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母女从她身边跑过去,女人的面容邋遢,但是神情却很是紧张;而那小女孩,同样邋遢,神情却略显从容。这一大一小的反差令她做了一个很不符合自己的个性的事情——她喊住了她们。
“你们这是……在被人追赶?”她问。
这一大一小立住了,女人盯着邺沛茗,眼中惊疑不定又带着一丝希冀,她将小女孩推到邺沛茗的跟前,粗喘着气:“这位公子可否救小女一命?”她不奢求自己能得救,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获救。
“公子?”邺沛茗拧眉,心道她不就是嫌襦裙麻烦而穿的短褐嘛,除此以外哪儿像男的了?不过她灵敏的耳朵听见几百米外那愈来愈近的动静,也不再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收起鱼竿,道,“跟我来吧。”
将这母女藏身于与茅坑仅有一墙之隔的地窖里后没多久,一群小吏寻了过来,也不打招呼便闯了进来,展开一张布帛开口便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布帛上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的画像,底下写着几行小字,邺沛茗只认得一些字:逆贼宋氏之妻,原是河远道裕州封乐县人,永保五年二月生。逆贼宋氏之女,江南道汀州归化县人,定安元年冬月生。
“没见过。”邺沛茗摇了摇头。
那小吏收起布帛,又细细地打量了这木屋一眼,忽然注视着邺沛茗,如同猎豹盯上了猎物一般:“你的牒件拿来。”
“牒件?”邺沛茗思忖须臾,恍然大悟,她从收着衣裳的箱子里翻出了她在这儿的用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当初她为了得到这玩意可是花了她五十石大米、上百匹绢几乎把县衙门和六曹的人都贿赂了一遍,虽然她在这深山老林里要这东西没什么用处,但她心血来潮想到城里走走,这东西可能保她不会被当成黑户给抓起来。
小吏检查了她的牒件,忽然略讶异地打量着她:“你是姑娘家?”
“我不像吗?”邺沛茗眨巴着眼看着他们,心里却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寻思着他们若是还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她可以考虑就地解决了他们。
搜寻了四周没发现异常的小吏回来,笑道:“这天下爱穿男装的姑娘多了去了,没什么稀奇的,走吧!”
等小吏们走远了,邺沛茗用内力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后才不紧不慢地将那母女从地窖里放出来。这地窖虽然挖在茅坑旁边,但也因如此,别人不会轻易地去查看这儿是否有地窖,而这地窖也仅仅是她“狡兔三窟”中的一窟罢了。
再看那女人一直牵着小女孩的手未曾放开,可见她对小女孩的关心与紧张非同一般。
“民妇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逆贼之妻与逆贼之女。”邺沛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女人心里一紧,脸上的神情亦是悲壮决绝,她心想若是眼前的人知道她们是逆贼的身份后而将她们出卖了,那她宁死也要将女儿保下来的。只是她对这人仍然带有一点希望,只控诉道:“不,将军是被冤枉的,而将军府上下上百人皆是枉死的。”
一直表现的很从容的小女孩此时也忍不住冲了出来,挡在了女人的身前,扯着幼嫩的嗓子冲邺沛茗喊:“我不许你欺负阿娘!”
邺沛茗乐了:“我若是要欺负你阿娘,你以为你挡得住吗?”语毕,她又嘀咕,“我怎么觉得我这行径这么像流氓?”
小小的脸蛋肌肉紧绷,神情认真而倔强,只是她咕噜叫起的肚子令邺沛茗忍俊不禁,起身道:“中午没什么胃口还留着一碗饭跟一些菜,若是两位的胃没有那么娇贵的话可以凑和着吃一点。”
她端出一碗米饭,两盘青菜放在桌上,而那一大一小皆盯着饭菜,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情来。
“嫌弃?”邺沛茗将筷子递出去。
那女人连忙摇头,她只是没想到邺沛茗不但没有要告发她们的意思,反而如此善待她们。而这饭菜只有一份,邺沛茗也未曾用膳,她若是给女儿吃了,那她自己怎么办?
出于关心女儿的心思,女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犹豫地接下筷子,拉着小女孩到那四方桌旁立着吃饭。
邺沛茗没兴趣看她们吃饭,她出外边搭起来的简易的灶台处烧水,倒入木屋旁边搭起来的“浴室”的浴桶里。等她忙完这些回屋里,那饭菜也被吃光,女人对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去沐浴吧,这脏兮兮的,我嫌弃。”邺沛茗从房间里拿出两套衣裳,她看看小女孩又看看衣裳,她实在是找不到有合适小孩子的衣裳,决定把自己的长T恤给她穿,“你就穿这个吧!”
邺沛茗的话若是放在以前,无疑是对将军夫人的轻视与出言不逊,仅仅这一条罪名便足以被抓进衙门打个二十大板。可如今她们母女落难,再也不是什么将军夫人、将军家小娘子,得对方相救与收留,她们还有何资格要求别人敬重她们?
怀着这般心酸、苦涩的心情接下了衣裳,而母女俩转眼便对那未曾见过的长T恤好奇了起来,将它拿在手中左看右看。
母女俩对T恤的好奇反应在邺沛茗的料想之内,不过她们却未曾细问,知道怎么穿后便去去沐浴了。
“哎,又是煮饭又是烧水的,我这丫鬟命呐!”邺沛茗兀自叹气。这木屋的隔音效果不佳,她的话隐约地传入母女俩耳中。小女孩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阿娘,这人好生古怪!”
