漂亮,可那人也不是自己故人啊。 他擅长阵道,柳重月落阵时他便已认出此阵,知晓是柳重月从前相识的人。 但瞧他这幅模样,兴许并不想见面? 辛云难得体谅,见那红衣修士尚在出神,便给柳重月施了一道障眼法术。 柳重月这才松下口气。 这要是被景星看见了,不得将他一拳打成一片一片的。 辛云已上前去,同景星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此处是千年前的幻境,幻境主人灵力强悍,不得已才传唤外界道友进入。” 景星似乎有些懵,又像是神志不清,只重复道:“幻境?” “是。” “长明灯内,竟是幻境?”景星木然自语着,“师兄……” 辛云不知从何解释起。 那罪魁祸首如今正顶着一张普通的面容坐在一旁,还有心思整理自己的头发。 景星视线转了转,像是清醒了些,忽然看见一旁破败的木桌上正坐着一个青年。 对方侧身背对着自己,腰身纤细,双腿下空荡荡飘着两片衣摆,正仔细打理自己的头发。 景星恍惚了片刻。 依稀记得从前在渡业宗,自己还年少时,那人便喜欢坐在寒泉边这般整理自己的青丝。 像是什么小动物在舔舐自己的尾巴似的。 景星一直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对方的发尾,想知道那狐尾一般的头发是不是与自己想象中的一般柔然。 他这么想了百年千年,直到与柳重月关系一落千丈,再到再也无法见到对方,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机会。 景星恍若还在梦中般,他向前走了两步,眼前只剩下那人的背影,其余什么都瞧不见了。 他喃喃道:“师兄……” 听到他的声音,柳重月下意识回了头。 景星猛地站住了脚。 面前这人圆脸小目,宽鼻大嘴,实在是长得…… 长得格外难看。 景星霎时间便清醒了,神色恢复到往日的冷峻倨傲,冷哼一声,问:“你们方才说什么?” 辛云见他态度转变,心里竟诡异地松了口气,心道自己这障眼法做得还算不错。 说来也奇怪,他怎会对这瓷偶有这般的占有欲,十分不愿见他人被其容貌惊艳。 尤其是面前这个红衣修士。 他算是记起来了,先前在柳重月梦中听到的声音与这人一般无二,想是那个在幻境外点着长明灯唤魂的人便是他。 他与柳重月是师兄弟,怎么总觉得关系还不止如此。 辛云勉强将思绪收回,耐着性子同景星解释了幻境的事情。 景星冷嗤一声,道:“不过区区幻境,这都出不去,当真无用。” 柳重月眨眨眼,见景星满目嫌弃,摸了摸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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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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