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迎,你有没有无法忘记的梦魇?” 迎渡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想起了自己的噩梦。 李铭书笑得了然,叮嘱道: “在梦里,记得别害怕。” 什么—— 迎渡真的是遇到疯子了。 说不定这算他们李家的家族遗传,一个比一个不计后果的癫。 李司净有个气质血腥沾了人命的小叔。 李铭书有个人形都没有,也要动手杀人的老婆。 也不知道怎么组成的家庭,怎么养的女儿,怎么被他倒霉的撞上,还要秉承爷爷的嘱托和清泉观惩恶扬善的己任,倒霉的沦落至此! 迎渡心里痛骂不断,最终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回过神,就发现自己站在一道熟悉的门前,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本能抗拒着打开门。 他皱着眉,十分清楚打开这扇门的方法。 无非是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下转动,响声轻得习以为常。 毕竟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许多年,像呼吸一般容易。 可是现在,他不想打开。 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在噩梦里推开这扇门,意味着什么。 忽然,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正如他的噩梦一次又一次重复,无法逃脱这扇门关起来的梦魇。 “林迎,傻站在门口做什么?” 妈妈一如曾经无的噩梦般,兴高采烈的抓住他,拖他进去。 下一秒,尖声细气的冲着屋里坐了满满三四桌的亲戚喊道: “林迎回来了!” 这么一声回来了,仿佛是发起冲锋的号角。 所有陌生的、不认识的、根本没见过几次的亲戚都七嘴八舌的招呼他。 “林迎,终于回来了,怎么一声不吭的?还记不记得我?” “你小子长大了啊,脾气硬了,不会叫人了吗?” “听说你去了清泉观做道士?你爷爷要求的?这老头子真是老糊涂了,进了道观还怎么娶老婆生孩子,也不给老林家留点香火,不想抱重孙啦?” 迎渡站在熟悉的梦魇,面对所有追问他“记不记得?”“我叫什么?”“之前我们见过的,都忘了吗?”表情麻木至极。 这就是他的噩梦。 从小到大,轮番上演,无论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永远没法逃脱。 上演的猜题谜语,一道一道的拷问他。 答不上来就要遭受所有人的谴责。 说他六亲不认。 说他目无尊长。 说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关心他、爱护他的亲戚。 迎渡从未跟任何人讲述的梦魇,清晰浮现在眼前,手脚冰冷,满身抗拒。 而他的妈妈,永远只会催促:“怎么不叫人?忘记了吗?快叫人啊。” 人? 什么人? 都是一群又一群没有姓名提示牌的鬼魅,他毫无印象。 却逼着他重温小时候恐惧逢年过节、面对亲戚的噩梦。 迎渡克制不住情绪起伏,在梦里恨不得杀人。 杀了李铭书! 杀了李司净! 李家人都是什么混蛋玩意儿,让他好端端的做这种噩梦! 他焦急的视线,试图在看不清的面庞,找到李铭书或者李司净,随便哪一个罪魁祸首都行,他一定要叫他们赶紧结束这场噩梦。 然而,他在亲戚们七嘴八舌的埋怨里,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那个孩子穿着长袖衬衫,套了一件米色针织背心,乖巧的坐在角落里,安静的看书。 他大概十三四岁,比噩梦里的迎渡小了许多。 短发柔顺垂落,微微遮掩眉眼,瘦弱的身影,在吵闹的鬼魅之间,如同唯一存在的活人。 迎渡的亲戚里,没有这样的孩子。 他家同辈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是一群山里的野猴子,争抢打闹,尖叫狰狞,每次过年都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叉出去! 偏偏这陌生的孩子静得离谱,在亲戚们尖声厉气的责问里,缓缓翻过纸页,专注阅读着手里的书。 “阿深?” 这是迎渡在噩梦里,能够确定喊出的名字。 看书的孩子循声抬起头,容貌俊秀乖巧,却没有回答他。 周围尖声细气叫嚣着的鬼魅,霎时发出哈哈大笑,揶揄道: “他不认得我们,但是认得阿深呢。” 真的是阿深! 迎渡心跳如雷,赶紧推开挡道的亲戚,走了过去。 年幼的独孤深并不看他,执着的去看书。 迎渡知道这是梦,梦里的一切都不能以常识推断,只能顺着去问: “你在看什么书?” 独孤深合上翻看的书,书没有封面,也没有字迹,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命书。”他说得平静,声音带着十三四岁男孩子的沙哑。 “我在看一个人的命。” 迎渡心脏收紧,那种手脚冰凉的惶恐再度涌上心头。 他记得李铭书说过,独孤深没有家人了,七岁起一个接一个的目睹亲人逝世,最终孤零零的只剩自己。 没有比这更苦的命了。 独孤深在梦里,竟然还要仔细读一遍自己的苦命吗? 迎渡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焦急万分。 “阿深!你不能留在这里。