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喃喃自语:“不行,听着不太吉利。” 后来她哪还得空与胧明商讨,话音零零碎碎,一时像雁儿高啭,一时如黄鸾嘤嘤。 一日过去,两妖身上彼此的气息未淡,反还愈发幽香馥郁。 胧明的信拖了良久才写完,恰好无垢川迎来新主,信便也当成请柬用,诚请各方妖主宴聚于此。 一妖句斟字酌地落笔,另一妖凑过去看信。 濯雪闲来无事,还替胧明誊了几份,只是她有些不解,胧明怎写得语焉不详的。 前边写的是“得幸重回无垢川”,后面又写“喜事两全”,莫非为妖主们解开命誓,也算一喜?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揣测无懈可击,便也不问了,只托腮道:“那苍穹山界又该如何是好,兰姨回瑶京去了,你如今又在无垢川,请柬给谁?” “便给凌空山与秋风岭。”胧明落笔。 墨字丰筋多力,如龙蛇飞动。 胧明未写“山主亲启”,而是写给山上众妖。 实不相瞒,濯雪是有些想念秋风岭诸妖了,只是别的山只请山主,偏秋风岭全员皆来,似乎不太恰当。 她在信笺上轻点两下,小声道:“差别对待,失之偏颇。” 胧明不以为意:“偏向你是情理之中,谁能指摘。” 濯雪托腮的手掩住半张脸,将赧色一并遮去,又道:“秋风岭的妖可多了,两桌坐不下。” “妖多热闹。”胧明顿笔,“无垢川太空旷也太安静,我请秋风岭和凌空山众妖过来,是想顺势询问妖们留下的意愿,不过两山必也不能无妖看守,还得有当值的。” 濯雪微怔。 “只是我既已入主无垢川,再对苍穹山界指手画脚,多少不合规矩。”胧明淡声,“如有大妖想将山界据为己有,我就算心怀异议,也不可横加阻挠。” 濯雪想说,若不交由春溪,春溪稳重练达,法力高强,定能胜任。 但她转而又想,春溪暂还算不得大妖,凭此境界继任,恐怕难以服众。 而苍穹山界又并非荒芜之地,单单凌空山那一处,便足够引来众妖染指垂涎。 正如凡间王朝更迭,山界易主也是常有的事,胧明与兰蕙想必皆已见怪不怪。 濯雪不是那千年百年的妖仙,前边那十数年的记忆,已算得上她此生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扭头抚弄狐尾,寻思着,再过段时日,她折损的一条尾巴应当就能复生如初,又能当回那名副其实的九尾天狐。 虽力不及架海擎天,却亦是能伏虎降龙的,且不说她还有救世之恩,纵览天上地下,她想占哪座山头,就能占哪座山头。 若不她狐占虎巢,将苍穹山界拿走? 不过…… 山主又岂能白当,当了山主就得做事,或是鸡毛蒜皮,或是惊天大事,要么是内外纷争,要么是同室操戈,林林总总,无穷无尽。 诸如此类的事,她两世加起来可见得太多了,就连山上两只鸟拌嘴,她都要被折腾得头昏脑胀。 良久,濯雪撒开狐尾,看向胧明有商有量地说:“我寓居名位,若有事务,你姑且替我料理料理?” 胧明愣了少顷,不禁失笑,“山界琐事繁多,我不想累着你,你倒是不怕我累。” “哪来的话。”濯雪嘟哝,“我还能天天当甩手掌柜不成?自然不会苦着你。” “那我可就当真了。”胧明继续落笔。 寻思清楚了,濯雪又喜笑颜开,哪管胧明信不信,下巴一努便催道:“快些写,写完可得记得把好厨子都请来,莫要怠慢了客人。” “万不会怠慢,无垢川也得好好装点一番才成。”胧明无端端露笑,好像满心欢喜。 “莫非还得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濯雪有些懵,不知喜从何来。 从认回无垢川,至阗极灰飞烟灭,再到三界无恙、四海升平,胧明都不曾袒露如此笑意。 她还寻思,莫非这虎妖脑瓜不灵了,过了这般久才回过味来。 “锣鼓自然少不得。”胧明边写边道:“还将檐下银铃都换作彩灯,亭中的素色纱幔也该换去,曳绪水上铺设红毯,要绣有并蒂莲和福禄鸳鸯。” 濯雪霎时明白,原本并非虎妖脑瓜不灵光,那才回过味的,分明是她。 喜事两全,无关解开妖主命誓,而在她。 胧明写好部分书信,稍一挥腕,便有微风吹进窗棂,将信笺卷出殿外。 十数份信笺像极鸟雀,呼扇着飞远。 岂料胧明还未收笔,那笔毫一着纸,又有墨汁渗出狼毫。 这一份,竟是写给兰蕙的。 撘着胧明的肩,濯雪坐到桌案上,意有所指地问:“除了并蒂莲和福禄鸳鸯,还有什么,是不是还得点花烛?” 胧明心知瞒不住,好在她也未怀揣坏水,只是有些居心叵测,坦白道:“我邀各山妖主赴宴,有一半一如你所想,不过知你面皮薄,此宴自然不是奔着报喜去的,所以红烛也罢,红妆也罢,全都无关紧要。” 濯雪压皱了信笺,手掌在案边轻蹭了两下。 掌心已冒出汗来。 胧明搁笔,将她五指攥到手中,“旁人贺我入主无垢川,唯我心知肚明,我想贺的是什么。” 濯雪半晌才眨闪眼眸,五指被胧明的掌温熨作薄薄一片纸,那些藏在信笺中的绵绵情意,斗转星移般汇入她的经络。 