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认识世界的本质?
有钱就行。
吴悠翻了个白眼,“至少我不是文盲。”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各位了……”一个看起来呆呆的、戴了副眼镜长着雀斑的男生忍不住出声劝和,“只是猜数字,也不是很难的题嘛,大家还是不要争吵了吧。”
他面前悬浮的名字是[上野大成],是个日本人。看口型好像说的是日语,但安无咎听到的是中文。
上野的话并没能让刘成伟解气,对方反而把气撒到他身上,“你一个连植入式眼镜都买不起的穷鬼插什么嘴!”
“我……不好意思。”上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十分尴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用了数年的旧眼镜。
“他说的也没有错啊,难是不难的。刚刚圣音说了,最后和所有人数字总和的平均数1/2做比较嘛。”钟益柔笑得娇俏,挨个挨个指桌上的人,“你选10,你选20,这样依次选下去……”她转头看向安无咎,纤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他,“最后到你,假如你选80,八个人,最后平均数是45,取二分之一,那就是选22、23的人最靠近。”
说完,钟益柔笑了笑,“算倒是不难算,可谁能猜到彼此会选哪个数字呢?”
“没错。”那个一直针对安无咎的中年男人杨明开了口,“这次的热身游戏也是奇怪,全凭运气来的。”
安无咎盯着他的脸,这人说话的时候可以掩饰自己的语气,但脸上的细微表情藏得还不够好。
“杨先生做什么工作的?”钟益柔笑盈盈地将话题转向了不相干的方向,却和安无咎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感觉你打着领带穿着衬衣,和我们这些人一比,正经很多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挑逗和戏谑,听起来的确不怎么正经。
这是一个绝佳的观察点。安无咎沉默地注视着视线内的每个人,吴悠没有太大反应,依旧玩着魔方,刘成伟一副看戏的样子,对美女的暗示饶有兴致,老人手握着笔,好像没有太在意这句话,只是自顾自思考着,长着雀斑的眼镜男表情怯生生地瞟着钟益柔。
安无咎观察的眼神落到自己正对面的机械观音脸上,却发现对方顶着那张观音像正对着他,一动不动,似乎也在盯着自己。
美女开口奉承,坐在对面的杨明尽管谨慎,却也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领带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工作,就是普通上班族。”
“上班族好啊。”钟益柔笑得明媚,“我们这个社会想当个上班族,不知道得有多高学历呢,竞争这么大。”她像是觉得热,故意解开自己旗袍最上方一枚盘扣,“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是白领,那种……金融行业的。”
安无咎盯着杨明,他的戒备显然放低了一些,一直绷着的嘴角也微微扬起,干瘦的脸颊似乎都因这几句阿谀之言变得饱满润泽,“还好,还好,没有这么夸张。”
他没有否认钟益柔的猜测。
意识到这一点的安无咎在思索中歪了下头,回过神却发现坐在正对面那个戴着面罩的家伙正盯着自己。
身边的吴悠玩魔方的手没停下,只很小声嘟囔一句,“混得好的谁来圣坛啊……”
吴悠的左边坐在一位一直不说话的老人,白金色的头发如同枯槁,看起来至少六十岁,但体格还称得上健壮。直到他开口,安无咎才注意到他。
“五分钟只剩下三分半了,你们不多聊聊游戏吗?”他长着一副西方面孔,嘴型似乎是法语,但和上野一样,他们能直接听到中文。
他面前投影着名字,是[老于]两个字,没有外文名。
“聊什么?”杨明的领带歪着,瞥了老于一眼,“难不成你想让我们把要填的数字都报出来,你算好了再写?”
“算的过来吗?”刘成伟大笑。
杨明的表情显得很轻松,放在桌上的两手交握,“其实这也不过是一个热身游戏,只要赢的人不是安无咎,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他拿到了游戏的优势,我们就危险了。”
安无咎沉默不语。
“我赞成。”刘成伟掰了掰自己的拳头,提议道,“要不咱们把这小子绑起来,不让他答题,这样保证他拿不到优势。”
脑子里的噪音变得异常严重。
老于有些迟疑,“这……不算犯规吗?”
钟益柔挑了挑眉,“犯规的人要么直接死了,就像刚刚那个家伙一样,要么被push进惩罚堆栈①里,你们可小心点,没有几个人能精神正常地从那个鬼地方里出来。不过……”
她耸了耸肩,“要是真的能直接消除一个危险分子,我也没意见。”
这些竞争者在肆无忌惮地商讨着有关自己的“处理方式”,可安无咎却顾不上听,他的脑子里出现如同倒计时的滴滴声。
最后一声停止,片刻的寂静过后,一阵尖锐刺耳的噪声让他不由得低下头,下一秒,他听到一个不真切的电子模拟女声,内容不完整,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还来得及……]
[相信我,你会找到所有的记忆。]
[……一定要活下来,活着来见我吧。]
[你需要同伴,永远不要一个人。]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终止的心电监护仪,只剩下长眠的单音。
这是妈妈最后留下的声音吗?
