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招手拦出租车去机场,耳边突然出现程诺惦记着的声音,“坐地铁。” 他跟着指令往地铁站走,赶上城市繁忙的早高峰,地铁口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吃点早餐吧。”路过报刊亭时林木森又出了声,“抱歉最近没能照顾好你。” 程诺对他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异常莫名其妙,严格说起来,他和真正的林木森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一度怀疑对方根本不记得和自己同过窗。 至于那些建立在林木森失忆基础上的几个月相处,程诺只觉得,虚假地拥有过就很好,没有被追究欺骗的罪过更是万幸,实在没资格在记忆齐全的林木森面前再提起来,免得自取其辱。 他姑且当作林木森对饲主的责任心,听话地买了早餐挤进地铁。 “给郑国云发个消息,让他盯着点元镇,他手下应该有专门负责的人。” 是个完全没听过的名字,程诺也不多问老实发了信息。 “你不好奇吗?”程诺简直平静得过分。 程诺张了张嘴,他的确没什么好奇的,又担心打击到林木森的表达欲,改口配合道,“他是谁?” “一个老熟人。” 所以林木森到底是想让自己知道还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程诺完全陷入了迷思之中。 当时只选了早班机票,没留意转机事项,不幸选中了近三十小时的航班,转机停留的城市高温大雨,程诺忽然发起了烧。 他许久没有生过病,一赶上就如山倒,浑身的肌肉酸软到无力,高热了几个小时,烧得他迷迷糊糊梦见了小时候。 八九岁的年纪,难受了还可以又哭又闹,熬得爷爷两三宿没有阖过眼,温度一升起来,爷爷就拿着酒精擦着程诺的手脚和背心,扇着蒲扇让酒精挥发带走些热度,温度降了些,爷爷又搂着他,轻轻摇晃,哼着不成调的童谣哄他睡觉。 程诺嫌难听,捂着爷爷的嘴让他别唱。 正由于缺乏了音乐的灌输,程诺一辈子都在跑调。 等飞机落地,程诺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出了几身汗,仿佛又消瘦了些,身形已经单薄似一张破网,连路过的风都拦不住。 就近住在了机场酒店,程诺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再次发起了烧。 “抱歉。” 没了外人,林木森终于现了身,他抚过骨骼线条越发清晰的脸,安抚着在睡梦中还紧皱着眉毛的程诺。 程诺隐隐约约听见林木森的声音,他想,大概是自己没听邹道长的嘱托,前些日子喂林木森阳气太过频繁了些,阳元亏损的报应终于来了。
好在,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第十六章 “先生,您点的餐。” 房门只打开一点,屋内没有开灯,窗帘更拉得严严实实,宽敞的商务套间也显得逼仄起来,里面的人探出身子,握住餐车的推手,道了声谢,示意服务生可以走了。 服务生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泛起了迷糊,走过转角就把刚刚那个亚洲男人的面孔忘得一干二净,记忆像是被擦去了一角,一回想起今天的工作,总是自动跳过这一间的住客。 程诺一觉睡了两天,中途被林木森喂了些退烧药,也昏昏沉沉没有转醒,手脚始终冰凉,林木森提高体温贴着他捂了一宿也不见好转。 下午终于醒了过来,体温恢复了正常,也没有其他症状,好似已经痊愈,然而浑身乏力,勉强起身吃了些当地改良中餐,就耗光了全部精力。 睡得太久,程诺头脑清醒了些,身子却更加疲乏。林木森端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手搭在程诺的手背上,没有交握,只是安抚性地时不时轻拍他的手,两人相顾无言。 “我耽误了你的计划吗?”程诺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已经嘶哑到只能发出气音。 林木森倒了杯水,插着吸管递到程诺嘴边,细心替他擦拭了嘴角的水渍,摸了摸程诺仍然汗津津的发顶,“不差这点时间。” 程诺本想再睡一会儿,但他隐约察觉到林木森压抑了太久,在等待一个合理宣泄的借口,此处找不到第三个人,林木森的期望自然落在程诺身上。 程诺反手握住林木森宽厚的手掌,牵过他手枕在耳边,摩挲着对方手心的薄茧。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木森没有回话。 程诺又递了个台阶,“我很想知道你的过去,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我没有你想象里那么好。” 程诺笑了笑,低头亲了亲林木森的手背,他回应到,“你远比你自己所想的更好。” 林木森叹了口气,“我最恨你这样,像你,像良萱……像我妈。” “我好像永远只在你们的臆想中存在,你们想要一个完美的儿子、朋友、爱人,我做到了你们又急着逃开。” 程诺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辩解,只好说,“你应该给我们去了解你的机会。” “可是装得太久了,我已经分不清哪部分才是我自己,哪部分又是你们想要看到的。”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屋里不透光,程诺把握不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他快要睡过去。 “唐燚和林晓芸前后生了两个儿子,全部体虚早夭,没活过六岁。有道士说林晓芸命里无子,后半生注定孤苦无依。她怕自己和唐燚的家产没人继承,于是收养了我,时而对我报以沉重的期望,用心呵护我成长,时而怨恨为什么我可以健康长大,而她自己的孩子却活不下。” “你的死和他们有关?” 