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明平静道:“明日我去无垢川会会魇王。” 春溪惶恐:“魇王手段卑鄙,妖主慎重。” “无妨,此程不去不行。”胧明冷冷一嗤,“好在昆羽机灵,指的是那三位,那三位妖主行事拖拉,循规蹈矩,若换作别的妖,恐怕不光早早来到,还已硬闯山门。” “昆羽大人为何不亲自前来?”春溪大惑不解。 胧明寻思:“魇王知她与我走得近,岂会信她。” “莫非魇王就敢信这三位?”春溪问。 胧明摇头:“他怕是谁都不信。” 春溪一不小心没憋住气,一不留神又嗅个正着。 眼看着胧明要走,她有些恍惚,忍不住旁敲侧击:“属下逾矩,记得那狐狸是和妖主一道下山的,她……怎没和妖主一起回来?” 终归还是问出来了。 良久,胧明才哂道:“倒也不必念着她,无事便退下吧。” 春溪心道,不是,啊? 她恍惚失神,忙不迭应声:“属下告退。” 山中寂静,许是被狐狸归来时的威压吓着,半声虫鸣皆无。 胧明回到寝殿,轻手轻脚进门,本不想吵醒狐狸,怎料眼波一晃,便看到狐狸正抱着尾巴坐在榻上看她。 濯雪睡无睡相,银发互相缠绕,有的缠上九尾,有的跟着纱障曳上地砖。 她足趾抵着足趾,抱膝又抱尾地坐着不动,神色间透露出一股古怪的坚毅,也不知是要和谁决一死战。 胧明当狐狸做了噩梦,走上前撤去屏障,顺手将垂落的纱障系回高处,低头问:“方才睡得好好的,怎么就醒了?” 濯雪仰头,鬼鬼祟祟地压着声:“你出去作甚?” “有客。”胧明言简。 濯雪惶惶:“我回来这一路都不曾收敛威压,不会是妖主们登门拜访,专程来找我讨要说法吧?” 胧明露笑,五指作梳,将狐狸凌乱的银发慢腾腾捋顺,“不过是释放威压,又不是砸招牌闹市,众妖再如何小心眼,也不敢撞到凌空山的刃尖上。” 濯雪虚惊一场,将怀中狐尾丢到边上,躺下道:“既然不是讨要说法,那是来讨什么的?” 谁家正经妖大半夜登门作客,必是有所图谋。 胧明全盘托出:“众妖想借天雷之势诘问昆仑瑶京,魇王非得要山界妖主通通在场,才肯下定主意,那三位是来请我赴无垢川商议要事的。” 濯雪在睡梦中被惊醒,如今境界不同于以往,就算有屏障阻挡,她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睡不够,知这动静得算到魇王头上,愤愤道:“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这次还真要去一趟无垢川了。”胧明道。 濯雪困得东摇西晃,恹恹欲睡,“为何要遂他的意,他定是想暗算你!” 胧明哑口无言,少顷才道:“我并非是要遂他的意,我只遂你的意。” 濯雪一瞬就不困了,瞪起眼看她。 “我想带你一起去。”胧明心绪平静。 濯雪错愕,“我还有这能耐?” “我需探明魇王的大意,但又不能独留你在凌空山。”胧明慢声。 “也并非独留,山上全是妖。”濯雪小声。 “阗极如今还是瑶京仙首,只手即可遮天。”胧明眸色深沉,“魇族既与他同道,轻易就能借到他的东风。” 濯雪哑然,合着她不论怎么走,都危机重重。 胧明淡哂:“我常想,天道是不是看不到妖凡两界的苦厄。” 濯雪低声蛐蛐:“或许不是看不到,是装瞎呢,就像我前段时日苦苦瞒你。” 天边忽然响起一记闷雷。 狐狸不说了,假模假样地打个哈欠,倒头装睡。
第62章 62 凌空山与无垢川隔山隔海,需在东方欲晓之时发轫启程。 山上众妖见到妖主不足半日,又得在山门前目送妖主离开。 群妖之中,只春溪与秋柔知晓妖主的去意,其余小妖勉强能猜到二三,心知妖界风云将变,暴雨在即。 此行定与四日前的天雷脱不了关系,只是凌空山再高,也不及九天,小妖们单能猜到这一环,而估不准那日的天雷落在了哪里。 白虎扬长而去,身影模糊在远山之间。 春溪与秋柔相视一眼,倏然从结界中穿出,各赴西东。 秋柔悬在结界外,温声道:“我与春溪前去召集各山山主,尔等留在凌空山上,万不可离开半步。” 正如众妖所猜,风雨欲来。 “是。” 小妖纷纷应声,不寻根问底,俱已做足准备,全凭妖主差遣。 半刻后,凌空山渺若尘烟,成了画纸上秀巧的一笔。 那体态庞然的白虎终于变回人身,踏风穿云,恣睢无忌。 胧明看起来好像是孤身离开的,她身边哪里有狐狸的踪迹,可叫她抛下濯雪,又万不可能。 再看才知,她左侧的衣袂翻飞似蝶,而右侧袖口沉甸甸往下坠,俨然兜着什么东西。 “已到凌空山外。”胧明自言自语。 她衣袂间挂着一物,像是沾了一团从狐狸身上落下来的绒毛,偏偏便是这狐毛,压得袖子风吹不动。 狐毛不该重成这般,分明是那九尾银狐变作指盖大,扒在胧明袖口里侧胡乱晃荡。 狐狸道:“风此刻是往哪一面吹,我这荡得像不像风动?” 不像风动,只像米袋里进了耗子。 “风从东南来。”胧明只道。 