你醒过来,你得走,你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我不走。” 独孤深抗拒的打掉他的手,戒备仇敌一般退了半身。 “这里是我的家,我要和爸妈、舅舅们一起过年。” “这算什么家!” 迎渡自小在这样的家里长大,爸妈絮絮叨叨指责他、埋怨他,没一句好话。 亲戚更是自私自利,拐弯抹角的打着关心的名义,摆出老资格的谱,倚老卖老,想着法子打压他一个孩子,从他身上找到优越感。 迎渡锁紧了眉,不管独孤深的抗拒,也要抓住他的手臂。 “阿深,你跟我走……” 独孤深抗拒的躲开,声音带着怒火,“你不记得他们,可是我记得!” “小舅在团里做导演,他安排的舞台调度从来不会出错,哪怕发生了意外,他也能镇定的解决。我一直很崇拜他。” “舅妈是团里的编剧,不仅能把传统的本子改好,自己写出来的故事,我也特别喜欢。” “大爸一手改良了团里乐队的曲子,大妈更能根据这些曲,找到合适的音乐和乐师,每场演出都没出过问题。” 还有二爸、二妈,宋叔、周姨,独孤深一个一个数出来,愤怒稚嫩的小脸尽是崇拜和崇敬。 独孤深说:“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如果你一个都不认识,说明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而迎渡脸色苍白。 他清楚独孤深数出来的不是在场的鬼魅,而是独孤深自己的家人。 忽然意识到,他所憎恶痛恨的亲戚,吵闹不休的身影,在独孤深的眼里,都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他又怎么赢得了故人故梦? “阿深!” 但是迎渡怎么可能走,他抓住独孤深的手,掌心的手臂瘦弱得几乎能捏碎。 “就算我不认识他们,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他们都是死的,是假的,是梦!可我是活的,是真的,是人!” 独孤深神色诧异,挣脱的力道几乎僵住。 忽然,厨房传来了一声招呼: “来——刚出锅的鱼。” 独孤深迟疑的神色,似乎被这一声唤醒,伸手推他,“我不要。” 迎渡不是他的家人,全是虚情假意的安慰和另有所图的同情。 他不要。 但迎渡不肯放手。 他比独孤深年长许多,抓住这么一个瘦弱文静的小崽子,轻而易举。 不管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先强行把独孤深带离噩梦再说。 迎渡从小手劲就大,强硬的抓着十三岁的独孤深往门外去。 “放开我!你松手!” 独孤深还要分心去抱着那本命书,根本无力反抗。 周围的亲戚顿时变得张狂疯癫。 “你放开他,不许欺负弟弟!” “林迎你是哥哥,哥哥得让着弟弟,松手,快松手!” “你再不松手,我就叫你爸来收拾你——” 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阻拦的手臂也僵在原地。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看向了门外。 又有人来了。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长风衣,里面白色衬衫染着血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屠杀,湿透了外套。 一双眼睛冷漠如冰,看得迎渡浑身发寒。 那是李司净的小叔,周社。 迎渡见过他无,无论在片场还是在李家村,无论这人是假装温柔的微笑,还是秉承肃杀的冷漠。 他每一次都像现在似的,本能察觉到危险。 那双眼睛不是善茬! 手上短刀滴落着鲜血! 迎渡想将独孤深护在身后,谁知独孤深趁他分神,挣脱了他的钳制。 “阿深!” 独孤深没有跑,他只是挡在迎渡面前,隔绝了迎渡与周社。 “你走吧。” 独孤深甚至劝说迎渡,似乎在给迎渡逃命的机会。 “你走了,他就不会杀你。” 迎渡心下一沉。 他早该知道李司净的小叔,不是什么好人! 但李司净偏不说! “你不走我也不走。” 迎渡嘴硬脾气硬,怎么也是在清泉观长大,就算赤手空拳也能亮上几手。 他掐了五雷指,要引雷入梦,荡涤这般邪祟,再把他的整个梦魇烧焦炸碎,让这群妖魔鬼怪再扰他心神。 然而,迎渡指诀刚起,尚未引雷。 “铮!” 利刃破风簌响,扎入他胸口,径自穿透了心脏。 在梦里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 迎渡纵然有千万句骂人的话,想怒斥李司净,问候李铭书,再把面前不是人的周社拆个痛快,最终思绪翻腾,只顾得上抓紧了独孤深的手臂。 “阿深,我真的可以做你的家人,我可以给你一个家,所以……”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身躯碎得干干净净。 连一场梦烧透的余烬都没剩下。 独孤深沉默的低头,盯着空空荡荡的地板,只觉得困惑。 他又不是街边的小猫小狗,给一碗饭吃,给一个窝住就算是有家。 这样傲慢自负的家伙,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做出一个穷尽一生也无法实现的承诺? 根本不值的相信。 “你实现你的愿望了吗?” 身后传来冷漠的询问。 独孤深转过身,见到浑身染血的冷漠男人,居高临下的看他。 他认得的。 这是李司净的小叔。 是李司净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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