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了,我到底在矫情什么呢? 我用办公室的座机打了出去,那串我最熟悉的电话号码,那个我现在立刻就想见到的人。 “安萧……”我紧握着听筒,“我手机停机了。” 我却只说出这些来。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二十二楼很少有加班到九点多的情况,这个走廊是黑色的,透明的黑,电梯那边的窗户照进来外面的光,塑料一样的地面被照得像是波动的水,我漂浮在水面上。 电梯隔几分钟就开始运作,可从未在这层楼停下,在我一遍又一遍整理今天的时候,我又展开公交车上回忆里的回忆——这像一种大人的套娃。可就今晚来说,我发现那两个女人总挥之不去,一整个饭局,最后甚至只剩两句话在我脑海:“意外总比机遇要多……”“我只要写封匿名信她就失业了”。很奇怪,后一句明明就是我的幻想,却连声音都显得那么真实。 大家也都是埋进一地鸡毛的人,无论生意人还是律师还是语文教师,现实荒诞像是电影。我不知道纠缠在那些乱麻里的男女会何去何从,我莫名有种朦胧的、已经死过一次的感觉。 我应该珍惜我已经有的,在这个没有人如意的地方,真正的快乐都被人们埋进最深处——真的太深,以至于忘记找出来。 “叮——” 电梯的“叮”声第一次这么响,我抬起头来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并不明亮的灯光里,安萧也浮动在水面上了。
第16章 大雪 大雪如鹅毛落肩,拂去则少顷还满 我很久没有打开这个本子了,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遇到了大变故。我并不是说这种变化把我搞得心力交瘁,只是我又被随之而来的各种洪流裹挟,我在此间憎恨而又宽恕、迷茫而又如梦初醒,似乎一直没来得及停下来。 今天是年假的第一天,我拉开窗帘的时候看到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觉得这是老天在提醒我:快重新记录一下吧。 我之所以难以写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拖得太久而找不出接着记录的头绪。我想了很多次上一个思想节点的结束,每次回忆都不太顺利。那天的一切都卡在一个灰色的、雾霾的盒子里,最后我能想到的总是在走廊里看到安萧的那一幕。可我觉得从那开始的每一秒都乏善可陈,或许我心底里想要避开那些。 时至今日,这种逃避仍然没有成功。 那晚安萧和我一起回了家,一路上我们谁也没说工作的事。她问我晚饭怎么吃的,我说见了客户——这就是唯一的话题了。其实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地铁上我挽着她、枕着她的肩,我一点儿也没在构思回家之后可能发生的交流,我只是努力想在这一天的结尾变得释然。安萧会向我道歉的,抱定这种想法,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有了底牌。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不知道该先为哪件事道歉。” 这是回家之后安萧说的第一句话。 我坐在鞋柜上看她,她摸着我的脸颊,她的眉毛蹙起来:“刘译,我明白你难过……” 我觉得她要哭了,我握住她的手腕,微微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知道她没什么错,之前也说过,自始自终都是我在化悲伤为莫名的气愤。我想从安萧身上获得的情感慰藉太多太多,是因为安萧从一开始给我的就远超包容。 “我好很多了——”我顿了顿,很长的沉默里我们都没开口,于是我说,“我晚上在和廖修吃饭。” 我突然有种坦白一切的冲动,我心里装的这些把自己搞得有点疲惫了。她听见廖修的名字好像愣了愣,她反过来握住我的手:“你还生气是吗?刘译,你别用这些事吓我好不好?” 她一定觉得我所谓的吃饭是在隐喻别的什么,而我说出来是为了报复。但她搞错了。 “没,”我似乎还弯了弯嘴角,“我们谈崩了,他没通过资质核验。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嘴,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萧还是愣愣的。那晚的我们都不够游刃有余。 她没解释为什么抢了我的生意,只是在为她该出现的时候没有出现而道歉。她说她看见那一行人来办公室“游行”的时候满心厌恶,同时她也明白我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了。 她想要找到我来安慰我,同时她要为抢生意这种根本不是错事的事而道歉了——只因为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都很痛恨这两件事赶到一起,那天我在外面的车水马龙中迷茫,安萧在最熟悉不过的二十二楼压抑着。 “安萧,我是不是太矫情了?”我突然抛出这句话来,我看到安萧眼里的惊讶。 “不是,如果要这么算的话没有人不矫情。”安萧这样说。她没说“怎么会?”、“你怎么会用矫情这词?”,我于是知道她其实也看出来点,她知道我在说我那愤世嫉俗而又自怨自艾的性格,但她还是这么安慰我了。 我释怀了,或者说我先从语言上释怀:“我以后会改的,和你在一起久了,我都要忘了自己已经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安萧蹲下来抱住我:“可我爱的是这样的你……” 我说:“可这样我还会到处碰壁。” 后来回想,那晚的我之所以特殊,是因为我好像真的飞速进化了。我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我觉得安萧应该为我开心。 “我现在所有的愿望就只有想让你开心。” 安萧这人,好像真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当即笑给她看:“安萧,我一直都很开心。” 我是在日复一日、漫无目的的生活缝隙里,最擅长取悦自己的人。 后来我一如往常去上班,和我猜的一样,新的分总是我那天开会的时候从门口旁听的男人。我还是很感慨生活的戏剧性,那次会议之后的我,竟然一直在因为得到了对手的褒奖而觉得幸运。 不过我或许真的应该觉得幸运。 我们年终的评比之前很多天,就有各个组的组员往外放风声,都是关于今年销冠的猜测。其中热门还是钱课长,还有说张课长的(因为他年底一下子卖了很多住房险),还有猜我们课的,说我们课的时时安包圆了一整个养老院……我觉得这些人目光都放得太近了,他们好像全然忘了安萧,她才是一直以来稳中向好、把什么都隐蔽起来,她像一座被阴影覆盖的山。 果然,安萧在评比中不动声色地拿了冠军,在别人眼里是爆冷,在我眼里是理所应当。我打心底里为她开心,我想我们都要感谢那次变故,我们之间的障壁变得越来越薄了。 新的老总叫郭震,他在年终总结大会上带来了一套新的管理模式。他说要把原来的小组劈开,分成两个大的“team”,科员基本保持不变,一到七课是一个队,剩下的是另一个队。他说从前的模式太松散了,他会选出两个人来做管理者,这两人应该适当减轻工作量而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协调、领导上来。 他说到这里总是看向我——或许是我旁边的安萧。我的心跳开始变快了,这件事对我而言太过突然,可这种与我有关的刺激让我很难不充满渴望地等待着。 或许是我给冯可临的红包奏效了吧,我真的获得了这个职务。我知道有人不服我,但没所谓,我早已在这些人随时变化的目光中麻木了。那天的会议站起来两个人,我,还有安萧。 我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死对头了,现在整个二十二楼最称得上针锋相对的就是我们。孟晓阳要跟着冯可临去总部了,她收拾东西走的那天刚好赶上我换办公室,她边帮我搬东西边说:“以后你和安课长更紧张了,哎,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敌对。” 我愣了愣,她在临走之前提起这件事来,我有种想要告诉她一切的冲动。但我忍下来了。 “我明白安课长是个很好的人,但晓阳你知道吗,职场上有太多身不由己。” 她抱着箱子歪了歪头:“我不知道——你也这么说,王弦也这么说,我搞不懂你们,工作之余交个朋友都不行吗?” “所以你和王弦关系怎样了?”我在有意岔开话题了。 “能怎样,”她撇了撇嘴,“不知道在躲我什么,我有这么招她烦吗?” 说实话,我听到这个结果还是挺遗憾的,但我能理解王弦,她恐怕是受不了她们之间的巨大落差。王弦是个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稳定下来的人,在她的世界观里,大概和孟晓阳这种人的关系会成为一种不确定性。她不如不去挑战、未曾拥有,只去享受她来之不易的平静,对她而言就已经满足。 “因为你们活在不一样的世界里。”我宽慰孟晓阳道。 “无所谓,反正我要走了,”孟晓阳把箱子放在我的新办公室的地下,直起身子来看向我,“刘姐,我虽然没和她变成朋友,但我从她身上真的学到不少东西。” 我有点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于是露出不解的表情来。 “我是说……”她解释道,“希望我没让你失望吧。” 啊,竟然在说这件事。我笑着拍拍她的肩:“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我还是那句话,她来的目的和别人不一样,我自然也要用不一样的标准衡量她。在这套标准里,她真的已经很棒了。 我和安萧的办公室遥隔整个二十二楼,搬过去几乎用了一整天,那天晚上回到家,我们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氛里。我们在沙发上依偎着坐,把电视调到电影界面却只是在挑选。 我爱极了冬天时候和安萧一起裹在毯子里看电影的感觉,可那天我觉得这里面就算没有电影也很好,就这么静静地待着也很好,好像白天的距离让我变得饥饿了。 “安萧。”我叫住正在按遥控器的安萧。她发出一声询问的“嗯”,转过头来。 “你的办公室怎样?”我有点顾左右而言他了。 她放下遥控器来认真看着我,一会儿,她好像从我的眼神里笃定了点什么,然后摇摇头说:“不好,我不喜欢。” 我笑了,我坐起来枕在她肩上:“你也太体恤我的感觉了。” 我喜欢她周围的温热气息,越靠近越能够感觉到。 “我说真的,我真不喜欢。”她被我弄得痒痒的,可是也不躲开。 “那你喜欢这个职务吗?”我又问。 她这次答得斩钉截铁:“不喜欢。” 销冠以前都是发手机的,这回却发了个这么无聊的官职,她是这么解释的。 “我也不喜欢。”我喃喃道。 我的呼吸扑在她的锁骨,她的脸颊靠着我的头,我们的身子呈一种奇怪的倾斜,沙发好像怎么看都不如床,但我不想离开这里。 “安萧,我说这话你别笑话我,可我真的不想再玩过家家了。”我不敢看她,我觉得这太激进了。我练习了这么久的隐藏欲望,还是在安萧面前原形毕露了,回想起来,这好像是我为数不多向她递上我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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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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