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净的记录非常的普通:噩梦、被害妄想症,甚至觉得自己的梦,能够决定现实世界里人的生死。 精神疾病的患者大多是这样的症状。 宋曦并没有在记录里,找到一个叫周社的男人。 但他不觉得奇怪,他甚至做好了准备。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记录他,请你详细告诉我,周社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 李司净的声音持续回荡在咨询室。 他是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个无微不至又冷漠无情的人。 他在梦里令李司净感到恐惧,在现实里却叫李司净充满眷恋。 当李司净一句一句的说他,发现自己能够告诉宋曦的事情其实不多。 周社就像他在妄想中虚构出的爱人,体贴温柔,又能够为他牺牲一切,哪怕是性命。 最终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给他找来了适合的演员,亲自陪他演了一出戏。 完美无缺。 咨询室陷入沉默,李司净说完了。 宋曦记录一切,却听到李司净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说,我想去找自己幻想出来的这个男人,你有什么建议吗?” 宋曦停下记录,说道:“你要相信这个人一定存在,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他会在等你。” 李司净欣赏宋曦。 就算宋曦永远都不会记得周社,也能够专业的支持他,去寻找自己的幻想,尊重自己的内心。 活着,然后去找他。 “如果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呢?”李司净又问。 “不会的。” 宋曦镇定且熟练的劝说道:“没有任何迹象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死了,他就有可能活着。你要让自己相信,他一定活在某个地方,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只要你没有忘记他,早晚都会见到他。” 人无法证明不存在的事物。 就像李司净无法向宋曦证明周社存在。 可这是宋曦。 即使李司净无法向他证明周社的存在,他也会努力的让李司净相信—— 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世上,你一定要活着等下去。 李司净忽然问:“从专业角度来说,我这是一种什么症状?” 宋曦说:“正常的症状,无论是你喜欢梦里的男人,还是幻想他会不惜性命的爱你,都是一种非常普通的……” “宋医生。” 李司净打断了他的话,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定论,“从你精神科执业经验,病理分析和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说,我这是什么症状?” 宋曦看他很久,在他的脸上没有找到任何象征绝望和迷茫的情绪波澜。 显然他很镇定。 在确定李司净的镇定之后,宋曦声音轻得像叹息。 “精神分裂。” 李司净意料之中,仍是止不住心头痛苦一跳。 精神分裂、妄想症、思觉失调症。 这样的诊断结论,李司净听了好多年、好多次、好多遍。 如今,他依旧在安静的听。 宋曦继续说道:“梦里的男人是你自己另一种渴望人格,是真实生活映射出来的虚假幻觉,即使那个男人存在,你也需要意识到,他就是你自己。”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吗?等你拍完电影,我帮你联系医院,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现在《箱子》那么受欢迎,大家都记住了你,也都发自内心的爱你。” “你一向理智、博学,自然明白我说的意思——” “李司净,你拥有了很多爱,已经不需要再去寻求一个虚构出来的人格爱你。” 李司净忽然笑出声。 整个空荡专业的咨询室,都是他自嘲顿悟的笑。 他发现了。 一次又一次否定医生的诊疗结果的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不过是一遍又一遍确定自己的正确,坚定自己的想法罢了。 李司净站起来说:“谢谢你宋医生,今天我也感觉好多了。但我未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见你了。” 宋曦慌张起来,急忙伸手挽留他。 “李司净,你千万不要认为自己的幻觉是现实,更不要觉得对方是一个托梦的死人,要你陪他一起去死!” “你是我见过最理智的聪明人,无论这个男人存在还是不存在,也一定是希望你能替他看看这个世界。” “以前因为你忙着拍戏,不愿意吃药、不愿意住院,我都可以理解。但现在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也取得了许多人一辈子渴望而不可及的成功,更不能在这种时候输给自己!” 宋曦的焦急真情实意,他是真心为李司净着想。 “你拍出《箱子》这样的电影,劝告大家好好活下去,怎么能自己不负责任的不想活了。” “幻觉只是幻觉,再大的痛苦我们活着都能跨过去,这是你教我的!” “宋曦,我很好,没有不想活。” 李司净笑着抚开他阻拦的手,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是不需要再看病了。” 他没病。
