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馆有单独的宫墙包围,内有崇文殿和崇文馆两座主建筑,殿内上课,馆中藏书。 此时还没到上课的时间,有几个学生站在檐下说话,许活一踏进来,他们便散开,走进殿内。 门敞着,人影晃动。 许活隐隐感觉到有视线在暗中观察着她。 一次可能是错觉,两次便不能当作是巧合,否则便有可能掉以轻心落入陷阱。 长辈皆在朝为官,都自小受家族教养,论理在外要保有起码的体面,虽然朱振称为“装模作样”,但这确实是礼数…… 许活思忖着,不动声色地询问宫侍常九明学士在何处。 宫侍恭敬地指向西偏殿。 许活步履从容地走过去,待守门的宫侍敲门后,进入偏殿。 主殿内,几个学生在门后走出来,有的神情忐忑,有的眼露兴奋。 就这样,还控制着仪态。 其中一个回头,对端坐在座首正中的陆峥低声道:“陆五,我看这许世子气质清正,咱们恐有欺凌之嫌……” 陆峥目光仍在手中书卷上,“你若是怕惹麻烦,便去与他亲近。” 平南侯府和理国公府,在这东宫里,自然是身为太子母族的理国公府更不能得罪,那学生立即止了话。 周围的学生们互相对视,皆保持沉默。 陆峥不是陆屿,陆屿在时,学生们以他为首,那是诚心折服,陆峥则更多是因为家世以及陆屿弟弟的身份。 有的不想惹麻烦,有的跟不认识许活没道理偏帮,选择沉默是最稳妥的方式。 门口查看的几个学生也回到殿内,众生安静地坐下,各自忙碌,有假装,有真的。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后,殿门外传来脚步声,学生们更加专注似的。 常九明学士带着许活过来,眼神率先飘向的是前排。 崇文馆二十学子,五横四列排座,以如今这批学生们的身份地位,许活完全可以坐在第一排。 但前排人满了。 他视线向后移,只剩下最后一排角落的两个空位。 常学士为人圆滑,笑道:“许世子,你先随便坐,今日第一堂课是周寅周学士的大经,周学士严格,许是要抽查,早些准备。” 许活也看到了座位分布。 很多时候位置便是地位,若是自由更换,随意坐,她自然没有意见。可从今日种种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许活身为平南侯府世子,自然不能委曲求全,也不能接受含糊其辞,那是损害平南侯府和她自己的颜面,是以她直接请教道:“敢问如何论座?” 她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只是寻常一问。 不少学生正襟危坐,闭明塞聪。 常学士扫了眼座位,正欲开口,前方的陆峥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道:“自然是按学识成绩排序,许世子才来,尚未有名次,坐后面理所当然,若不满意,我倒是可以给许世子让座,只是恐怕难以服众吧?” 许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陆峥微微挑起下巴,似是在问她敢坐吗? 暗潮汹涌。 头一天就对上了!! 会冲突吗? 平南侯府的应该会退吧?陆峥可是太子亲表弟…… 其他人皆不出声,余光扫着两人的神情,内心活动丰富。 许活是平南侯世子。 能否服众是她的事,岂能被一个陆五郎给下马威? 许活微微扯起嘴角,傲然道:“那就烦请陆五郎起身。” 一句话,现场顿时一片死寂,甚至隐约能听到窗棂被风吹动的细微声音。 陆峥眼神骤冷,死死地盯着许活。 他竟然敢?! 学生们不由在这焦灼的气氛中紧张起来。 连常学士都露出些许意外,许活初来乍到,竟然毫不退让。 压力又到了陆峥身上…… 这时,常学士身后一道极严厉的声音横插进来,“马上就要上课了,常学士你还在这儿作甚?影响学生们读书!” 常学士闻言,也不计较周寅当着学生们不给他面子,一拱手,迅速离开。 周学士踏进殿内,眼神一扫:“换座位了?” 随即,他得知缘由,不苟言笑地赞同:“早该如此,学生在学堂,便只有学生的身份,讲什么身份地位。” 一句话,便暴露了先前座位排序的讲究。 周学士又点了三个人名,极严苛道:“黎禺,郭朝,万奇山,你们上月大经考核全都靠末,哪来的底气坐在前面?”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面露尴尬。 黎禺便是先前在门边眼神兴奋的人,他是羽林卫大将军之子。 郭朝则是安西节度使次子,另外还有个同胞兄长,在门下省的弘文馆读书。 万奇山是河南道汝州刺史之子,独自在京中求学,也是他方才出言表示担忧。 郭朝成绩在整个弘文馆都算是差的,但也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事实上,他来崇文馆读书,完全是被迫,根本不爱读书,更爱武道,坐在第一排每每受到学士们的关注,简直痛不欲生。 此时他一听周寅的话,立马激动道:“我去后面!” 壮硕的少年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小山高,穿着文士雅然的学服,颇有几分不伦不类。 