她轻踢胧明小腿道:“去将红烛置好,红妆也得记得点上。” 三日后,各方大妖未至,秋风岭与凌空山的小妖们已齐齐赶来。 兰蕙留在下界的那些乡里乡亲,哪见识过灵气如此浓郁,碧波又如此浩渺之地,眼前半点泥腥都见不着,亭台楼阁全浮在水面。 只是今非昔比,昔日偷鸡摸狗的狐狸,如今已是飞黄腾达,成了那绝世无双的天狐大妖。 小妖们已从兰蕙口中听说了全部,直至兰蕙回到九天,心还觉得虚幻无实,此刻踏入无垢川,才终于敢信。 了不得,秋风岭那小小一片山,不光出了个神仙,还出了只九尾天狐。 梨疏更是如堕云雾,就算见着狐狸本狐,也还愣愣的,心道好强的境界,好骇人的威压。 这么强劲的妖,怎还徒手撕开荷叶,津津有味地吃她从秋风岭带来的糯米鸡? 濯雪已有好一段时日没吃上糯米鸡了,和从前一样只光挑鸡肉吃,糯米在荷叶内剩了一大半。 她拿帕子擦了嘴,极其随意地问了一句:“兰姨回天上了,你们要不要跟着我留在无垢川?” 众妖诧异。 濯雪又道:“不留也行,苍穹山界已是我的,你们回到山中,日后也不会受人欺凌。” 梨疏觉得自己大抵是睡昏头了。 濯雪手臂一扬,好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招呼道:“快看,这里有许许多多法器,你们随意挑,挑个喜欢的带在身上,有助修行。” 成箱的法器彩光熠熠,全是胧明这些年搜罗得来的。 众妖差些流涎,碍于白虎大妖就在边上,压根不敢多看一眼,更莫要说上前挑选了。 濯雪拉着胧明便往外走,在朱墙后低声问:“你笑甚,可别吓坏小妖了。” 胧明后背抵着墙面,差些压歪了木簪,垂眸看着狐狸灿金的眼,轻声:“我也想随意挑选。” 濯雪讷讷:“都是你的法宝,你想怎么挑便能怎么挑。” “我不要那些。”银发大妖微微摇头。 濯雪听出了几分请求的意味,只是大妖拗不过性子同她撒赖。 远处有妖探头探脑地投来一眼,似是不解狐狸与胧明怎一声不吭就走开了。 濯雪耳尖有些热,攥起胧明的衣袂便道:“那你想要什么稀罕玩意,快些说,可别被旁人选走了。” “选不走。”胧明哪在意小妖偷瞄,“只你能给。” “怎的,莫非东西在我身上。”濯雪大惑不解,她身上能有什么稀罕宝贝,也就余下那八根尾巴还算厉害。 胧明淡笑,恰似唇绽樱颗,在濯雪耳畔私语:“将足踝上的红绳送予我,好不好?” 濯雪倏然将那戴了红绳的足踝撇至身后,银铃顺势一响。 叮铃几声,好生清脆。 “你原还嫌我的银铃吵闹,如今想要,我不给了。”濯雪别过头,心砰砰乱跳,干脆撇下胧明往殿里跑。 众妖面面相觑,不知狐狸脸红个什么劲。 狐狸扯着嗓问:“都选好不曾,选了法器便选卧房去,想睡床榻的睡床榻,想住屋檐便住屋檐。” 秋风岭的妖多是飞鸟,随意衔来三两根稻草便能撘窝,住檐下可比屋里来得舒服。 众妖纷纷给自己物色好一处漂亮的屋檐,又或是觅好一片精巧的琉璃瓦,没一只妖肯安居于室内。 好不容易看到濯雪身边空无一妖,梨疏赶紧凑过去,压着声问:“上一位仙首,当真是你手刃的?” 濯雪低头看手,掌心手背翻来翻去。 还真是她,不过也不单单是她。 狐狸心下已是乐不可支,却故作不矜不伐,颔首道:“不过尔尔,竟抵不过我一击。” 梨疏瞠目结舌,喃喃自语:“难怪妖王对你言听计从。” 又过两日,众妖才后知后觉,妖王哪是迫于狐威言听计从,分明是寄情于狐,情难自抑。 万顷烟波中尽是浩瀚灵气,小妖们一下就酣醉了,竟生生睡了两日,两日后一睁眼,眼前全是红纱软幔,朱伞绯灯遍天,四处贴满囍字。 秋柔与春溪已将红毯铺齐,毯上果真绣了并蒂莲和福禄鸳鸯。 从凌空山赶来的一众妖忙得不亦乐乎,脚踩着肩一个个叠高,将悬空的红伞与灯笼尽数摆正。 红烛浮空点燃,火光映上水面,连波光都喜气洋洋。 各方大妖应邀前来,携来宝玉和灵器无数,本以为这单单是一场升迁宴,到场才知,胧明别有用心。 昆羽与凉梦结伴前来,两妖俱是一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大妖们面面相觑,不禁看向昆羽与凉梦,错愕问:“二位可知晓此事?” “亦被蒙在鼓里。”昆羽心下不平,想去同这无垢川的主人讨个说法,哪知到处都是忙于装点婚场的小妖,此处话事的,已不知藏哪去了。 “人家忙着蜜里调油,哪有空见你。”凉梦掩唇低笑。 众妖看着手里单薄的礼品,索性将就了事,谁让请柬上并未明说,只好择日再添上厚礼。 那挂满红绸的朱楼门扉紧合,屋中玉炉里的兰香已要燃尽,烛光摇曳。 濯雪挨得极近,拙手笨脚地给胧明画眉,画得那眉梢一边高一边低,惹她笑出声,连眉尾都画歪了。 胧明望向铜镜,轻抹眉上黛墨,摊开掌心道:“我来。” “莫要乱动。”濯雪拍她手心,不给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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