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山走来,看了看思衿,将目光移向凌曲,道:“官家山陵崩,监国怕是悲痛万分。还望监国痛定思痛,为官家挽回山河社稷。” “这里没有旁人。”凌曲敛目,稍稍将思衿揽在身后,“有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不用说了。” 盛玉山这才换了个慵懒的声线,道:“监国怕是清楚,官家之所以交付山河,是打算让监国来对付东晟呢。” 凌曲眉头微挑,眼神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所以呢?” “明知故问。”盛玉山哼了一声,停住手里的核桃,从他们身边经过,“监国欠我的马,日子久了,该收利了。” - 直到次日,凌曲才带着思衿回到山脚下。 目前太和寺众僧暂且栖身在山脚一家叫做“故别庄”的庄子里。庄子宽敞静谧,平日里疏于打理,众僧搬进来后倒是给它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打理过一遍。 看见思衿平安回来,忙前忙后的凌目师兄很高兴。可是一想到最活泼的思湛不在了,凌目便黯然神伤。 思衿望着凌目师兄手里的斋饭,眉头微皱,问:“主持还是不肯用膳么?” 凌目道:“毕竟思湛是主持一手带大的,思湛走了,主持自然是伤心的。” 思衿说:“我去找主持。” 他从凌目师兄的手里接过斋饭,轻轻地叩响门扉。门未关紧,他听见主持苍老的声音:“进来。” 几日未见,主持似乎老了十岁。尽管思衿如今的记忆还未全然恢复,往事种种于他来说不过一场大梦,可是梦醒过后细细品味起来,期间的一些情结依旧牵动他的心弦。思湛去了,他的心角也跟着抽动。 他缓缓跪了下去,跪在柔软的蒲团上,将斋饭放在桌边。屋里没有生暖炉,只有香炉燃气的袅袅余烟带着些许暖意。 “思湛啊……”主持老泪纵横,颤悠着抱住思衿,却在看见思衿高高隆起的腹部之时,声音消了下去。 “主持可感受到腹中胎儿在动?”思衿柔和着目光,轻轻地问,“孩子快要生了。而我,却没有想好他的名字。女孩儿也好,男孩儿也罢,名字得有家中说得上话的人来取,我同凌曲商量着,孩子便由主持起名吧。” 凌曲倚在雕花的窗下,看着思衿从进主持房门之后便一直没有个动静。 他不爱空等,偏偏这会儿又催促不得,便叫杵济去把许久不见的思衿的小师弟叫过来玩。杵济前脚刚回来,后脚便要去找小师弟,找了一圈之后回来,说:“主子您逗我呢,早些天小逸化就不在太和寺了。”
“不在太和寺了?”凌曲皱了皱眉,见光线热烈,便抽开扇子挡着太阳,“那就去把那个思什么的喊来。” “您是说思湛么?”杵济支支吾吾起来,“思湛她……她……” 凌曲晃着扇子,只让光线碰到他的下颌:“嫁人了?” “她死了。”终于,杵济说。 短暂的安静。 凌曲继续晃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说:“哦……那倒是可惜了。” 杵济想了想,忽然跪在他面前,说:“主子您救救思湛吧!我知道您有办法救她的,您是毒修啊!” 凌曲沉下眸子看着他,片刻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杵济难得见到主子,一肚子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如今忍不住倒出来:“当日烧寺,思湛小师父半路折返,都怪杵济没拦着,都怪我。若不是我没拦着,她也不至于死……” 凌曲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说话,一时沉默。 “主子,有句话我本不该说的,但现在杵济不说也得说了。”杵济擦着眼泪,沙哑着说,“杵济活了这么些年,仿佛生来就跟着主子,可是我的过去却全然不记得。我一没父母,二没兄弟,连地下城的户帖上都找不到我的名姓。虽然我平日里不在意这些,可是一个人的时候,多少会感觉奇怪。” 凌曲看着他。 杵济继续说:“虽然同主子在一起很开心,但我总感觉我这条命是借了主子的。是主子让我能像常人一样自如地活下去。这一切,都是拜主子所赐。” 凌曲眸色幽深,语调也如静水一般:“你想说什么?” 杵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杵济知道自己是被主子从死人堆里救活过来的,杵济这辈子活得简单开心,从没求过主子什么大事,如今杵济斗胆,望主子拿杵济这条命,换回思湛小师父。” 凌曲挑眉道:“如果我说不呢?” 他垂眸看着杵济,八年的光阴,当初那人模糊的神情已然在杵济脸上寻找不到踪迹。 的确,人死了,纵使能用毒蛊吊命,也回不到最初的神貌。 活着的,是彻彻底底另外一个人。 “大晋三年,你母奉命照料娥兰皇后。大晋五年,娥兰皇后诞下一子。大晋十年,僧军入犯,你母亲誓死捍卫皇后母子,最终葬身火海。而你的父亲随晋光帝上阵杀敌,早已死于乱军之中。”凌曲用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 “这一切,我都不曾告诉过你。”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继续带着你父母的意愿活下去,要么让我取出你身上的毒蛊,换回那个小释子的性命。” 凌曲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取出毒蛊,你必死无疑,她也未必能得救。” 岂料杵济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还望主子救思湛。” 凌曲收了扇,一脸不悦地看着他:“我说过,纵使你取出毒蛊,她也未必能救。” “主子。”