他脚也重,咚咚地向后跑,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表情上,似乎空气都是新鲜的。 郭朝父亲是封疆大吏,敬着理国公府,但不用怕他们,要是陆屿发话也就罢了,陆峥还差得远……他完全随着自个儿的性子想做就做了。 而郭朝这一动,同在第一排的黎禺和第二排的万奇山更加尴尬。 真要按成绩,俩人只能排在中后游,尤其是黎禺,他比万奇山成绩还要差一些,都得向后挪。 且不止他们,一动都得动,场面就不好看了。 这都是因为周学士的两句话。 陆峥神情发黑。 周学士视而不见,转向许活,也不给她个准备,直接考较起来,且净挑一些较为生僻的内容。 许活一一对答。 周学士面容稍缓和,却仍然严格道:“死背几篇文章不值得骄傲,你未曾做过策试,且确实才来崇文馆没有成绩,坐在最后也应当。” 许活对周学士此言,自然恭敬认下,微微一拱手,走向最后一排仅剩的空位。 周学士走到最前方,道:“莫要耽误时辰,其他人若要换座,找其他空闲,今日讲……” 殿内响起翻书的哗哗声。 黎禺和万奇山坐在原位,也默默地拿起书。 京中六学二馆,六学皆属国子监,尚且有寒门子弟,弘文馆、崇文馆二馆,乃是本朝最高官学,皆是皇亲国戚侯爵高官子弟。 弘文馆地位高于崇文馆,但弘文馆由于皆是皇亲国戚侯爵,课程较松些;崇文馆因太子而设,则不然,要求更加严格。 但学士们皆为大才之师。 许活如饥似渴,并不放过任何一个吸收的机会,且她十分清楚,陆家子家学渊源,又皆天赋不俗,若是不付出更多的努力,她今日之傲便是日后之过。 是以许活每一堂课皆十分专注。 这一整日,没人跟她搭话,或主动或被动地完全孤立了她。 许活也不在意。 越是这样的环境,想要站稳脚跟,越是要用实力说话,实力是唯一无可置喙的东西。 她不需要与人为伍。
第19章 傍晚,许活回府,直接穿着学服去正院请安。 老侯夫人一见她便喜欢道:“快看看,这是谁家的书生郎来了,照的我这屋子都雅致了。” 文氏笑着附和:“可不是咱们家的吗。” 屋内陈设富丽堂皇,老侯夫人和郑氏一身装扮,皆富贵逼人。 文氏世家出身,打扮气质向来文雅。 郑氏瞅向许活和大嫂文氏,越对比脸色越不愉。 老侯夫人眉开眼笑,“快来,让祖母仔细瞧瞧。” 许活走近,任她打量。 老侯夫人还没说话,郑氏便意有所指地教训许活:“你祖母先前特意交代过,除服了,满府都得鲜艳点儿,瞧着才有生气,你这身衣服素,怎地不换了再来?还是针线房没给你准备?” 侯府如今就许活一个宝贝疙瘩,阖府都要围着他转,怎么可能苛待了? 管家的是文氏,显然郑氏是在点她。 文氏的神色淡了淡。 她因为没有儿子,常要避二房锋芒,如今许活又成了板上钉钉的世子,二房夫妻更是猖狂了,许是还想骑在他们大房头上…… 文氏不与她争论,只对老侯夫人道:“我瞧着荣安近来好似瘦了些,先前做的衣裳,衣量恐怕有些大,回头让他屋里的婢女重新量量,免得不合身。” 她在暗示郑氏不如她关心许活。 郑氏本就是文氏没做什么也要硬揣测几分的人,闻言便酸涩道:“我们二房没什么钱,我嫁妆也不甚丰厚,纵是想给荣安添置些衣物也力不足,不似嫂子当这家……” 文氏对许活好,是为了许活的孝顺,不是因为当着管家夫人理所当然。 郑氏生下侯府唯一的“男丁”,老侯夫人和文氏怎么都要顾及几分她的颜面,她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大房却不能容忍他们夫妻肆无忌惮。 有些事情,文氏直接当着老侯夫人和许活的面儿捅开,“二弟妹这话实在教人不懂,这些日子二房到账房支了不少银钱,怎么,竟是没花到荣安身上吗?” 许活抬眼,淡淡地看向母亲,眼里没有多少情绪,自然也没有孺慕之情。 郑氏不小心对上她的眼神,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老侯夫人不满地看二儿媳一眼,没有当着孙儿的面训斥她,叉开道:“我瞧着荣安也瘦了,不过咱们荣安穿什么都好看……” 随即问许活今日在崇文馆的事情。 许活对陆峥等人的孤立避而不谈,只说学士们饱学,说她有进益,等等。 · 许活离开正院,便派人去账房叫管事带着账本来芦园。 管事如实汇报。 许活这才知道,这些日子,二房确实支过几次钱。 第一次五十两,第二次三百两,第三次五百两,最近一次,一千二百两。 中间一次三百两是郑氏派人支的,其他是许仲山取走的,缘由皆是开销吃紧。 许活又叫了其他人来回话,询问二房这段时间的情况。 许活封为世子,整个二房都有种鸡犬得道的飘然,在府里头仰头走。 许仲山也一并官复原职,仍然做着他的闲散低品武官,从祠堂解放出来的时候,肚子都小了几分。 他被拘得狠了,好不容易放出来,野猪出栏一般,恨不得奔向旷野,拥抱自由。侯府就像他的客栈,若不是怕老侯夫人逮着错责罚他,都要直接宿在外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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