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衣摆发丝还在因风而飘扬,他无声无息挡开了那道灵团,淡笑道:“好巧,柳道友,又见面了。” “你没有宗门?”柳重月问。 “没有,没有宗门限制,做事逍遥自在,不是很好么。” 柳重月心道果然如此,门内弟子总有许多历练任务,哪能成日像程玉鸣这般四下游荡。 柳重月抬手推了推对方的手臂,道:“我还有任务,程道友还是不要再影响我了。” “你宗门又给你派发任务了?”程玉鸣还是揽着他的肩,带着他往前走去,“我还以为你们宗门已经放弃你了。” 这话说得并不好听,却也是事实。 渡业宗门内自长老到弟子无一不是慕强之人,修炼懈怠的弟子会被看不起也是常有的事。 柳重月脚下未停,却回身瞧瞧身后。 先前想要绊倒他的那团灵力还有残余。 他不动声色,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他知晓程玉鸣在保护他,也算是照顾了他的自尊,什么都不曾说。 他就这样跟着柳重月去了昌兰郡。 柳重月虽不是柳家亲生子嗣,但他与小叔柳默关系一向很好,柳默失踪,他便去替对方给家人收敛尸骨,好好安葬了。 程玉鸣在他身后跟着,偶也会帮帮忙,问:“你在柳家那段时日过得还好么?” 柳重月一时间没明白他在问什么:“我?” “你在渡业宗不是那么多人欺负你,”程玉鸣帮他收拾着东西,似乎只是随口问一问,“不知道你以前在柳家生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你好像一直不把别人放在心上,所以很多人才会变本加厉。” “或许吧,”柳重月先回答了后一句,之后再又继续道,“柳家挺好的,渡业宗从前也挺好的。” 终归好不好也没多少关系,他活着又不是为了变成人见人爱的天之骄子,只想为狐族平反。 这种话他不会和程玉鸣说,后来想想,他与程玉鸣其实也差不多,都是对对方有所隐瞒的不忠诚之人。 他们或许本来便不是正缘。 后来和程玉鸣在一起,时间久了,才生出那么一些爱和情,才将红鸾命数走向了正轨。 然后,被程玉鸣一剑斩断。 柳重月缓缓眨了眨眼,意识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周围的声响便跟着一起传入耳中。 很多哭泣的、哀怨的、咒骂的声音。 很多很乱,萦绕在周围。 柳重月手指蜷曲了一下。 他们现在正在城中百姓聚集的地方,向安将人带到了这里,目前还算安全。 但缺衣少粮,很多年迈或者年幼的百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这里是一间很大的佛堂,与幻境入口的那剑后来建成的佛堂不同,这里供奉的是一尊石像,与董凡雁房中地室内的那尊一般无二。 是仙使的石像。 他面上带着一道轻纱,还是遮住了半晌脸,只露出一点点唇瓣和下巴。 因常年风吹雨大,石像上已经生了裂隙,有了破损,但还是从前般高大,立于佛堂正中,庄严又有安全之感。 辛云将柳重月放在草铺上,道:“你好像脸色不太好,方才在想什么?” 他其实想问柳重月是否是在想他的那个师弟,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见上面,也没来得及告别。 但这样的话问出口,自己的心思便昭然若揭,他不敢问。 辛云心里很是急切,柳重月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思索自己奇怪的思绪,到如今应当算是想清楚了。 他想知道柳重月有没有心悦之人,有没有婚约。 他知晓柳重月这样的容貌和性情在幻境外一定会有许多人喜欢,所以也只限于问一问,了却一番心事。 可等站在柳重月面前,又问不出口了。 总是胆怯。 他们似乎还没到能互相询问这种事的关系。 柳重月不知晓他的心思,只道:“想了点往事。” 顿了顿,他又说:“你将手给我。” 辛云视线里生出一些不情愿,又有些纠结。 柳重月心道他这时候倒是年轻气盛,情绪藏不住似的,哪像后来那么狡猾。 他轻轻哼笑了一声,说:“怎么,不乐意给我看你的手?” “有些吓人,”辛云实话实说道,“从前也正因会吓到门内弟子,才会将其藏起来。” 他还是一副不愿动手的模样,柳重月便抬起胳膊,想自己去摸。 他一动,这具陶瓷做的身体便开始咯吱响动,刺耳又难听,像是下一秒便要碎了。 辛云忙道:“你别动了。” 他像是拿柳重月没办法,只好将衣袖揽上去,露出手臂来。 柳重月垂眼打量着他的手背和手臂,疮口看不明白是何物所致,像是从中向外逐渐蔓延的腐烂。 柳重月问:“这是怎么出现的?被什么伤到了?” “不是,是身体的缘故,我所修之道有损身体,慢慢便会腐蚀,不过尚且不影响修为。” 柳重月倒是头一次听闻:“什么道需要这般牺牲自己的身体?” 辛云似是有些难以开口,半晌才应声:“杀戮道。” “以杀戮为道,刀上沾的血越多,修为便会精进一步,自古以来仙道一直将此道认定为邪道,不允修士修行,若修此道,飞升的寥寥无几。” 柳重月确然不知晓这些,神情都有些懵:“为何?若杀生便能精进修为,应当飞升很亏才是。” “原本仙道以为是这样,”辛云语气平静,将衣袖放了下来,“不过等修为到了渡劫,便要寻大道的本质,杀戮道的道心当真是无穷无尽的杀戮么,不知晓,但应当不是,可究竟是什么很难有人能悟道,于是终其一生便停滞在渡劫了。” 倒是与妖修相似。 都是无法悟道之人,也都无法飞升成仙,都只能做下界修士中泯然众人矣的废物,受不住外人的敬仰。 柳重月忽然又想到什么。 辛云若当真是程玉鸣的前世,想必程玉鸣修的也是杀戮道。 难道当初杀妻证道,是为了悟道?
