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对妹妹可还好?” “尚可。” “妹妹今后不再登台唱戏了吗?” “嗯。” 她答话轻描淡写,可眉头还是打了结。 “你这是何必呢?” “有人说有些东西我挣不来,我就偏要挣给她看看。” “恐怕你不止挣不来,反是在推开。” “我若不挣上一挣,只会被她推开。” 谈话到底是进行不下去,将药硬塞给她,便果断送了客。 我真是服了她,挣什么呢,有什么好挣的呢? 非要一根筋地踏着荆棘向前走,受尽委屈还要一味逞能。
第8章 8 她每日总是大清早就起,扮好戏装,在花园里吊嗓。 花园距我的小楼很近,出门略走几步便会走到那里。 于是便站定了看她唱戏,就像她还留在戏园里一般。 “今朝两下轻离别,一夜相思枕上看。” “待我躲在花荫深处,听她讲些什么?” 她唱《玉簪记》琴挑一出,也不管有没有陈妙常与他相和,自顾自唱了下去。 唱及“躲在花荫深处”一句,偏巧不巧正立在花荫深处的我不由得有些心虚——她大概是知道我在此处了。 “听她一声两声,句句含愁闷。看她人情道情,多是尘凡性。你一曲琴声,凄清风韵,怎教人不断送青春?那更玉软香温,那些儿不动人?她独自理瑶琴,我独立苍苔冷,分明是西厢行径!老天哪,早早成就少年秦晋。” 眉眼间纠缠了万缕情丝,缓缓唱完这一出,便懒懒软在了之前差人搬来的藤椅上。 撇开唱戏不谈,她其实是个有些西派的女子,此前也只知道她闲暇时候爱穿洋装爱买些洋玩意儿,倒不知如今她竟还抽上洋烟喝上洋酒了…… “咳咳咳……咳……” 她边抽边喝还边咳,身体不由自主弯曲,像是要绷成一张弓。 她不是最宝贵那把嗓子了吗?如今可真是专会作践自己。 咳嗽停了,她的嗓音显得有些气若游丝。估计是方才咳得太厉害,一时缓不过来。 “您不是没见过我扮旦吗?那我为您扮上一出杜丽娘,您看是不看?” 怒气本将冲上脑门,这一句所含的内容又将我震在当场。 “今晚的月色,应是正好。” 你们看看她,真是越来越自大,越来越爱自说自话,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反了天了。
第9章 9 月上中天。 不该来的人还是来了。 花丛里的背影转过身来,她笑,花枝也跟着一阵乱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是挣得来的。” 我确实是第一次见她扮旦,从来只道是她的生角俊俏,不曾想她的旦角竟也柔美如斯。 她拿着我送她的那柄宫扇向我走来,软翠轻摇,步步生莲。 “这柄扇我不喜欢,您明日再替我题一柄可好?” 我半晌不答,想说不要误解,却又找不出所谓的正解。 “应该不是惊梦一场吧。” 她执起我的手,动作极为珍重,随即又放下,安心了似的启唇开唱。 “天呵,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日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逢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传》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俺的睡情谁见?则索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传?迁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身子困乏了,且自隐几而眠。” 她折下柳枝,放进我手里,拉着我向前走。 莫非是要我接着唱?我听倒是还行,唱真是不行。 可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瞪着一双大眼睛盯我,直盯得我头皮发麻。 “莺逢日暖歌声滑,人遇风情笑口开。一径落花随水入,今朝阮肇到天台。小生顺路儿跟着杜小姐回来,怎生不见?呀,小姐,小姐!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书史,可作诗以赏此柳枝乎?” 天,我这拿腔作调难听得要命的唱法。动作更是一无所知,只能任由她摆弄。 可她倒没被吓退,还自然而然地接唱。 “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也不知是人演戏,还是戏弄人。 她摆出这姿态,连带着我也不敢再想东想西,真要做一回戏里的柳梦梅。 “小姐,咱爱杀你哩!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 “那边去?”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秀才,去怎的?”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于是当真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宫扇脱手坠地。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她媚眼如丝,勾得人丢了自持,去尝她的口脂,去她梨涡里寻浓妆掩住的一颗痣。 场景一转,又换到了回廊上。
她探手伸向我…… 却只是蘸着我眼下的泪水,随即在她唇上一抹,舌尖轻轻卷过。 “真苦。”
第10章 10 “醒醒。” 一觉醒来就见到成大事,真是场灾难。 他继续用鞋尖踢我。 “脚没地儿放?” 我慢慢起身。 “对一个戏子,可真够长情的啊,大小姐。” 他嘲弄。 “反正长不到你个粗使杂役头上。你啊,就算改个成大事的荒唐名字,也不过是我谢家养出的一条狗……嗯哼。” 他这一脚又直接给我踹趴下了。 “成大事!” 也不知是哪来的按不下去的火气,我果断取出枪,对准他。 “呵,果然是大小姐,时至今日你都还随身带着枪?怎么?终于下定决心要杀我了?不管你肩上的两大家子人了?” “管了这么些年了,我也管累了。” “就为个戏子?我打死她时你怎么不拿枪出来?嗯?” “所以我后悔了……你手往哪放?抬起来!想打开枪套拿枪?也不问问主人我准了吗?” 成大事阴沉着脸抬起了手。 “果然狗就是狗,主人说什么,它就得照做什么。要不要吠两声给主人我听听?” “谢烬!你不要太过分!” “可笑,我逗自家的狗有什么好过分的?” “你……” “滚出去!一想到你的血也会溅在这里,我就犯恶心。” 成大事死里逃生,或许是想到了那个折在我枪下的小兄弟,没敢再讥讽什么来触我霉头,温驯地退出去了。 其实成大事有句话说对了,他打死慕之的时候我都忍住了没开枪,现在开枪又有什么意思呢? 没守住的终究是没守住,守得住的还是得继续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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