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院一口气将他拖到大殿门口,替他担干净僧衣,眼睛瞥到雀金裘,下意识就伸手:“这是什么?” 思衿连忙收手,将之藏于身后,推脱道:“一件衣裳而已。” 这裘衣是否带毒尚未可知,还是不要假手他人比较妥当。 监院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想多管。 “今日副城主和贵客皆来造访太和寺,指名道姓要见你。主持已在知客堂招待过,现在只等你了。”监院道。 “贵客?指名道姓要见我?”思衿皱眉。 他打小在太和寺长大,吃穿用度和寺里小和尚都是一样的。从没听说过自己认得什么贵客。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就被监院推至大殿。殿里佛像森严,菩萨慈眉善目,袅袅佛烛将光影笼罩在佛像上,渡上一层祥和的佛光。思衿踏进大殿的一刹那,就看见菩萨身后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深吸一口气,隔着佛像行礼:“小僧见过副城主。” 背对着他的人,乃是如今凉朔城的副城主京望。京望虽然是巫马真的左右手,但从不与巫马真为伍。相反,此人十分崇佛,对待释子很和善。太和寺之所以能成为凉朔乃至整个西厥的净土,靠的就是京望庇佑。战乱的年代,京望几乎是太和寺上上下下的救世主了。因此寺里人都很敬重他。 “思衿!”京望看见他,朝他亲切地招手,“过来。” 思衿走过去,却发现佛像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该人身形高大,浑身上下却被黑影笼罩,只剩一缕白髯飘飘忽忽。思衿从未见过此人,只能踟蹰地看着京望。 “此人乃前朝倾煦国师。”京望同他介绍。 思衿眼睛一亮。但凡如今的佛家子弟,没有一个不知道倾煦国师的。他的佛法登峰造极自然不用提,前朝那些丰功伟绩足以让他成为众僧心目中的至尊佛修了。 于是思衿规规矩矩鞠了一躬:“倾煦国师好。” 黑影动了动,伸出一只手,在思衿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久不见,泰儿。” “泰儿?”思衿跟着念出来。 黑影却兀自摇了摇头,摘掉黑斗篷,露出饱经沧桑的脸,道:“许久未见了。老衲几乎都快忘记你儿时的模样。” 思衿一愣,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沉默间,倾煦突然发声:“你中/毒了?” 说完不等思衿回答,就道:“你身上有股余毒。应该是不久之前种下的。可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思衿想了想那条花里胡哨的白蛇,只得垂首答:“的确碰见了奇怪的人。” “是男是女?” “男。” “年龄几何?” “不出二十。” “嗯。”倾煦深沉的声音一叹,道,“不是他。” 倘若福安尚且存活于世间,该入不惑之年了吧? 不是福安。可是其毒却极为相似,难道福安还有后人? “倾煦国师为何要见我?”思衿仰着头问。 倾煦实在过于高大,让思衿想起太和寺正院中央的那棵菩提树。冠如华盖,安安稳稳。一到盛夏还能将整个院子笼在一片绿荫之下。 倾煦这才意识到这或许是和泰儿的第一次正式会面,他需要郑重说明此行的目的,以解稚子疑虑:“受挚友委托,尽我所能护你周全。早年身负要事不便见你,现在时局稍稍安定,你我相见也不算晚。” 思衿认真地说:“如今国虽初立,但危机四伏,百姓皆苦。小僧一介草芥,随国家飘摇。倾煦国师大可不必费心在我身上。国家周全,小僧自然周全。” 倾煦道:“你当真这样想?” 思衿点头:“国之不国,何以为家。” 言语间是有几分励钧的影子。倾煦心中感慨,只是国非你国,家非你家。执着于此,怕是一场空啊。 “你四岁那年曾被喂入一颗九转玄灵丹,此丹药在危急时刻能保你不死。但由于极为稀少,副作用仍不为人知,这也是老衲这些年来一直忧心的事。” 思衿清澈的眼眸中露出疑惑:“何故要喂我丹药?” 况且此丹药听上去如此珍贵,浪费在自己身上着实可惜了。 倾煦道:“当年我和他为了保险起见,只能出此下策。” 半晌,他双眼半闭,声音像是久远的磬钟:“有因才有果。” 这回思衿倒是听懂了。他问:“可否请倾煦国师告知,十年前的‘因’是什么?” 他的记忆从一开始便在太和寺,之前的事则全然不知。可眼前这位倾煦国师,似乎知晓他的身世? 倾煦沉默。片刻道:“往事不可说。” 不可说。 思衿的眼神黯了黯。 这三个字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倾煦国师云游四海,可知火军统领白蛇?”忽然,思衿开口问。 一提白蛇,连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京望都抬眸了。 “略有耳闻。怎么?”倾煦和善地回答。 “据说他全身是毒,凶神恶煞,为人十分危险。”思衿道。 京望却笑了:“火军行事向来雷霆万钧。统领要镇压住这帮人,是该有几分本事。” 思衿点头,又道:“这位统领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毒/杀我,可却屡屡失败。我生长在太和寺,每日只在棍棒之中下功夫,对毒理毫无造诣,更不可能生来百毒不侵。所以我想,这或许跟我体内的这颗丹药有关系?” 是了,正常人哪能百毒不侵呢?丘山明明就是被花孔雀毒/杀的,可是他却相安无事,这明显不合常理。 除了丹药,再无其他解释了。 岂料倾煦国师只听了前半句,便已经积攒了不少怒气,白髯都被气到了天上: “你是说,火军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毒/杀你?!” 思衿一愣,发觉有什么不对,赶忙挽回:“我的意思是……” 倾煦国师怒不可遏,半句话都听不下去:“不必多说。此人想要杀你,我定不会让他活到明日!” 说罢就大步流星而去。 观戏良久的京望按捺不住笑意,跟上去: “哎呀。白蛇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倾煦:路走窄了兄弟:) 白蛇:阿嚏——