第22章 很快他又回过神来,心想,管他是什么原因,捅了自己一刀是事实,他做鬼也不会放过程玉鸣的。 柳重月又问:“你这幅样子,不会减少寿数么?” “自然是会的,”辛云像是不在意般,又说,“修为停住,反噬便会跟着停下,但想要更多的力量,自然得牺牲更多的东西。” “下界仙道中所有的道都是一个道理,只是牺牲的东西不同,”顿了顿,辛云又觉得奇怪,问,“你从前在宗门,你师尊不曾教你这些?” 明钰怎可能教这些。 他是妖修,本来便不可能有道,明钰平时教他像带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根本没有强求他去追逐什么大道仁心。 自己的身份也不便和辛云提起,柳重月只道:“你与我刚认识时不是说了么,我课业上不认真,没听讲,自然知道的少。” 他这话里多是调侃,辛云听得出他的意思,知晓自己先前是以貌取人,这件事情做得不对,于是便格外心虚,道:“当时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长成这样,”柳重月笑意盈盈,问,“你是想这么说吧?” 辛云一时语塞,半晌才轻声道:“抱歉。” “与我道歉做什么,”柳重月像是也不在意,“我在幻境外已经碰到过许许多多以貌取人的修士了,有些人觉得我长得漂亮,修为一定不高,有的人又说我长成这样,在宗门内必定在偷偷做我师尊的炉鼎。” 听得太多了,他连生气都觉得很没意思,抽不出太多精力去管别人在想什么。 他还是不断穿梭在世间的各个角落,试图寻找自己幼年时发生的一切。 只可惜走遍了千山万水,妖修在下界的地位还是犹如过街老鼠,比不上鬼修魔修那般自由,也飞升无望。 柳重月走了会儿神,忽然又听见辛云叫他:“你最近总是出神,是因为魇阵?” 魇阵附着在柳重月的魂魄之上,这段时间身体濒临破碎,魂魄动荡,确实很容易被魇阵趁虚而入。 辛云又道:“我再给你些灵力,先前不是说,有灵力傍身会让魂魄舒服一些。” 柳重月便没拒绝。 他闭上眼,对方纯澈的灵流自眉心传入体内,四散而开,温养着他的魂魄。 柳重月细细辨认着,确然与程玉鸣的灵力属性相似。 大概是还换过身体,程玉鸣的的灵力要更温和一些,没有辛云的那般肃杀。 是换了身体,还是转世重生过一次? 柳重月猜不到。 他们在佛堂里呆了两日,这两日外头乌云密布,见不到光亮,整个城中弥漫着令人恐惧的阴森气息。 甚至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都已经弥漫着大雾。 浓雾之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谁也不知前行是否安全,可有妖兽埋伏,也不敢偷偷离城。 柳重月在草铺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迷迷糊糊听到有人问:“城外不是有许多修仙的,怎么到今日都不见人进城来帮一帮?” “修士?你指望修士救命,还不如指望那群怪物自己离开。” “那仙人呢,仙人总该会来吧,以前仙使不也来过这里。” 耳畔闹闹嚷嚷,柳重月没了睡意,睁着眼从望着高窗外。 除了乌云,什么都看不到。 他看见向安正沉默地坐在一个妇人身边,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孩童,尚在襁褓之中,面呈青灰之色,像是生了重病已然快要不行了。 妇人轻轻啜泣着,向安看不下去,又安抚了两句,道:“我去药馆看看还有没有药材吧,或许还能再多撑一段时间。” 妇人连声道谢,向安便起了身,自己一个人离开了佛堂。 柳重月忙推推正在闭目调息的辛云,小声道:“把你的镜阵留一个给我,去跟着向安。” 辛云便给他留了一把小镜子。 佛堂外一片肃萧,路边还有被蚕食的、黏着一点点血红碎肉的尸骨。 前几日确实有胆子大的百姓说要出去闯闯,人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 向安看得头皮发麻,不敢再多瞧,又怕惊动了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妖兽,小心翼翼往药铺赶去。 所幸这一路没什么危险,向安松了口气,顺利进了药铺。 他只懂一点点医术,那小儿病症是高烧,勉强能治一治,但还有什么别的隐症便无法知晓了。 他自知那小儿或许救不了几日,但多少能给那妇人一点希望,让她别那么难受。 等往后太鼓城恢复了原状,一切还会好起来的。 向安叹了口气,将药材找好,去后院打水打算煎药。 刚进了后院,一只巨大的白鸟忽然尖啸一声,骤然向他这边俯冲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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