第65章 李司净在没有周社的世界, 过着没有周社的生活。 他守着厨房沸水,去煮一碗简单的面条。 看着一根根的面, 卷成柔软弧度,想起周社跟他爸一起挤在厨房闲聊。 沿海的外贸,失业的压力,三十五岁危机。 他以前不屑一顾的话题,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还会在心里去算:还有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轮到他的三十五岁。 吃完面,洗完碗,李司净给他爸打电话:“妈妈在吗?” 他爸那边幸福得大叫, “她在拍艺术照!摄影师要求摆造型, 手把手的教啊, 从白天拍到晚上了。她是真的不嫌累!” 李司净跟妈妈仍有隔阂, 也许他的话题更适合和爸爸聊。 毕竟,这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愿意等了十八年, 仍不后悔的男人。 他说:“爸,我有喜欢的人了, 但他离我很远很远,我想去找他, 可以吗?” 他爸愣了愣:“有喜欢的人是好事啊, 但是他在哪个地方啊?再远能多远?你要去很久吗?” “很久。” “那……”他爸犹豫了一下, “对方喜欢你吗?” 李司净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也许应该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 “应该……喜欢吧?” 李司净握着手机,慢慢去说: “我和他一起面对了不少事情,他始终都是那个不要命也要救我的人。” 儿子确定拥有两情相悦的人,本该是举家欢庆的大喜事, 他爸却沉默了许久。 “净净。” 等到他爸重新出声,语气都郑重起来。 “我以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你外公。他跟我说,万一你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不回来怎么办?我说我等她,不管多久,我会等她回来。” “刚刚你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要走很久,我突然就想起来这个梦了。” “等待和寻找,都是一件费心费神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会先讨论值不值得再去做。但是我相信你应该认真思考过了,才会问我。” “净净,你喜欢的人对你很重要,可你一定要记得,你对爸爸妈妈来说也很重要。” 他说:“这次你走,无论能不能找到他,也要记得回家。” 李司净没有回答。 也许他走出去,永远不能回家。 结束通话,李司净坐在书房,拿起一本外公的日记。 扉页那句“予你斩除无人可解的梦魇”,字迹清晰,锋利坚定。 李司净的梦魇,已经彻底斩除了。 那把游刃有余斩除一切的利刃,深深扎入周社的心脏,而李司净的心脏也随着他的刀伤,每一次呼吸跳动得生疼。 外公日记里相同的内容,李司净看过无。 这次重看,又有了不同的感受。 因为他变了。 不会再为周社说出外公日记上的字句感到害怕。 也不会焦躁急切的想要知道日记写的是真是假。 他只会想,当初应该对周社好一点。 他们还没去尝尝巷尾那家烧烤,也没有一起悠闲的出门旅行。 这样枯燥无味连手机都只会用老式山寨机的人,恐怕还没完整在电影院看过一部电影。 李司净想着,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他急切去拿。 是迎渡的电话。 “李司净,你空吗?” 迎渡难得会这么焦急,“快来我家。” 虽然迎渡是叫李司净去他家,为的却并不是自己。 他给李司净开了门,烦恼得双手环抱,锁紧了眉心。 “阿深状态很不好,之前他没出席路演宣传,我就很担心他。我们联系过几次,他都说他过得很好,不需要担心。但是前几天我去他家找他的时候,撞见他被一个网红纠缠,又是拍照又是询问,如果不是那个网红实在太吵,我都没认出是阿深。” “他的状态太糟糕了。” 独孤深糟糕的不止是状态。 家里乱七八糟,一日三餐都成了困难。 糟糕得不像迎渡认识的独孤深,迫使他必须用尽手段,把人带回家养着,免得一转眼死在家里,成为了《箱子》又一个社会新闻。 然而,迎渡可以帮他定时吃饭,随时保持房间整洁,每天强迫他按时休息。 却帮不了更多。 这才叫来李司净,满脸烦恼的求助: “他说他想外公了,他想李铭书了。” 这世上已经不再存在的李铭书,依旧影响着独孤深。 精疲力竭蜷缩在沙发角落的他,仿佛一个彷徨的孩子,等着外公来接。 李司净慢慢走了过去,只觉得独孤深果然和他很像。 始终思念着不复存在的人,陷入苦闷的情绪,永远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挣脱。 “阿深。” 李司净一句呼唤,疲倦的独孤深亮起了眼睛。 “李导。”他固执的保持着这个称呼,稍稍坐直了,“你怎么来了?他……” 独孤深看了看远处的屋主,“迎渡叫你来的?” 迎渡被他一看,逃避的声张。 “我给经纪人打个电话,李司净你和阿深慢慢聊。” 说着,走出了他们的视野。 李司净猜想他们发生了什么,但迎渡无疑是做了最好的决定。 独孤深不能一个人待着。 经历了外公的复活,独孤深遭受的折磨,都被他完完全全的忽视了。 那些痛苦,本应该由他这个李铭书的外孙亲自解决,但他自己也应接不暇,选择了相信独孤深自己。 可惜,独孤深毕竟不是李司净。 李司净有父母,有追求,有梦想,经历的诋毁、谩骂、否定、失败数不胜数,意志远远强过独孤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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