杵济抬头,从未有过的正经,“让我试一试。” 望着凌曲一贯波澜不惊的目光晃了晃,杵济微微扬起一个憨态可掬地微笑:“杵济提前给小主子跪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第90章 明堂 “你若是想救她, 需要找到她的尸身。”凌曲道,“没有尸身做容器,纵使是毒蛊, 也无处施展。” 片刻, 他又道:“庆幸此刻天寒地冻的, 尸身不易腐烂。不然纵使能找到,恐怕也不能用了。” 杵济听了, 知道主子是松动了,吸了吸鼻子连忙爬起来说:“杵济这就去找!我一定能找到的,这山路我熟, 我一定能找到……” 凌曲看着飞一般地跑远, 片刻收回目光,刚好见思衿从屋里出来。 思衿抬眸也看见了他,稍稍收了收神情, 问道:“什么时辰了?” “不久,才一炷香的工夫。”凌曲伸手去扶他。雪后天晴,台阶滑,一不留神就能摔一跤, 不是闹着玩的。凌曲发觉思衿明面上不让他扶,可是走至容易滑的地方, 还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将自身的重量交给他。 于是他道:“夫人慢些。” 思衿却头也不回:“饿了。”凌曲脚步稍稍顿了顿, 带着笑意重新跟了上去。 虽然思衿面色不显, 可凌曲还是能看见他白净的耳垂愈发红润起来。 大抵是被那句“夫人”臊的。其实有什么好臊的呢?夫人就是夫人。 饭毕,思衿有些困乏, 凌曲便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睡。忽梦忽醒间, 有人来传信, 说是北疆的人到了,要见监国。 凌曲正在布棋,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来者大气不敢出,只觉得此刻安静的氛围蛰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终于,最后一颗棋子落定,凌曲抬眸道:“让他们等。”来者听了,如获大赦般退了下去。 周遭堪堪恢复了安静,凌曲垂眸看着枕在他膝上睡的思衿。思衿陷入了沉睡,也许是炉子里的炭火烧得过于旺了,他的眉梢湿了个透。凌曲打开木窗,伸手握了一把窗边干净的雪,将手浸得冰凉之后,再拿布擦干。 带着残雪凛冽香气的手轻轻覆在思衿的眉梢,却在接触到思衿滚烫的面颊的那一刹那,突然顿了。 “阿衿。”凌曲俯下身子,轻轻唤着。 思衿没有应,只是略微动了动身子。凌曲只好继续唤着:“阿衿啊——梦中既然没有我,何苦要继续睡呢。”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这句话,思衿的头微微侧了侧,睁开眼睛来。 他的目光迟迟不能汇聚,直到看见凌曲披着的白氅衣上缀着的红梅。他此刻就躺在凌曲怀里,躺在凌曲的白氅之下,二人毫无间隙。 “梦到什么了?”凌曲问他。 思衿哑着嗓子,说:“梦到了茔殿夜雪。梦到了父皇母后。梦到了……你。” 他紧紧拽着凌曲的衣裳,直拽得那簇红梅近在咫尺。凌曲于是拥着他,两人在炉火前相拥。 思衿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凌曲的衣裳,抱住了凌曲。 “这江山啊,你要还是不要?”凌曲柔着声音问他。 思衿不说话,只摇了摇头,依偎在凌曲怀中。 凌曲道:“之前我问过你这个问题。只是现在,我需要再问一遍。你若要这江山,我便杀东晟,废北疆,让你高坐明堂,保你一世山河无恙。” “天高路远,我做你的罄钟,做你的铠甲。好不好啊,阿衿?” “我不要你做我的罄钟,也不要你做我的战甲。”思衿眼角似乎干涸了一块,“都过去了。大晋的事,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可是阿衿为什么哭呢?”凌曲问。 “我没有哭,你看错了。”思衿伸手遮住凌曲的双眼,随即飞快擦掉眼角那块干涸的痕迹。 凌曲轻轻笑了声。 思衿这才道:“西厥的事,你不用管我。自古能者居上位,如今北疆和东晟都盯着这块土地,你从中定夺,择一位明君便可。只有一点,不要兴战事,让西厥百姓流离失所。” 凌曲吻掉了他眼角残存的痕迹,道:“我知道了。” - 府上。蓝五一袭白衣,屹立在堂中央,看着那副山水红梅图。红梅摇曳生姿,是北疆寒梅未曾有的颜色。 一杯茶冷,府上钗鬟又换了一杯。 直到第二杯茶凉透,堂内才有了一些动静。蓝五回眸,便见西厥监国孑然而来。 蓝五扬起一抹微笑,拱手道:“一别数日,不想西厥竟天翻地覆呢。” 凌曲摘了白氅给钗鬟,道:“一别数日,不想蓝五姑娘竟登了北疆帝位呢。” 蓝五眉头皱了皱,道:“你怎么知道的?” 凌曲眉眼一挑,“怎么,你知我西厥的事,就不能让我知道你北疆的事了么?” “哼。”蓝五道,“你倒是精明得很,西厥乱成这样还不忘放只眼睛到我北疆来。” “少说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有何指教?”凌曲坐了下来,端起茶盏。 蓝五见他开门见山,也不多迂回,直截了当地说:“我料想思衿不会要这西厥的,如今整个西厥都靠你一人撑着,你打算择位给谁?” 凌曲敛眉,道:“我就不能独吞天下么?” “你不会的。”蓝五想都不想就坐在他对面,说,“你根本不稀罕这烂摊子。” 凌曲笑了笑,道:“你终究是没有蓝二聪明。今日若是蓝二在这儿,断然不会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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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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