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曲接过热茶,吹温了给思衿递去,顺手将思衿手中滚烫的茶水放到自己手边。他说:“僧军朝不保夕,不足为惧。朝堂之上也都是乌合之众。难对付的,是巫马真旧部。” 他抿了一口茶,继续说:“我如今虽是取代了巫马真的位置,但是这些放诸四海的旧部却一直断了联系。这些年,每逢战事,这些旧部都要上书要粮要马,涂山雄一向不亏待战士,能给则给,逢年过节官道全部运送辎重。积压下来,势力不小了。” “怪事。”福安躺着说,“涂山氏忌惮巫马真,怎么就不忌惮巫马真的旧部了?” “月满则亏。涂山氏是想养肥这些旧部,感化他们来年倒戈呢。”凌曲放下茶盏,还不忘说,“好难喝的茶。” 他说着说着在思衿的茶盏里,悄悄丢了颗糖块。思衿面热地看了他一眼,将茶喝了进去。 的确好很多。 “这些旧部,如今都有哪些人?能否跟你的护卫军和火军相提并论?”福安问。 凌曲说:“玲珑骰子安红豆[1]。玲珑山的席池旧部和安红城南的章荷旧部最难对付。至于能否跟我的护卫军和火军相提并论——这我不说。” 福安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他晃着铁壶里的酒,仰首灌了进去:“你不说我也知道。只要火军在,席池章荷皆不足惧。你留着后手。” 说罢,他看着凌曲,问:“你这后手,留给谁?” 凌曲抬眸,不答反问:“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多了么?我心中有挂念,自然不希望全无退路。留着后手岂不是正常!为何非要留给谁?” 岂料福安说:“不对,不对。你自己要想留条退路,简单得很。不至于放着整个火军。你护着的这人,显然要比你自身性命更加重要。” “我说你这些年没个动静,原来是成精去了。”凌曲说不过他,只好道,“那你猜,我这后手留给谁?” “若是励钧遗孤还在——”福安说到这儿顿了顿,“我便让你为他做牛做马。” 凌曲眼皮不抬,喝着茶:“你想得倒美。你欠他的,又不是我。” “父债子偿。”福安说。 “那你得先死一死。”凌曲道。 “我老了,跟死有什么区别?”福安反问。 “这不还留着一口气呢么。”凌曲放下茶盏,站了起来,“火军你想都别想。这支军我后面有大用。” “至于做牛做马这件事儿,我考虑考虑。” 一旁安静喝茶的思衿不知道喝到了什么,猛烈地呛了起来。 脸都呛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温庭筠《南歌子词二首》 福安:“若是励钧遗孤还在,我便让你为他做牛做马。” 凌曲:“做着呢做着呢。
第79章 鸿门宴 入了秋,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山间阴寒,刺骨的山风一吹, 刺在脸上针扎一般疼。 思湛将脑袋缩在厚厚的僧衣里, 一个劲地往台阶上爬。好不容易进了暖和地禅房, 转身关上门,她才松了口气, 对焐在塌上犯困的思衿说:“刚才下山得了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天一冷,思衿便接二连三地犯困犯懒, 整个人像是冬眠似的, 窝在衾被之中丁点都不想移动。 “什么消息?”见思湛来了,他才强撑着爬起来,打起精神问。桌边放了两颗剥好了的蜜桔, 他拿起一个递给思湛,思湛吃了一瓣,嫌酸,又放下了。 山中渐冷, 思衿足不出户,消息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得的。 “这天看样子要落雪。外面树上都结霜了。”思湛将冻得通红的手放在炉子上烤了烤火, 这才说:“危梨军跟咱西厥的兵打起来了。也就今天早上的事。你恐怕不知道吧?” “在哪儿?”思衿皱眉问。 “危梨军前些日子占了地下城, 地下城一夜倒戈, 危梨军凭空多出二十万!官家见局面不能控制, 不得已从边疆调回了左侍。官家身边这一左一右两位近侍,一个管内一个管外, 都厉害得紧。我听说左侍回朝, 带回十万王权军, 加上如今倚兵在凉朔城的火军几个营,定然有一场硬仗要打。”思湛陆陆续续说着。 她在火炉边上放了几个红薯烤,不一会就闻到一股焦糯的香气。 将红薯翻了个身,思湛继续说:“今早这一仗,打在凉朔城南。官家的意思是,这仗在谁的地盘上打,就由谁管。” 思衿愕然:“所以这场仗,官家让孔雀……让巫马真上?” 若是让巫马真上,那这还有打的必要吗? 思湛点点头:“官家后宫一妃子小产,加上头风发作,人死了过去,官家日夜陪伴,大太监毛晋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只跪得了这个口谕。” 大战在即,凉朔城的子民加起来,竟还没有后宫一个妃子重要。思衿内心戚然。 “可若是巫马真坐镇,他毕竟没有兵符,怎么能调动得了左侍手里的王权军?”思衿突然想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问到点子上了。思湛说:“所以这场仗,城主压根没有惊动王权军。直到今天凌晨打起来了,左侍才收到消息。等带着自家兵马过去支援的时候,两军早就已经各自收兵回家了。” 没有惊动王权军,单单凭借几个护卫军,怎么可能打得了这场仗? “战况怎么样?两军可有伤亡?”思衿忙不迭问。 思湛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道:“没听说,只是战前迁了几户人家。这仗打得好生隐蔽,好多地方都不知道打仗了。” 思衿心怀疑窦,始终放心不下。虽说此次战事只是虚晃一枪,可这仗毕竟是在官家眼皮子底下打的。虽说官家闭门不出,只让大太监传的口谕,可不排除官家是有意而为之。他担心官家这是顺水推舟,想借着这场仗,逼凌曲露出狐狸尾巴。 