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净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转头能够看见周社的眼睛,平静温柔,在周围挤满的黑影里,显示出一种了若指掌的坦然。 他俊美的长相有了藐视众生的罪。 他波澜不惊的态度成为了杀人的证据。 “是不是你干的?” 李司净克制不住,问出了心里的问题,“许制片出车祸、陈莱森被刀捅、宋医生跳楼,是不是你干的!” “司净。” 周社的眼睛在狭窄冷清的电梯间里,黑沉如夜,凝视着他。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声音沉稳安宁,并不自证自己的清白,却让李司净证明了他的清白,显得李司净的提问可笑又癫狂。 许制片出车祸、陈莱森被抢劫,李司净不清楚周社在哪里。 但他清楚宋医生跳楼的时候,周社在哪里。 在他家,在厨房,在饭桌上跟他爸闲聊。 说着超市折扣,牛肉猪肉。 他爸还笑着说不许亏待周社,一个月开多少工资。 李司净总能在失控的情绪里,重回镇定。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甚至显得冷血。 在周社冷静的回答之后,他一言不发,走出电梯,坐上副驾驶。 再也没有宋医生会对他说:“一切都是巧合,和你没有关系。” 他只会更为笃定的去想: 是我害的。 车载音响的老歌,唱了一路。 李司净走回房间,锁上房门,脑海都在回荡着“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净净怎么了?” “他朋友进了医院,病情有点严重,心情不好……” 他的小叔很正常,他爸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只有他。 坐在熟悉的床上,愣愣的盯着衣柜角落永远洗不净擦不掉的烂泥黑影,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是我害的。 生死无常。 李司净甚至狠下心,直接给许制片发了消息:“陈莱森没法参与《箱子》的拍摄,我要换人。” 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更不是商量。 他要换人。 不能等到跳楼、车祸、遇刺的变成了自己,才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换人。 李司净一边去想宋医生为什么会出事,一边等着许制片的回复。 浑浑噩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也不记得他睡前具体在想什么。 只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梦。 奇怪的教室,奇怪的安静,奇怪的隔着一竖排一竖排的学生,埋头去写桌上的试卷。 考试。 一场李司净没有印象的考试。 他读书的时候,考场桌子是黄色蓝色绿色。 眼前的考场桌子是红色。 血红血红,衬托得一张张试卷白如纱布,裹在渗血的伤口上似的,令他很不舒服。 李司净在这样不舒服的考场迈开了步子,他只知道自己的职责,是寻着规定好的路径,一个一个去看这些学生做得怎么样了。 这样的体验很奇怪,也很压抑。 他沉默的走着,视线垂落,就能见到坐在角落位置的考生,怪异的低着头,头都要贴在桌子上了,偏偏握笔的手一动不动。 李司净走近,清楚瞥见了血红桌子左上角浸满红色的考生信息。 名字是—— 宋曦。 宋医生? 李司净诧异得多端详了几眼,不敢相信这个坐在考场仓皇无措的少年,会是咨询室里游刃有余的宋医生。 “我不会做……” 宋曦的脸色苍白。 “这道题我学过的,但是我不会做……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李司净站在原地,没有抬手看表,也没有看挂钟,但他竟然清楚的知道——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宋曦喃喃不止。 “怎么办啊……”
第9章 宋曦做了一个恐怖的梦。 身为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心理咨询师,他已经可以在梦里冷静自持的分析自己的问题。 毕竟,他职业生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病患,是他自己。 他的学习履历从小就光彩漂亮,列出来给谁看都得夸上一句“天之骄子”。 重点小学、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就读国际知名大学咨询心理学专业,直到硕士毕业。 海外镀金归来,他在二院精神科干了两年,离职成立了心理咨询室,一路风云坦荡。 过上了轻松悠闲陪人聊天就有钱赚的幸福生活。 他以为自己不会做这样恐怖的梦了。 毕竟他恐惧得崩溃的过去,回忆起来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模模糊糊、没什么印象。 提起来早就可以轻巧一笑,说一句:都过去了。 然而,没有用。 至少现在没有用。 宋曦无论怎么安慰自己,是梦,都过去了,他已经三十二岁,不是十三岁。 仍是痛苦不堪的困在十三岁的梦魇里,害怕得手脚发麻,如坠冰窖。 ……没关系……是梦。 宋曦能够控制自己的意识,强行在梦里安慰自己,开导自己。 这样的梦很快就结束了。 只剩十五分钟。 很快就结束了。 他眼前一片血色空白,产生了自己眼睛在流血的错觉,仍是执着又坚持的复述道:很快就结束了。 