女人掩住女儿的小嘴,摇头:“不许在救命恩人背后嚼舌根。”
第3章 救人(下)
母女俩将身上的污垢洗刷干净后出来,才看见邺沛茗以一副豪迈之姿态坐在长板凳上,喝着散发着浓浓酒味的水。邺沛茗瞥了她们一眼,却意外地发现这女人可真是“风姿绰约、顾盼生辉”,而小女孩与她有四分相像,但是眉眼间却多了一丝坚毅的英气。
“恩人……”宋陈氏略局促。
“别‘恩人’‘恩人’的了,我虽然对你们这儿的称谓有一点点了解,但是一时之间也难完全理解透。说点让我明白的话吧,逃犯是怎么一回事?”
宋陈氏愣了愣,似是回忆起许多伤心难过的往事,须臾,她回过神道:“小女跟着我东躲西藏逃了两三个月的命,也没有什么好觉,不知……”
邺沛茗知道她要谈的话不能被小女孩听见,便道:“房里有张卧榻,如不嫌弃就去那儿睡吧!”
宋陈氏再三言谢才将女儿带进了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这才开始诉说她这两三个月所遭遇的往事:
三个月前,她与女儿在其夫怀化宋大将军的安排下出游,却没曾想忽然惊闻宋大将军入朝面圣时被冠以谋逆的罪名斩杀于宫门前,其后将军府上下满门抄斩,上百条人命死于刀口。而她与女儿因其夫的安排得以逃出生天,然而追捕她的小吏遍布天下,为了掩护她们离开,当初的奴仆皆已丧命。她们不敢走官道,只能逃入深山老林,一路向南,去岭南道恩州杜陵县投靠她伯父,却未曾想还是差点被人寻到,若非邺沛茗相救,她们母女恐怕今晚就要命丧黄泉了。
听完这些,邺沛茗一手端着酒盏尝着这时代所没有的白酒,另一手的手指或轻或重地扣着四方桌,沉吟片刻,眼神深邃地盯着宋陈氏看:“窝藏逃犯,那可是同罪处理的。”
宋陈氏脸“唰”地白了,一时之间她也抓不准邺沛茗一会儿救她一会儿威胁她是为哪般。她咬了咬牙:“我明日一早便离去,绝不提恩人相救之事。”
邺沛茗放下酒盏,从系统包裹里拿了张羊皮地图出来,她琢磨了一会儿,道:“这儿去恩州骑马也得七八日,更何况是你们要挑深山老林的路走,又没有马或驴车,先不说林中的凶猛野兽,哪怕你们能安然无恙地走过去,那也得两个月。”
宋陈氏看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张地图,甚感惊讶。她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凶险,她们的奴仆有部分是在山林中躲避时,不慎死于野兽口下的,那场面记起来,尤让她心惊胆颤、瑟瑟发抖。
“而且你如何得知你那位伯父没有收到你已成为逃犯的消息?小吏们或许正在那儿等着你呢!”邺沛茗进一步直戳她的忧虑处。
宋陈氏阖眼,她的脑子很乱,内心亦产生了动摇。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多次虎口逃生、见过许多生死,而若届时真的不幸被抓,那也是她们母女的命数,只是可怜了她这年幼的女儿。
邺沛茗话锋一转:“我呀,在这儿闷大半年了,也没见着什么活人,每天都是自言自语的甚是无趣。你若是答应在这儿陪我两日,我可助你到恩州去。”
宋陈氏又惊又喜地看着邺沛茗,她丝毫不怀疑邺沛茗的话,只因邺沛茗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她很快便冷静下来。邺沛茗能送她去到恩州这自然是好,可一路上有重重关卡,要怎么送?自己若是因一己之私而将她牵扯进来,是否会连累了她?
邺沛茗道:“你能有这层顾虑也没枉费我救你一场,不过你尽管放心,我既然说了能办到,那自然是能办到的。”
不知怎的,宋陈氏看着这张年轻却又十分神秘的面孔,她看见了一种超然的自信。虽然不清楚恩人的来历,也不清楚这深山老林为何只有她独身一人生活,也许是心里还有一些自私的想法,她慢慢地便对邺沛茗多了一重信任。
宋陈氏躺在女儿宋瑶的身侧,看着她熟睡的小脸,心中怅然。她知道女儿性子随父,自逃亡那刻起,虽偶尔有哭闹,但是经历了太多生死,也渐渐地坚强起来,不爱哭闹,也显得越发冷静了。
只是她知道,女儿不过是怕她担心,故而假装坚强。而连日来的露宿山林、夜里常常因恶梦惊醒,如今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令她这个做娘的,很是心疼。
“等咱们到了恩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宋陈氏对着女儿喃喃道。
声音从木缝中透了出去传入了邺沛茗的耳中,她不以为意。喝了一盏酒的她脑袋有些发晕,虽然有解酒药,但是她就是喜欢这种醉酒的滋味。
她只能躺在那条长板凳上歇息,而本该能让自己舒展筋骨睡得舒适的卧榻也被母女俩霸占了,她暗暗笑话自己:邺沛茗呀邺沛茗,你什么时候会这么好心了,果然还是贪图别人的美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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