这场仗若是他实打实地打,不仅会挫伤危梨军锐气,还会损失自己的兵力,官家坐享其成渔翁得利;可若是他不拿出实力去打,那必然会引起官家怀疑,到时候什么罪名都能落到头上了。 怎么看都是骑虎难下。 正午过后,思湛又下山去打探消息。思衿一个人在禅房中躺着,睡不着,刚巧看见窗前经过的杵济。 思衿喊杵济进来。 杵济一惊,连忙将手里一团东西收了囫囵塞进衣服里,扬起一脸假笑,进来问侯:“小师父怎么不午睡?我当小师父已经睡着了呢。” “你身上有血腥气。”思衿说。 杵济一愣,笑得更加违和了:“有么?小的不知道。兴许是刚才小的在河里摸了条鱼,沾了些鱼身上的气味吧。” 思衿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耐心地说:“那你方才塞进怀中的布条是怎么回事?我见上面染了血。城主在外打仗,你不去跟着,反倒去河里摸鱼?” 杵济刚要解释,思衿就问:“我问你,城主怎么样了?” 被他这么柔中带硬的一问,杵济眼神有些闪躲,说话支支吾吾的:“城主他,还行……” “去把副官给我叫来。”思衿不想听他胡诌。 副官老实,不会说谎。杵济急急忙忙地说:“小师父别去叫,我说,我说。城主他受了一点伤,目前在静养。这事儿城主不让告诉旁人,我就没敢说。” 思衿听了心都揪了起来:“他怎么会受伤的?”孔雀是火军统领出身,以前跟着漆雕弓打过仗。这仗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怎么会有人动得了他? “小师父你别慌,这事儿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杵济挠了挠头,为难地说,“我现在得去给城主换药,等城主醒了,自己跟你解释吧。” 思衿看着他,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去吧。” - “城南这一场练兵,丹修觉得如何?”震昭掀起帐帘,兴冲冲地走进来问。 福安正歪躺在长椅上。地上放着一整张西厥地域图。外面黑灯瞎火,却能清晰听到战马嘶鸣的声音。 这声音,原本是励钧最爱听的。 “西厥此战只派了火军二分之一的人马,根本练不到什么东西。更何况那小子明着演,我箭还在弦上他和一批火军就从马上倒下来了,这还怎么打?”福安冷冷哼了一声。 震昭笑了笑,递上一份手书说:“不急,来日方长。明定那儿得来的消息,王要亲自来。” “惑启?”福安眼皮一抬,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毛毛躁躁的小孩子家家的形象,“当年我被封至圣佛修的时候,他还是大晋偏远侯之子,被他母亲在手里抱着,鼻涕泡都吹上天了。如今也长大了,竟成了东晟的君王。可见时不我待,这天下,终究是变了。” “他早就说过要亲自来拜会丹修。因东晟的琐事脱不开身,才一直耽搁到现在。如今丹修出山,他说什么也要过来见上一面的。”震昭搀扶福安起来。 福安摊开手书看了一眼道:“让他不必麻烦。我愿意为谁出山,自然会坚持到底,不会临阵倒戈,做出不体面的事。” 震昭笑了笑:“丹修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丹修父子二人的恩情,他时刻记在心里的。” “差不多行了。”福安折起信封,收了起来,“他来不来都一样的,跟他说,我所做这一切别无他求,只需在倾煦之前找到励钧遗孤便可。” 震昭道:“这需要丹修自己个儿跟他说。我人微言轻,他不听我的。” “人精。”福安拍他的手掌心,“那便让他来吧。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震昭挠了挠头,说:“他人已经在凉朔了,这会儿在别的地方。” 福安听了,问:“他人在什么地方?” 震昭露出为难的神色:“在翠拥楼吃酒。” “千里迢迢跑敌国来吃酒?”福安眉眼一挑,倒生出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来,“我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如今危梨军都快碾到涂山雄脸上来了,涂山雄日夜都想扒了他惑启的皮,他倒好,不把涂山雄放在眼里不说,还惦记着来吃酒?” 震昭听后总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他开口,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就是了。”福安穿靴。 “是……是城主请吃酒的。”震昭支支吾吾。 “嘴巴里吞苍蝇了?不能说清楚点?”福安耳朵不好,凑过去让他再讲。 震昭只好继续说:“城主他,在翠拥楼摆了席,请王上去吃。王上就去了。” 话毕,福安看了他老半天,直看得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脸上的皮都磨了一层:“丹修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何必这样看人呢。” 福安背着手说:“今早两军对峙,他还中了我一箭。” 震昭点头不已。 福安强忍着脾气,用手指不住点地,说:“而你现在,却跟我说,他在翠拥楼摆席。他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震昭抬不起头来。 “中箭了还想着摆鸿门宴。”福安来回踱步,气不过道,“取我的战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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