但是他的手依然会抖,后背依然冰凉。 只剩十五分钟…… 怎么办啊…… 很快就结束了…… 怎么办啊…… 脚步声从前面传来,宋曦就算眼睛快要贴到满是血污的考桌上,余光也能见到深黑色的西装长裤,锃亮的皮带扣,还有白色衬衣下摆。 他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和害怕,一遍又一遍的去看试卷上根本一片空白的试题。 上面什么都没有,他却能够清晰的知道: 这题我学过的,但是我不会做。 “考试还剩十五分钟。” 身旁白衬衫黑西裤的监考老师,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宋曦头顶。 宋曦盯着血红的考桌、惨白的纸页,脑海轰然只剩一个念头—— 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是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想法。 以前出现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宋曦已经忘了。 等他真正成为医生,再度闪过这样陈旧的念头,就忍不住轻蔑一笑。 这世上比他更惨、过得更可怜的人都活着,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毕竟,他是专业的。 国外读书实习的时候,他就常常听着异国的患者抱怨:自己失恋、老妈重病、老爸欠债,没人爱的一生都烂透了。 他心里总会默默附和,确实烂透了,然后开口说: “那是他们的人生,并不是你的。你能够主动来到这里,应当是想要重新站起来,不愿被烂透的人生击倒,你已经足够的爱自己,不需要一直在别人身上,寻找自己被爱的证明。” 冠冕堂皇,接着录入系统,等医师开出一份百忧解,就结束了一次诊疗。 然后在结束工作之后,一边整理病历,一边去想—— 烂人都活着的世界,他有什么理由去死? 宋曦学了心理咨询专业,再也不会回避自己的卑劣。 他无比确定,自己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从来没有为自己拼过命,只会觉得命运不公的家伙。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算什么? 懂不懂一辈子的价值只剩下学习、考试、排名的中国人,从出生开始承受的精神压力? 他可是在地狱模式爬出来,走出国门,交着高昂学费的优等生。 什么助人为乐、治病救人,归根究底都比不过一句:“我活得比这些人更好更幸福,这就是我最大的成就。” 人类就是恶劣得需要依靠“比较”,来获得满足的生物。 产生的怜悯,始终伴随着充盈的优越感。 即使宋曦研究的专业,是深入人类的心理和精神,追求“人的存在价值不必用努力和成果来证明”,也明白“不再评判自己的价值,才能真正认识自我”。 但他也是普通人。 普普通通,听到别人的不幸会在同情的时候感到庆幸,听到别人的成功会在祝福的时候感到嫉妒的普通人。 用丰富的专业经验,宽慰别人,治疗别人,救赎别人的时候,宋曦也在窃喜。 他们很惨,我救了他们。 这就是我的价值。 宋曦日复一日,从国外回国,无论是在二院精神科坐诊,还是去大学做心理疏导,都再度见识了学生翻来覆去一模一样的痛苦和茫然。 他不禁觉得,这个地方就这样了。 一年又一年,量产出十几年前的他,一遍又一遍的让现在的自己去开解这群可怜的孩子。 并被孩子们感恩戴德的视为救世主。 他安稳蜷缩在充盈的优越感里,误以为自己早就彻底的痊愈。 直到他遇见了李司净。 宋曦至今能够清楚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李司净的景象。 这个刚毕业的年轻导演轻轻敲了咨询室的门,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T恤,看不出牌子,印着英文单词,应该不值什么钱。 但他长相极为出众。 李司净不是五官有多惊艳的帅哥,而是眼神深邃病态的平静,身形相得益彰的消瘦,手臂恰到好处的修长,一切都完美无缺的成为了“李司净”。 他跟任何人都不相似,拥有见过一面永远无法忘记的长相。 李司净浑身散发着独特的阴郁气质,以至于宋曦看到了他的履历,下意识感叹:搞电影的就是不一样。 可惜情绪不好。 宋曦记得,自己如常的说道: “今天是你第一次来访,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最近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一般而言,大部分来访者听到这样的话,就会滔滔不绝的倾诉自己的不开心。 从家庭到梦想,从恋爱到金钱,从失眠到暴躁。 这类人无非就是轻度焦躁、抑郁。 然而,李司净皱了皱眉,回答道:“没有不开心,我只是经常做噩梦,经常看到一些幻觉。” 条理清晰,不按宋曦给出的问题回答。 宋曦几乎第一时间给出了初步判定:人格障碍、精神分裂、妄想症。 并且已经去过很多精神科,见过很多心理咨询师。 也许还伴随着长期服药历史。 宋曦又继续问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噩梦,可以详细跟我说说吗?” “可以。”李司净十分配合,眉峰也舒展开了。 “昨天我跟一个人吵架,晚上我就做梦梦到这个人死了,被人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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