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长老直勾勾看到高座上那人真的伸手去点那笨鸟的木嘴,唇角还百年难遇地微微翘了一下,不由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鸟儿得意地仰起了脖子,露出和某人如出一辙的欠揍样,从肚子里落出来一个红木食盒。 沈昔全拎起它的身子,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一个食盒再没别的。 底下一个长老看不下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昔全像才醒似的,懵然看着这许多人,极轻微蹙了下眉,像是在疑惑什么。 她扶了扶额,再抬头时神态已然如常。 “瘴气谷那边不急,需得先把宫内平定。今日找大家来,旁的话便不用多说,即刻启程。” 众人齐声称是,文灵院修士精锐今日尽在此,合众人之力,不愁讨伐不下宫里那条恶龙。 几百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开了皇宫正门,来到主殿太和,原本是龙椅的位置豁然洞开,露出底下那一条黑峻峻的洞口。 此片大陆自有书简以来,便是齐氏的天下,而今这一族便要就此消失。 他们这些人,即便不能飞升,凭着今日之功,也会留名百世,真是想想就激动人心。 沈昔全当先,洞内极狭窄,又延绵不尽,殿内那点烛光不多时便消散于黑暗。 一行人排成一行,只觉得越往下走越憋闷。 走了大概不到半柱香,便陆续有人坚持不住,放弃了这唾手的功业请求要回去。 沈昔全瞥了他们一眼,算是默许。 待到阔然开朗,进入地宫之后,便只有十多个人还能跟在沈昔全身侧。 此处又热又潮的空气压着人的肺腑,兼之神龙威压,让人连站立都困难。 幽幽的长明灯凭空浮在地宫的边角,不知燃了多少年。 高铭阳细细查看去,发现地上有许多摊蜡泪。 而那些灯,有的长有的短,参差不齐。 沈昔全知他们疑惑,说:“你们看着蜡烛,可想出什么没有。” 高铭阳笼着袖子,以眼神询问旁边人,大家都是一概摇头。 沈昔全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单单是语气,已经能让人眼前出现这样一个形象。 青衣少女骄傲地扬着下巴,抱着肩膀,恨不得将胸前的小辫子都甩到天上去:“这些蠢货还敢瞧不起人!清扬姐姐一眼就瞧出来的事,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 沈昔全用骨扇敲了敲自己指节,竭力将这音容笑貌压下去,解释道:“龙脉护着齐氏,可也要齐氏的精血供养,一根蜡烛便是一条人命,那些无故融化的,便是寿命不尽却中道夭折之人。你们看这里还燃着多少盏灯,便是齐氏还有多少人活着。” 众人听罢不由得啧啧称奇,显然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玄妙之事。 不过,在沈昔全开放首阳之前,这些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踏上仙途。 大家七拐八拐走了许多路,绕开了许多明枪暗箭,终于抵达了一扇高大到可怖的青铜门前。 这扇门足有太和殿宫身那么高,两只铁环像两只巨大的眼睛,挂在门的上部,看上去颇为怪异。 “宗主…这…” 青铜门带着经久不散的寒气,逼得人心生恐惧。 连高铭阳这样素来要名不要命的主儿都有些不敢上前了。 沈昔全却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莫名而刻骨的恨意涌入四肢百骸。她运气抬手,这扇看似坚不可摧的门便轰然向两边拉开。 并没有想象中的威压和强光,一片黑暗。 众人一看这门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又活跃起来。 踏入其中,只觉得双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黑暗中央盘伏着一条金色应龙。 龙首安详地趴在地上,连身上的光也是温和的。 沈昔全抬手:“停。每人一个方位,结阵。” 众长老不敢马虎,各自守着方位站好。 沈昔全站在阵眼,灵力通过阵法汇于她掌中。 应龙丝毫不动。 灵力轰然爆开,随后凝成极细极强悍的一丝,化作一根尖针,向着龙首狠狠扎去。 所有人的额角都淌下来汗珠,紧张地跟随着灵力运转的轨迹。 尖针划过黑暗,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停于龙首之前,像一根冰消雪融的冰柱,轻而易举地碎裂。 碎片化作万千光点。 阵眼的沈昔全如遭重创,身姿晃了一晃,却没有倒下,她的手触到自己的脸,摸到一手温热的鲜血。 两行血泪染了白玉的颜色,那张风华无双的脸冷硬下来。 她直视着应龙神躯,像一只被激怒的兽。 复要举手再来,忽听得一道古老的低音悄然响起。 所有人的耳膜仿佛鼓面被狠狠捶了一下,余音绕耳不绝。 “宗主!”有人慌慌张张地四面望去:“我们…我们还是先撤吧。” 沈昔全擦干了血泪,纤尘不染地白衣第一次沾了污秽。 她意气难平,抬手又是一击。 这一下早不如方才那般得心应手,应龙的龙须稍稍动了动,金光一团柔软,将灵力尽数反弹。 沈昔全侧身疾躲,仍旧被自个的招数重创。 白衣如雪,绽放出朵朵红梅。 众人看见宗主尚且如此,是再不敢待,慌乱的撤了阵法,上前搀扶沈昔全。 “宗主,我们快走吧!” “应龙乃是神龙,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能应付的了。” 