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羽越写越潦草,好几个字连字形也不好辨,兴许是不会写,索性画作一团。 「听闻黄泉府也有异变,厣王消息灵通,企图将焚烧命簿的妖鬼抓拿归案,对外称,潜入黄泉府的〇障坏了规矩,有搅乱三界之疑。」 濯雪猜,应该是孽障。 昆羽继续写,字写得横七竖八。 「不过众山界妖主意不在此,此番天雷降世,天道恐也对瑶京仙众颇为不满,正是妖界还击的绝佳时机。」 「那昏天黑地又电闪雷鸣的,连我绝冥岭的洞穴都塌了几处,凡间想必更甚。」 「妖主们决意择日再聚于无垢川,恳请厣王泄尽无垢川内曳绪水。」 濯雪看得费解:“曳绪水是什么?” 胧明微怔,目光凝于纸上。 仅是一瞬,那双眼里流露出来的怅惘,似夹了无穷无尽的哀思。 濯雪倒是在胧明脸上见到过类似的神情,就在胧明惦念珏光的时候,只是这刻的哀思更厚重,更深沉。 胧明道:“有水名曳绪,曳绪不断,生生不息,正是无垢川内的河海之名。” “为何要将它泄了?”濯雪又问。 胧明眼下,就连那两道黑纹,也成了晦涩的讣告。 她平静道:“妖仙两族多年不合,每每交战,战死的妖族尸骨,都会被带回无垢川,沉尸于曳绪水下。将曳绪水泄尽,尸骨重现天日,此为向先世们示意,战火已燃,死战到底。” 濯雪不曾见过战乱,却也见过垒山的尸骨,那涌上心头的悲戚实在难以言说。 胧明冷嘁,“水中的许多尸骨,本还不该死,是百年前魇族并未遵照约定,生生将他们拖死了。” “魇族住在无垢川内,如何能闭目安寝?”濯雪难以置信。 胧明甚是不屑:“魇王太狂妄。” 濯雪寻思:“雷劫已成天兆,连天都帮着鸣鼓吹角,此时魇王再顾左右而言他,摆明是要为瑶京拖延,他不敢不泄。” 白鹿纸上,冒出一片毫无章法的墨迹。 远在绝冥岭的昆羽久久未等到胧明回信,终于急了,连连写了一长串的问句。 「莫非还没回来?」 「何在?」 「我写了五遍不止,已倒背如流。」 「人呢?」 「人!」 「人!」 「虎?」 紧接着是大片的涂画,不料昆羽字写得难看,画起东西亦是四不像。 明明只是一堆墨痕,却好似有千百个唢呐在对着耳朵吹。 濯雪退开半步,看得眼睛烦,轻戳胧明背脊道:“吵到我眼睛了,若不回她一句?” 胧明刚想提笔,昆羽便自个儿消停了。 昆羽不厌其烦地接着写字,一笔一划,笔笔歪斜。 「我料想,厣王万不会泄去曳绪水,也不可能答应出兵,否则不就是跟阗极对着干了?」 “未必。”胧明淡声。 濯雪眨巴眼,她不清楚百年前的战况,但看胧明境界大跌,还被迫流落凡间的惨状,便知当时战况之胶着。 她灵光一现:“魇王莫非要重施当年之计?” 胧明低低嗯了一声,倏然甩袖,将白鹿纸铺回到桌案上,随之从笔架上择了一杆笔,洋洋洒洒地落字回信。 「魇王极可能故技重施,如百年前一般,暗暗施计令阗极占尽上风,如此他还能借阗极削弱各妖族的势力。」 正如濯雪所想。 她当即惊叹:“一石二鸟,此法既能巩固阗极的仙首之位,又能让魇王稳居无垢川。好在,你我手里还有命簿的残页,势必能断了魇王与阗极的后路。” 胧明摇头,眸色凝重如墨,“魇王和阗极手段奇多,定有百般诡计拒认证据,还需小心行事。尤其黄粱梦市的惜眸泪已全被倒弃,如今再想拿到,便只能进瑶京找寻。” “只要还有,何愁取不到。”濯雪根本不愁,洋洋得意:“再说,不是还有我吗。” 如若是兽形,狐狸尾巴必已摇个不停。 身边狐狸聪颖与灵动一应俱全,胧明眉梢一抬,不由得想舍下所有杂思,将狐狸牢牢摁到怀中。 往时常说狐狸嘴馋,如今成了她馋。 绝冥岭那边,昆羽已是写得焦头烂额,终于收到回信。 她还有些难以置信,也不知胧明是何时回到凌空山的,愤愤在纸上落下了几个不明所以的黑点,随后才写。 「还以为你们被困在不周山出不来了,我正想去寻。」 濯雪耳廓霎红,心道幸好昆羽没去! 山上昆羽苦苦寻觅,山下两妖颠鸾那个倒凤,成、成何体统! 她怕是将不周山刨个对穿,也不解羞赧。 胧明不知是体贴入微,还是故意使坏,竟道:“无妨,就算她进山找寻,也找不到你我。” 濯雪心道,这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么,这是狐狸越不过的坎。 “昆羽不肯离开绝冥岭,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在外易犯路痴。”胧明揭起昆羽的短。 “那也不行!”濯雪道。 胧明哂着落笔。 「既然众妖主想进言献计,那便去,我倒要看看,魇王会做何决断。」 昆羽遂回。 「既然如此,我也一并前往。」 胧明收笔,从容道:“若魇王答应起兵,那真是好大一出戏。” 濯雪心如擂鼓,方还烫着的耳尖一瞬凉透,惶惶:“我能做些什么?” “若魇王要攻入瑶京,那我们与他同路。”