狐狸已是昏头转向,哪还分得清东西南北,荡上片刻便荡不动了,那袖口铅直往下,一看就暗藏玄妙。 狐狸不怪风,亦不自嫌,全赖到旁人头上,念念有词:“你怎挑了这么个地方,还不如我另寻一处。” 不等胧明答应,她噌噌往上爬,搔得胧明臂膀发痒,好似进了虫。 还是肩上风光好,狐狸从胧明的肩上探出头来,白花花一团。 好在狐狸此时身量小,那拱起的幅度几近于无,只像衣裳破了洞,漏絮了。 鼎鼎有名的大妖,也算是穿到漏絮的破衣裳了,何其节俭。 “可别被风吹跑了。”胧明垂眸,“不然我还得打着灯笼找。” “莫慌,我也是会法术的,再不济也会给自己生一团火,无需打灯笼。”濯雪安慰道。 会个生火的法术便如此自得,也不知安慰到谁了。 濯雪根本不慌,她甚至还想站到胧明头上,充当簪上的绒饰。 此刻再嗅,胧明身上只剩下那杂糅过后不清不楚的气味,而指盖大小的狐团似已脱去气息,比那掺过百八十遍水的茶酒还要寡淡。 气息已然隐去,用的是妖界里,那些妖力平平的窃贼们惯用的招式—— 隐魂叶。 那隐魂叶还是春溪顶着夜色在荒野中觅回来的,用来熬作羹汤,以助狐狸变化身形、遮掩气息。 费如此大劲,全因无垢川不同于黄泉府,在黄泉府中,还能用术法遁迹潜形,无垢川中却不能。 无垢川盛满曳绪水,曳绪水不光源源不绝,还能洗去纤尘。 在川泽之上,所有掩人耳目的术法都将化为乌有,无垢川因此得名。 说起这事,濯雪还有几分气愤。 昨夜里她本意装睡,不料眼皮沉重,弄假成真,一不留神就入了梦。 胧明半夜传讯春溪,春溪化作黑烟,在寝殿外凝作人形,拱手听令。 “去寻两片隐魂叶回来。”胧明若有所思。 春溪应声,余光暗暗往殿门那处飘,笃定狐狸就在屋中。 她实在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嘴:“妖主初回来时,似有陌生威压随行,也不知是何方妖圣,莫非那……” 话音戛然而止,春溪一时竟不知要如何称呼那只狐狸。 “莫非什么。”胧明问。 春溪自认嘴拙,根本想不到别的词,索性开口:“莫非那位大人是扮猪吃虎,其实境界不低?” 如此才说得通胧明身上的气味,和其遮遮掩掩的态度。 “扮猪吃虎?”胧明哧笑,无甚揶揄的意思,反倒带着点了宠溺入骨的欣然,叫春溪毛骨悚然。 狐狸能扮猪,却未必吃得到老虎。 春溪估摸不准胧明的意思,她何曾在主子脸上看到过此等神色。她权当胧明出去一趟就被外物夺舍了,差些就要施出术法,招回胧明原本的魂灵。 “属下逾越了。”春溪想想,可不止是逾越,忙不迭添上半句,“属下嘴拙。” “再馋也得有那胃口。”胧明应了春溪前边的问话。 春溪素来稳重,此时惊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道妖主莫非是默认了? 默认狐狸的确随行回来了,而威压又的确出自狐狸。 她百思不得其解,狐狸若有那等境界,为何要藏头藏尾,难道这是应对魇王的其中一计? 魇王行事刁钻高明,妖主棋高一着,竟那么早就布下了局。 看似是潜进山的小妖,其实不然,出奇方可制胜。 不过想到狐狸与妖主之间非同一般,春溪还是有些恍惚,众妖将妖主奉为楷模,绝不谈情,亦不双修。 妖们孤身大半辈子,没想到妖主悄悄就结了缘。 春溪喃喃:“也好也好。” 胧明疑惑看她。 春溪改口:“属下行走妖界,还不曾遇到过那样的威压,此等境界万不可一蹴而就,可妖界多年来竟无风声。” “不必多言,你去取隐魂叶便是。”胧明话止于此。 春溪应声,连夜将隐魂叶取回,还熬成汤汁,送到胧明手上。 濯雪睡得昏昏沉沉,梦里唇间湿淋淋的,好似咬了一口大肥鸡,沾了满嘴的油。 那油怎还绵绵不绝? 她想伸舌**,冷不丁被一滑溜之物搅了一下,登时气息不顺,只能微微张着唇承受。 那物什吮了她的唇珠,又轻轻露齿啃咬,用牙研磨两下,舌又顶入其中。 只这一处触碰,潮意便好似沿着筋骨蔓延开来了,一点点爬向她的指尖,汗湿她的掌心。 她又变成了染缸里被搅成一团的绫罗,温烫的水将她一点点熨开,渗入她的肌理,引得春意骤至,让泥沼间开出花来。 哪来的大肥鸡,明明是胧明在亲她。 胧明渡给她一口汤药,将她亲得七荤八素。 她昏昏懵懵地睁眼,还未回神,迫不得已又咽下一口,尚没来得及尝出味,唇齿里里外外又被胧明的气息席卷个遍。 怎一口刚尽,一口又来,给她喂的什么? 濯雪被亲得周身酥软,再无余力问上一句,只能屈膝抵在胧明身前,借着这空暇扭头喘息。 她睡眼惺忪,连面前大妖也看不分明,红着眼梢瞪上一眼,差些瞪了空气。 胧明只手握住她的膝,将她的腿折向一边,朝手中瓷碗抿去,遂又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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