第6章 惑启 狭窄阴暗的巷道,一匹破旧不堪的马车在泥泞中缓慢前行。 沿路两旁过道的油灯,将枯黑的墙面照得越发黢黑。马车颠簸着行了一路,车帘掀开,露出一双不辨情绪的眼睛: “杵济,几更了?” 马车前方,一盏油灯晃动了两下:“回禀主子,一更过半,时候尚早。” 帘子重新拉上:“那就直接进去。” 拎灯的望着前方黑灯瞎火的大牢,犹豫了一会儿,只能硬着头皮给车夫传话:“把马车驶进大牢吧。” 马车一进大牢,便有狱吏迎上来。见车中人下来,狱吏下意识后退一步,弓起身子行礼:“不知统领何故到访?” 凌曲走下马车,半分笑意都没给,只丢了两字: “提人。” 狱吏慌忙跟上去。 地下城中牢狱一半以上是水牢。本就阴冷潮湿的地界显得更加阴暗。拎灯的杵济前脚还没踏进台阶,后脚就已经感受到一丝痛彻心扉的凉意,这股子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外面候着。”凌曲瞥了他一眼。 杵济听后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道了声“是”。 凌曲踏进水牢。水牢视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腐肉泡烂的腥气。凌曲站定,稍稍遮住口鼻,眉头不为人知地皱了一下: “把人提上来。” 一堆烂肉似的人被两名狱吏架上来。这人不知在这水牢里待了多久,一双腿已经溃烂不堪,覆满水蛭,毫无行走能力。 “你们都退下吧。”凌曲盯着这个人。 “是。” 狱吏走后。周遭安静下来。 烂肉瘫倒在地上,脏乱的头发里露出的独眼直勾勾地盯着凌曲: “你竟然亲自提我?” “你似乎还挺受用?”凌曲不冷不热地开口,“别人来提你,你尚且能苟活几日。我来提你,你活不到明天。” 烂肉听后,蓦然挤出一声笑: “哈哈!好啊!反正我一死,危梨军就无后顾之忧了。” 凌曲的神色中透出几丝冷意。 烂肉并不在意他冷下去的眼神,兀自道:“东晟七日内必将过境,只要我能暴露,势必能够暂时转移西厥的注意力,到时就能将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你可是东晟埋伏在这里的第一暗桩。”凌曲忽而发声,“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你的死一定能够转移西厥的注意力?” “我能。”烂肉笃定地说。 “那么整个苍府,你是打算弃之不顾了?” 烂肉溃烂不堪的脸上,忽然露出匪夷所思的笑: “看来非直对我知之甚多啊,连我背后的苍府都了如指掌。你明里暗里这么关注我们,怎么,难道你也是我东晟的人?” 凌曲皱眉。片刻道:“我是西厥人。” 烂肉却说:“恐怕不是吧。生在西厥,并非一定是西厥人。更何况我知你身上有蛛网痣,这东西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凌曲眉头一紧,面露不悦。 他的确是有蛛网痣,可眼前这个终日囚禁在水牢里的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看来我身边有你的人。”凌曲断言。 苍府作为扎根于西厥的暗线组织,内部盘根错节。现如今西厥朝堂之上苍府的人都不在少数,他一个统领身边被安插苍府眼线也不算稀奇了。如果不是有眼线,慕云初绝对不会知道蛛网痣的事。 烂肉却毫无将死之人的自觉,啧啧称奇:“我只是随口一说。这么说来,你真是地下城出身了?” 凌曲不答。 烂肉叹道:“地下城与整个西厥势如水火,没想到竟然会出一个你这样的人。小毒娃,你以后的路不比我好走啊。” 这声“小毒娃”引得凌曲侧目: “你若实在想死,我可以破例现在就送你一程。” 烂肉笑意盈盈:“倒也不必。” 凌曲沉默,半晌幽幽道: “所以,是你故意走漏的风声?” “谈不上故意。”慕云初伤痕累累的脸上挂满水滴,“如若不是太子正在凉朔,我不会这么做。” 他这句轻飘飘的话令凌曲瞳孔骤缩: “你是说,惑启在凉朔?!” 结合今日城主府里巫马真的左右试探,凌曲顿时额间冒冷汗。 “胡来!” 他因愤怒而面孔扭曲,声音骤然拔高几度:“你们知不知道西厥三军近几日横陈十方城!在这个节骨眼上贸然来凉朔,他是想死吗???” “嘘——”慕云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微平静一点,“他此行,只是为了找一人。见到了,自然会全身而退,不会让西厥三军发现。”
凌曲道:“他找谁。我替他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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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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