林木森换了个坐姿,他的语速快了起来。 “刚刚我说的是他们对外的说辞,现在我们换一个说法吧。唐燚靠皮包公司和高利贷起家,治安没那么好的年代里手里背了太多人命,早夭的儿子就是被他的煞气克死,帮他作恶的道士骗着林晓芸,从农村买了个五行八字都适合做人祭的小孩。偏偏林晓芸真的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养了。” “被林晓芸接到身边前,我从未不知道有女人可以那么漂亮又那么温暖,可是她总是忽冷忽热,有时会照顾我洗漱穿衣,抱在怀里哄我,有时凑上去又被她甩开。” “我以前,总以为是我不够懂事,不够听话,不够出色,让她拿不出手,死后很多年,我才想明白,她有多喜欢我骄傲的模样,就有多恨我不是她亲生儿子。” 程诺垂着眼,捏了捏林木森的手心,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她是这样,良萱也是这样,我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我在挟持她,我那些朋友们,享受着我的尊重,又嫌弃我太过虚伪。” “程诺,只剩你了,不要从我身边逃走。只要你喜欢,我可以一直假装下去。” 程诺觉得林木森把自己和这些与他毫无关联的人混为一谈,十分的不讲道理,然而自己似乎又没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去指责他。 平白的被误解了一通,可程诺现在只在想,怎样安慰才不至于太过浅薄,显得敷衍,又不会深入太多,触及林木森的伤心往事。 他用脸蹭了蹭林木森的手背。 “我从前总在想,死亡到底宣告着什么?尤其是当我得知这世上真的有鬼,有阴阳轮回。当死亡不再是绝对的终结,它就丧失了让人敬畏的属性,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大家又该怎么定义‘活着’?” “即使仍然有极高的风险,也一定会有很多偏好风险的投机者,热衷于探索阴阳的边界,甚至制造出更多不必要的死亡。” “但我再遇见你,我又觉得这些混乱不全是坏事,你还记得你刚出现的时候吗?你变得懵懂幼稚,随着魂魄归体,你又渐渐和高中时一样,平常总是力求完美,偶尔会有些顽劣,你短暂的,又重新成长了一遍。” “大概对你来说,死亡是一次彻底摆脱了过去的重生,你和曾经一切的物理联系都终止了,你可以有机会,没有负担地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林木森,你自由了,不必再考虑他们和我对你的看法。” 林木森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替程诺掖好被角,低头亲了下程诺的额头,伸手盖住了他疲倦的眼睛,轻哄到,“睡吧。” “我来,就是为了和过去彻底告别。” “除了你。” 程诺拨开他搭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去忙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林木森被他过于懂事的模样惹得笑了一声,他怀疑程诺还以为他是想象中那个舍己为人的正人君子。 “那是你的事,他们与我无关,我只关心你,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些。” 林木森被他一句话堵得心口发软,他想,自己其实没那么难哄,良萱当年要是能有程诺一半听话,也不至于让他费那么多心管她。 他守着程诺睡着,坐到办公桌前,抽了张酒店配备的手写纸,两指并拢,指尖燃起一道灰色的火光,凝神画了道符,符文落在纸上,灰色暗焰烧出几个小人,纸人向四周散去,从门缝窗沿飘出去,有些纸人跌跌撞撞跑出不远就落在地上,有些找到了方向越飘越远。 林木森身形渐消,本该熟睡程诺又出声叫他,“木木。” “让我亲你一下吧。”程诺迷迷糊糊睁开眼,我怕我以后没有机会再亲近你了。 林木森靠了过去,程诺撑起身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早去早回。” “好。”
第十七章 “嘿,乔伊,你先去。” 举着棒球棍的瘦小雀斑男孩被推了出来,他转头看了眼被高大树木遮盖的院子,从脚底升起一股凉意,摇了摇头往男孩堆里缩了缩。 然后被身边又高又胖的小子推了一把,“快去!” 乔伊两步一踉跄,三步一回头,从栅栏翻了进去,紧紧抱住棒球棍,穿过几棵久未修剪枝繁叶茂的老树,蹑手蹑脚拉开小楼一层的后窗。 32号街道住了一位中国女巫,这在附近街区孩子们中口口相传,据说她保养得怡看不出岁数,喜欢坐在院子里向路过的小孩招手,哄他们吃些亚洲的小点心,看起来比隔壁家两百多斤还能追打小偷的希腊大妈和善得多。 然而进过她院子的孩子回了家全都大病一场,她又独身一人,从来不与邻里交流,搬来五六年好像从来没有变老过,邻居还总反应半夜总能听见她家庭院穿出的尖叫和怒吼。 实在有些怪异。 而乔伊一群男孩,今天正是为了练胆,要去女巫家里一探究竟,看看她是不是当真抓了小孩来吃,用以永葆青春。 乔伊被迫打了头阵,翻进了厨房,等了一两分钟也不见后面的男孩们跟上,他犹豫着是要回去叫人,还是撞着胆子到处看看。 月光照过树梢,影子落成干枯纠缠的鬼爪落在乔伊脚边的地板上,他正猫着腰躲在流理台前,楼上突然传来几声“啊!啊!”的含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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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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