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如兰似玉的身影已踱至殿外,濯雪蓦然追出。 “反悔了?”兰蕙转身。 濯雪生怕兰蕙肩上的灵鸠又要替她说话,连忙扇掌驱开。 她想说她与胧明有缘,想说自己有真意,而胧明亦有真情,但她当着兰蕙的面,竟不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我前世见过胧明。” 报丧灵鸠早将珏光的生平昭告天下,而胧明冠有凡人姓氏一事,又已是人尽皆知,兰蕙只稍一寻思,就知道是怎么个事。 兰蕙轻轻啊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你说过她好多坏话。” 瑶京长路迢迢,狐狸已不想远送。
第73章 73 月有盈缺,而人世间定然也少不了那老生常谈的悲欢离合。 濯雪不惧分别,只是如何也没想到,此生听到最是依依难舍的一声珍重,竟是出自兰蕙之口。 千愁万绪尽寓在这二字之中,一个字便重抵千钧,金石不可削,其心不可移。 其意不在天各一方,并非感时伤怀,彻头彻尾只有尊长所托—— 漫漫长途浮沉不定,尘寰扰扰,还请多析微察异,万事宠辱不惊。 山长水远,请多珍重。 报丧灵鸠成了那见异思迁的,头也不回地跟着兰蕙走了。 它停在兰蕙肩上的模样好生乖顺,黑豆般的眼机灵转动,嘴里没再口吐人言,只光是叽喳几声。 从头到尾,兰蕙都未曾明说,灵鸠的跟从却已揭晓全部,以至濯雪想都不必多想,便知道自家兰姨是当仙首去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兰蕙德配天地,算得上实至名归,她素来严谨细致,又是那大公无私的,由她担任仙首,最是妥当。 天地还需幸甚能与兰蕙共事,从此人间清净无忧,太平有象。 少顷,殿门前相倚的亭台少了一座,水面又重归安定,细波恰似鱼鳞,清洌可鉴。 濯雪坐在石栏上,用足趾搅乱水波,只盼灵鸠莫再与她心连着心了。 换只寡言些的还好,偏偏这一只口无遮拦,什么都往外说,一天到晚嘴叭叭个不停,跟三伏天的蚊子一个样。 那鸟要是隔个万里都能将她心事道出,她非得夜闯天门,悄悄将它鸟羽拔光不可。 好静。 偌大一片地方,竟听不到鸟啾,亦无那两岸猿声。 闲来无事,濯雪变出数条鲤鱼,绕着她的足踝。 胧明从殿中走出,撑开那柄八角纸伞,伞下阴翳恰恰能将踢水的狐狸笼在其中。 濯雪往后仰身,没在水里的一双素踝,比游鱼还要灵动,交替着踢得水花四溅。 她不说胧明坏话了,改而在背地里蛐蛐兰蕙,啧巴两下嘴道:“兰姨发达了,到天上当仙首去了,还盼她莫要忘了,咱们下界这些赶鸡喂猪的乡里乡亲。” 长了一张清水出芙蓉的娇俏脸,偏偏唇齿一动,嘴里全是凡间市井味。 胧明很安静地看她,和无垢川一样静。 被那双赤眸直勾勾盯着,濯雪的脸唰一下染成绯色,赶忙伸手戳起胧明下巴,愤愤道:“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和兰姨说那一番话,你也不知害臊!” 以己度虎,终不可取。 胧明投以疑惑一眼,“我真情实意,为何要害臊?” 这与兰蕙初进门那句直白的拆穿,可谓如出一辙。 濯雪瞪眼咋舌,不由得腹诽,当真和这些百年千年的妖仙打不了交道。 俗话说得好,千年王八万年龟,想来不光阅历丰富,面皮亦是厚得很,里里外外已不是她能匹敌的。 说不知羞耻,似乎也不对,两情相悦的事哪能与羞耻沾边。 “也并非害臊。”濯雪缩回手。 “那是什么?”胧明问。 濯雪差些咬着舌尖,一口气全部道出:“太招摇、太露骨、太神气,太……” 停顿良久,她才接上:“太难为情了。” 尾音虚成了将散的涟漪。 胧明回想方才,似乎自己的确太神气太招摇了些。她看濯雪腮若春桃,眸光潋滟,便也不再提殿中之事,只拂去对方颊上的一滴水珠,捻散在手心问:“回去不?” 濯雪面颊痒痒,自己又捋了一下脸,闻言一时想到凌空山,一时又想到秋风岭。 二者在心尖上来回穿梭,即便是昔日的云京,也没能争得一席之地。 “回哪去?”她微微歪头,兴致勃勃。 胧明若有所思,看曳绪水寂寥,又多变出几条或大或小的鱼,恰似善诱恂恂:“你想回哪里?” 濯雪将脚丫子从水里抬起,轻晃几下,甩去水珠道:“回寝殿,还是寝殿舒服,莫非是要入暑了,天怎变得这般热。” 胧明见状给她施了个术,省得那湿淋淋的脚丫踩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濯雪将八角伞揽到自己手中,乐呵呵地转起伞面,两步便跨上亭台,催促道:“快些呀,热坏我了。” “谷雨过后,就要入夏了。”胧明跟了过去。 亭台一动,暖风骤急,差些将纸伞掀翻。 濯雪合起伞,伏到那朱红栏杆上,看着水波道:“怎慢慢悠悠的,能不能快些,要像策马奔腾那么快。” 好在胧明无需划桨,只需动用灵力,就能令亭阁快如掣电,还惊起波涛阵阵。 术法变的鱼被水波搅在一块,未碎作齑粉,反倒还一分二、二分三,眨眼间水里全是鱼,日光下五色缤纷,如花开满塘。 “再快,再快!”濯雪仍不满足,不知无垢川能否被彩鱼填个满满当当。 “再快可就停不下来了。”胧明嘴上是这么说,却还是翻掌依她。 “停下来作甚,莫非累了?”濯雪想一出是一出,哪还记得寝殿,一时也不怕热了。 亭阁恰若击电奔星,连浪潮都还未来得及翻涌,便驰出百尺之外,像要直直撞出无垢川。 好在未撞出去,近到岸沿时,亭阁一个旋身,又奔向别处,比牛马还要好使。 “比蜗行龟步还要慢,胧明你那呼风唤雨的本事呢,没本事了?”濯雪已将边上这银发大妖当成船桨。 也不知是谁没本事。 狐狸将“船桨”拿捏在手,偏她连一丝气力也不必施,单凭嘴巴就能支使。 亭阁奔逸绝尘,狐狸八条尾巴开成了花。 胧明无可奈何,不费吹灰之力,便闹得曳绪水波澜起伏,半日里潮起潮落上百次。 那浪尖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蚱,一会上蹿,一会下跳,不辞辛苦。 狐狸得意得太早,白日里叫得有多欢,夜里在床笫间便有多难耐。 前时贪得无厌,喊着再快、再快,深宵便噙泪咬唇,紧捏胧明纤指,再经受不得一点撩逗,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两句。 “不要了。” “我不想了。” 胧明轻捏她狐耳的耳尖,凑近似呢喃一般,“若不我将那报丧灵鸠请回来,它不在,我半句真话都听不到。” 濯雪霍然翻身,呵气胜似晚香玉,双膝紧钳胧明腰身,话都快说不顺了,垂头道:“我好不容易才送走那白眼鸟,胆敢请它回来,我——” 话音戛然而止,她能做甚。 “你待如何?”银发虎妖不慌不忙地半支着身。 濯雪一下就泄气了,不甘心道:“便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何种厉害?”胧明静观其变,一副应对自如的姿态。 “你且等着。”濯雪逞起强照猫画虎,学着胧明所做,亲自拨云撩雨。 她慢腾腾落吻,想种下千朵桃花,可才种了一半不到,许是觉得自己挥汗如雨的模样太过狼狈,冷不丁就想到了凡间那些春耕夏耘的百姓。 莫再想了。 杂七杂八的念头浮上心尖,坏了气氛不说,也不知那灵鸠还能不能窥见她的思绪。 此刻她既想放空自己,又不愿半途而废,更是累得不成样子,本就汗涔涔的身湿得一塌糊涂。 尤其看到胧明露笑,她的思绪更乱。 胧明那一笑,眼下两道黑纹便成了巫山云,云上赤眸顾盼生辉,状若烛影摇红。 洞房春宵夜,喜烛映红…… 狐狸浮想联翩。 “不是要我尝尝厉害,厉害跑哪去了?”胧明抬臂,将濯雪的一绺发卷上指尖。 濯雪已然停滞,垂眸注视起身下那银发凌乱的妖,一个念头压过万绪,只觉得她今夜非说不可。 她小心翼翼地卖起关子:“有一件事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 “何事这般神秘?”胧明属实好奇,指上银丝缠了一圈又一圈。 濯雪讪讪移开目光,半晌才豁出去般,声音有七分堵在嗓子眼下,两分含在嘴中,只有轻飘飘的一分得以挤出唇齿。 “我最初潜进凌空山,根本不是为了大开眼界。” 什么见世面,什么以身作礼,什么嗅着肉香去的,全是她信口胡诌。 胧明还真被骗过去了,至今都未觉可疑,眉梢微微一抬,有些意外:“那是为了什么?” 濯雪舔唇,极小声地说:“我听错了兰姨的话,兰姨起先叫我去宁虹山出家茹素,我听成……” 她别别扭扭,捂住胧明的眼眸,才接着说:“听成到凌空山出嫁了,我寻思那老虎屁股我非摸不可,山上若办的是喜宴,我便前去抢亲。” 所有的蹊跷之处,一时全都有了说法。 胧明双眼被捂得严实,唇却未被堵上,倏然笑了一声。 濯雪实在忸怩,好在看不到胧明的眼,才能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你别说,其实我还真摸着了,在魇梦中,我一瓢将你打晕,摸了个酣畅淋漓。” “什么?”胧明唇一动。 濯雪重复:“酣畅淋漓。” 好个酣畅淋漓,胧明全然不知。 胧明又笑了一声。 濯雪心头那根弦岌岌可危,闷声堵上胧明的唇,不准她笑。 她撞上前,牙磕着牙。 霎时间,她手脚俱被银丝缚住,胧明的银发猝不及防地缠上前,令她动不能动。 “怎么,又不想尝我的厉害了?”濯雪心如鹿撞,“怎说话不算话。” 胧明坐起身,扯动自己的一绺发,将狐狸牵至身前,好声好气道:“床笫之间,各凭本事。” 狐狸被翻了个面,腰下那处被轻扇了数下,明明无甚力道,却叫她通体酥麻。 这才是真的酣畅淋漓,狐狸埋头不动。 白虎并非纸糊的,狐狸却应当是水做的,一下就成了那没筋懒骨的。 短暂停歇,胧明捻捻昵昵地贴近了道:“还想不想与我成亲?” 当时听错的话,成了风中一片絮,回旋着扰乱濯雪的神思。 濯雪微愣,有些心痒,心道成亲吗,那当真要成连理枝了。 她实在想看胧明凤冠霞帔、粉黛薄施的模样,半晌才斗胆发问:“这亲能不能一个人结?我不便露面,你将我的画像搁在边上,就当我也到场了。”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0 首页 上一页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