记忆芯片在哪里?
安无咎用手扶住头,大口喘息,可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他受重伤的那只手,手背上浮现出一个数字印记,像是编号——99。
他的失忆果然是人为的。
吴悠看出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别管他。”杨明冷嘲热讽,“他又开始演戏了。”
他笑了笑,挽起衬衫袖口,“游戏快开始了,反正是碰运气,大家就别纠结了。”
是吗?安无咎抬起头。
这场游戏根本不关乎运气。
而是情报。
不仅他知道这一点,他相信杨明也知道。
光是听规则,这个猜数游戏看起来好像是看谁能碰巧压中平均数的范围,但本质上是一场关于情报与预判的战争。
如果他记忆系统的其他部分没有出现太大偏误,这个游戏是脱胎于经济学中的“选美博弈”模型②。
选平均数的过程就像是赌一场选美比赛中的获胜者,最重要的不是她是否真的是自己心中最美的,而是大多数人心里最美的那个,赌的是不是游戏本身,而是其他参赛者的心理。
杨明在钟益柔的献媚攻势下没有否认自己就职金融行业的身份,并且一直夸大运气的成分,他知道这个理论的几率至少八成。
安无咎脸上没太多表情,盯着自己面前空白的手写屏。
“最后三十秒,倒计时开始。”
“30——”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如果杨明之前说的是真的,根据他对之前游戏的描述,似乎都不是单打独斗的类型。如果是这样,就算自己能在热身赛获胜,取得一定的优势,在正式游戏里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以这样的重伤,可能撑不了多久。
“29——”
在赛制不明的基础上,他无法保证自己作为一个公共靶子一定能活下来。
锋芒毕露没有任何好处。
“28——”
消除他人的恐惧很难。
最好的办法是转移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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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栈是一种数据结构,一种在同一端插入和删除数据的线性结构。先push进去的数据后pop出去。
②选美比赛博弈,又叫“美数猜”,经济学家凯恩斯在《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中提出来的,“专业投资大约可以比做报纸举办的比赛,报纸上发表一百张照片,要参赛者选出其中最美的六个,谁的选择结果与全体参加竞赛者的平均偏好相似,谁就可能获奖,在这种情形下,每一个参加竞赛者都不选他自己认为最美的六个,而选别人认为最美的六个。运用智力,推测一般人心目中认为的最美者。”
第3章 韬光养晦
没人想不明不白地死去。
安无咎此时此刻的目的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成为游戏里的幸存者。而在这一场热身赛里,他需要做到两件事。
1、不可以获胜。
2、不动声色地促使杨明获胜。
输其实很简单,选个1或者100,必输无疑,但太扎眼,一看就是自我放弃。这场游戏难的是输得不明显,要让杨明和其他人通过结果相信自己其实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强”,这样一来,其他人对他的恐惧和防备才能有所减轻。
稀薄的雨水落到圆桌上,裹着化工原料和泥土的气味,真实得可怕。
时间不多了。
以正向思维玩这个游戏,原本的目的是要通过分析,预判他人的结果,使自己所选择的数字更加接近所有人所选数字的均值。
那反过来呢?
他想让杨明成为最接近均值1/2的那个人,就需要预判其他人的数字和杨明可能选择的数字,最终决定自己要写哪个数。
要达成想要的结果,安无咎需要尽可能猜中每个人选数字的范围。
选项在1到100之间,假设这场游戏有足够多的理性人参赛者,多到可以忽略个人取向,那么猜得的数字会在1到100之间呈现均匀分布,则平均值在50左右,取1/2后,可选择的数字就进一步缩小,从[1,100]变成了[1,50],选50以上的就不可能成为均值的一半。依照概率或是中位数,大家普遍会猜中的数字则是均值50的一半,也就是25。
选取25以上的数字,获胜的几率就会大打折扣。
选择太大的数字,在心理上会造成负担,会害怕自己成为被平均掉的人,在这种心理下,选择更小一点的数才是安全牌。
但这只是第一层逻辑。
如果大家都意识到这一点,且遵循这一层逻辑,选中的数字将会普遍落在25以下,这样一来,最终均值的1/2又向下转移,变成12.5左右。以此类推,再下一层就是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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