胧明已有主意,“我答应兰香圣仙,要澌灭阗极的威势,你来助我。” 濯雪忽然振奋,拉住胧明的手臂便道:“快教我术法,快些!” “就算要与阗极死战,我也不会将你推到危难面前。”胧明凝重的神色倏然消散,变成轻轻一声笑。 “但我想。”濯雪双眼亮若星辰,天河金月尽在颦笑之间。 “决意出手的一刻,后路就没有了,必也不能全身而退。”胧明想摘濯雪眼中的星月,伸手触碰她的眼梢。 饶是与胧明的半点碰触,濯雪也会思绪联翩。 她抿起嘴唇,悄悄伸舌润湿干燥的唇珠,愤愤:“我是会中途逃窜的人么。” 她又不是人。 “无妨,我替你望风。”胧明慢条斯理,“我喊风紧扯乎,你跑就是。” 这分明是潜入阎王司前,濯雪说过的话,已过去数日,白虎竟还记得如此清楚。 一瞬间,濯雪闷住气息,匆匆松开胧明的手臂,心跟着咚地乱撞。 胧明却捏住衣袂,神色大方地垂头,贴近闻了一下。 濯雪看呆了,这白虎当真—— 好轻浮! 她磕磕巴巴地开口:“无需你喊,若阗极和魇族要伤你,我便出招抵挡,护你周全。” 那溜了不下三回的狐狸,如今竟说要护人周全。 胧明恍了神,不易察觉的欣悦浮上眉眼,极细微,却好像温柔刀,将她的淡泊骄横,慢慢悠悠地剜去了一块。 “那你还挺厉害。”她道。 濯雪甚是不服:“我如今好歹也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九尾狐,合该力大无穷,法力无边。” 身怀异色妖丹,非仙非妖,走在尘寰哪一侧,全凭自己所愿。 不过狐狸定还是更愿意做妖的,倒是应了先前她胡扯出来的一通说辞。 万年难遇的大妖,原来是真的。 妖界幸得九尾天狐,当敲锣打鼓、率土同庆,饶是无垢川之主,也该将之敬如上宾。 狐狸不怵,倒是胧明起了那退却之心。 胧明沉默不言地看着濯雪,心似万仞高山,比那铜墙铁壁还要难跨,她忽然就起了心思,想将濯雪守在不周山的十丈山隙下,不给别人偷觑一眼。 唯她能见,唯她能碰。 但她又万不能靠一己私心,令追崇自由的狐狸永远待在那逼仄之地,她可以博得狐狸的真情,却不能借真情画地为牢。 濯雪当这白虎失了神志,一声不响就呆了,忙不迭抬手在白虎面前摆动几下,凑近道:“被我无边的法力吓坏了?” 真是弱不禁风的一只大猫,待进到昆仑瑶京,还需她费神照看。 哪知她才凑近,手腕就被捏个正着,胧明冷不丁将她拉近,她还未回神,唇就被噙个正着。 濯雪眼都瞪直了。 先前所有的触碰,都在她陷入情热半懵半醒之时,她虽能记得心尖的痒麻,记得流连肤上的潮意,记得她啃啄撕咬时,那狠劲是如何被胧明用舌尖,有条不紊地化开的…… 可所有的耳鬓厮磨,不论有多缱绻难舍,都似隔着云雾,犹在梦中。 如今心明眼亮,什么云雾绸雨,已全蒸作飞烟散尽,唇上轻轻的压碰,像落水的桃花,沿着溪流淌到她心尖上。 她的心砰砰狂跳,心道完了,似乎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可方才不还在说事吗,怎猝不及防又要缱绻诉请,不但撬她唇齿,还、还伸舌! 濯雪仰身欲躲,唇上水色比她方才悄悄舐出来的还要莹润,她哪里躲得开,后颈被胧明捏住,捏得她骨软筋麻。 微敞的唇齿间逸出一声轻喘,她自己听到,赧到眼不敢睁,只得抬臂推两下胧明的肩。 那捏在她后颈的手滑向她的背脊,很慢地拍抚着,带着几分哄弄的意味。 胧明错开唇,湿淋淋的气息熨上她的眉心,蜻蜓点水半啄了一下,温声道:“顺一下气息。” 濯雪干脆将头埋到胧明肩上,好像将樱色全碾在了眼梢耳畔,含羞带嗔地拿额头来撞胧明的肩。 : 白虎身姿矫健,人形时也是同样。 狐狸用头猛磕白虎,想叫白虎自觉惭愧,哪知痛的只有自己。 濯雪泪涟涟地仰头,眉眼红得可怜,愤愤道:“气煞我!” 胧明又好想将面前这狐狸啖嚼入腹,要细嚼慢咽,吃得一点不遗。 濯雪本欲疾声厉色地训斥,可惜赧色铺了满面,只像撒痴撒娇,扬声:“你明日不要出门了!” “为何?”胧明还打算明日邀几位妖主一叙。 “你闻起来就……”濯雪羞于启齿。 胧明倒是听明白了,食指压着狐狸水莹莹的唇,故作不知:“什么?” “闻起来像我。”濯雪一鼓作气,蓦地屈膝蹲身,从胧明的双臂下钻了出去。 她变作狐身跃上床榻,踩出了一串泥印子。 回来的这一路未施净身术法,狐狸脚丫脏得出奇,想必白虎背上也全是。 狐狸垂头瞪着那梅花足印,耳朵往后微微一撇,扯起嗓子虚张声势:“你去灵泉泡上半个时辰,泡干净了再回来,身上全是味!” 其实是想叫胧明去将泥印子都泡净。 胧明却道:“怎连自己的气味也嫌?” 狐狸在榻上刨个起劲,好在狐身时不会红脸,只要故作不以为意就可以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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