高铭阳在最前头,急切之中胡诹道:“方才我们出来时那木鸟去而复返,不知可是首阳有何紧要的事,宗主需得珍重自身才好啊。” 雷打不动的沈昔全身子一僵:“你看见了?” 高铭言信誓旦旦:“我亲眼所见。” 沈昔全口中一片腥咸之气,胸口闷痛。 她想起临走时端端正正摆在章华台的食盒,神智忽然平定下来。 还有人在等她。 “走。” 众人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高铭阳,簇拥着沈昔全离去。 人去楼空后,青铜门缓缓合拢,地宫内的应龙睁开了眼。 “天道将破,此世不存,吾气数殆矣…” 它的头颅动了动,随之地宫之内的烛火蒙上了一层清幽的光辉,火光纹丝不动。 * “在哪?” 沈昔全捧着食盒,像一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 她又重复了一遍:“在哪?” 高铭阳听了这平淡的问话,魂飞魄散,他冷汗连连:“想是寻不到宗主的行迹,又回去了吧…要不我派人回山上打探一番。” 沈昔全低头打开了食盒,一碗已经坨了的素面还有两个蛋静卧着。 她沉默了一会,道:“不用了。” 高铭阳软掉的腿才算站直溜。 殿内空无一人,沈昔全端起面,一口一口吃起来,味道是真的不好,放了这么久,再美味的东西也冷透了。 想来那鸟不过是来送信,周清扬若有危险,她早就有感应了。 殿外与高铭阳通行的几人皆是后怕:“得亏高长老你反应快,要不我们今日只怕要葬送在那地宫中了。” “不过说起来,你们说宗主到底是什么心思?那鸟是无运峰独有,她如此在意,是不是…” 高铭阳一皱眉:“你的意思是…” “她喜欢自己的徒弟!” “那孩子才几岁啊?” “啧啧,别猜了,传出去不是好玩的。” 众人想起小苏那张委委屈屈的脸,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无运斋里,周清扬抓着那机枢鸟,左抖落右抖落,硬是啥都没抖落出来。 她坐在床上,气愤地一掀被,将自己裹成个粽子。 心想,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明天还写,烦死你!
第24章 阳光透过无运斋的窗子,打在正房一张黑色小案几上。 窗口外栽着的桃花树不高,风一吹,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进来,落到黑衣少女紧紧耸起的肩膀上。 周清扬的背挺直绷紧,面容严肃,手肘平端,狼毫笔垂在发黄的信纸上一动不动。 沾满了墨的笔尖饱满地闪光,纸上却空无一字。 在她的脚边,满满当当的纸团堆成个小山。 “师尊…这是第一百九十八封信。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周清扬顿住,她紧捏着笔,手腕轻轻一抖,一团墨迹便污糟了方才艰难落下的几个字。 她将案上纸笔一推而尽,难以忍受地低伏下去。 八个月了,沈昔全没来过只字片语。 机枢鸟来而复返,满载着希望的去,空无一物地回。 周清扬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忍不住下了山,却发现自己无法通过那惯常出入的结界。 她去找了赵靖源,找了机峰阁的诸多能人,大家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最后终于有一个小弟子说了实话。 沈昔全在她体内下了禁制,除非突破金丹,否则她一辈子出不去首阳山。 周清扬做过多种推测,可终究是凭空的猜想。 没人能替她传话,也没人敢替她传话。 据说沈昔全的脾气越来越差,文灵院前血流成河,她身边没人敢待,除却一些见利忘义,见风使舵之徒还在汲汲营营,闻名天下的沈宗师,早就众叛亲离了。 她弃了最后一张纸,去了饭堂。 沈昔全是有苦衷的,至少绝不是像外界流言中那样,因为她没用,所以随意将她丢弃了。 周清扬把心气平下来,安稳地忙碌着。 无运峰的花要落了,今年也许不能等到她回来了。 *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沈昔全白裳一丝不苟,她看着身边的少女,从齿缝间洇出两个字:“快滚。” 青衣少女委委屈屈的蹲着:“我还不想跟着你呢,我头疼,我要找阿娘。” 她抱着头,恨不得把头磕在地砖上磕个四分五裂才好。 沈昔全的感觉和她共通,两个人一块生不如死还要相互辱骂。 “胆小鬼。” “大魔头!” 殿外进来一个人:“…宗主,我们现在启程吗?” 高铭阳低着头,颤颤巍巍地问。 当然,即便他抬着头,也是看不见阶上那青衣少女的。 只有沈昔全,能看到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像是长在她身上了。 能听见她腹诽的沈容:…… “走。你去,先把宫里最后那几个人处理了。” 高铭阳跟在她身后,为难道:“宗主可得想好了,如今齐氏的人大多在北疆,龙脉尚在,若是将这几个再…难保他们不会突破凡人的壁障…” 他的话没说完,沈昔全的扇子已经抵在了他的心脏上。 “你做不到?”她的黑眸又凉又深,还蕴藏着某种疯狂的执拗,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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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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