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眼不远处袁琦和她的经纪人，他们似乎在争执什么。江楚无来由地厌恶和气愤。
只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居然轻易看过了这位经纪人的记忆，捕捉到了很多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片段。
意料之中的是刚才那个记者，是他的老交情。
什么双女主，什么恋情，都是他安排的提问，还有那张充满恶意的自拍，也是他怂恿袁琦。
意料之外的是这个人她在几年前见过。那时候，江楚刚签进赵铭的公司，对百来号工作人员根本不熟。
当时，他负责江楚微博的商务宣传运营，用江楚的微博不小心手滑点赞了一条其他艺人的“黑料”。
江楚不得不公开道歉，她告诉赵铭不想用这个人来管自己的微博，然后他立即被赵铭辞退了。
时移世易，没想到他当了袁琦的经纪人，江楚根本没认出来。就因为当年他自己失误丢了饭碗，就要借机泄愤吗？
江楚冷冷看着他，他似乎也有所反应，挑衅地看向江楚。几次三番搞事情都没成功，怨恨更甚。
江楚想抽他一巴掌，又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于是，她让袁琦替她办了这件事。
媒体们刚刚坐上发动的小车，就眼睁睁看着一身礼服、精心造型的袁琦，抡圆了胳膊，狠狠抽了面前那位瘦削的男性工作人员。
那一巴掌听起来结结实实的肉疼，人群一阵惊呼：“停车！”
可惜，这一下来的突然，个个急忙拿起手机拍摄撕X现场，还是晚了一步。
“这位袁大小姐，看不出来啊。采访的时候脾气挺好的，怎么这么对工作人员。”
“估计是搞那个双女主，被钟离导演当场打脸，气到了吧。”
“我说她团队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嘛，吃相太难看。”
“今天的料太他妈多了，都不知道稿子该怎么写啊。”
“赶紧做几条短消息，在微博上抢时效发出去！”
这边，剧组的人员们也都惊到了，虽说袁琦大小姐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但她还从未这样失态过。包姐无意掺和，立即跟着自己助理上车，跟江楚说：“晚上杀青宴见。”
江楚魂魄已经迅速回体，也不管这一地鸡毛如何收场，反正不是她的鸡毛。
她跟沈黎坐上观光车，去往旋转木马，拍摄最后一场戏。
夕阳落下，天幕和晚霞被暧昧的光亮渲染成马卡龙色调，好生浪漫。
旋转木马的彩灯照亮了方圆百米，在那光亮的范围里，一台黑压压的机器，格格不入。
钟离坐在机器后面，用对讲机和摄影师沟通着，眼睛里散落着，比周遭更动人的光亮。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拍摄日。
江楚没有问钟离，为什么如此随意就公开了。
他们是真的，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又不是皇帝大婚，还要郑重其事地昭告天下，他们就是一对普通情侣，被问及，那就回答，就这么简单。
换下光替之后，江楚进了场，抱着身前的小马，等待着旋转木马开启。
“我好久没坐旋转木马了，沈黎你坐过吗？”
“我上周陪栗潇坐过，偷偷的。”
“哎哟，我又被虐狗了。”
“你现在不是单身狗了，待会儿把钟离抓上来让他陪你。”
于是，她朝着镜头的方向说：“导演，你要不要试试。”
“把最后一镜拍完，你们两个开心一点。”
“我好开心啊！ ”两人不约而同开始假笑，任晚风吹着，什么都不想了。
这旋转木马居然还自带背景音乐，播放起了王菲的《旋木》。
“旋转的木马让你忘了伤，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
这歌词竟然莫名契合江楚的处境，她看着辉煌浪漫的彩灯，有些迷惘。
一圈一圈去找那个黑洞洞的镜头，不知道钟离在想什么。
可惜只有导演看她的份。
等导演喊“过”的时候，江楚已经在旋转木马上被转晕了。
她抱着马，没办法下来。
清醒了一会儿，钟离已经站在她身边。
“你干嘛？”
“陪你坐旋转木马。”
“不用了，我要吐了。”江楚摆摆手，一脸求饶的样子。钟离笑着，把她抱下来。
这时，副导演抱着鲜花走过来，江楚这才有些真实感：杀青了，最后一部戏，结束了。
她和沈黎抱着鲜花，和所有的工作人员一起，以美丽的游乐园为背景，留下了最后一张工作照。
第92章
公司十周年庆典办得温馨又隆重，所有艺人和关系还不错的往期艺人都过来露面了。
江楚也不例外。一直扎在剧组拍戏，难得有机会跟圈里好友见面，心情不错。
公布恋情的消息，已经轰动全网。一件接一件的爆炸新闻，让江楚被迫成为今年热度最高的演员。好在，业内同行们自觉不多问她的私事。
只有曹总，刨根问底，把她拉到VIP室里谈话。
最近，商务合作、节目通告、新的剧本雪片般飞过来。而江楚告诉团队，自己要休息，暂时不接戏。节目和商务合作，只到明年上半年。
曹总不乐意，大好势头，赶紧多赚钱，多接戏才是，趁着这次庆典，他好不容易逮着江楚本人，拿出人生导师的劲头，非常自信地要开导她。还把董然叫来，介绍他们正式认识。董然是新晋影帝，首次在公司露面。
上来就表情就不自在。金麒麟奖，他的那番获奖感言，不论本意如何，都被大做文章，扯到江楚身上。他被江楚的粉丝骂了好几天，也被媒体炒作了好几天。
这个耿直影帝的人设是迅速立起来了。可没想到江楚的事情很快真相大白，反倒显得他的话非常打脸。
“还是好好演戏吧，没事别瞎发表意见。”
“前几天吹他的人尴尬不？我要是江楚，现在就给他点赞。”
各种嘲讽的评论，也丝毫不因为他演技好而留情。
曹总告诉他，以后有了知名度，要格外慎重。
眼下，他顶着标志性的长发，酷酷地朝江楚举起红酒杯：“江楚姐，请多指教。”
江楚笑笑敷衍：“不敢。”
见她喝了酒，曹总果然开始游说：“我这儿收到一个好剧本，想找你们两个。我发给你们看看，帝后一起出演，多有宣传点啊？”
江楚好笑：自己需要这个宣传点吗？
她拍了拍曹总：“我不是跟你矫情，今年我真是身心俱疲，想休息到明年中再接戏，以前我也不是无缝进组的，一年一部，没有例外。接下来广告商业活动我会接一些，该赚的钱不会少。”
董然见她拒绝，居然主动说：“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我给你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对你造成影响。”看来真的很想跟她演这部戏。
江楚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今天早上跟曹总在办公室的谈话。
原来是片方想约江楚，剧本到了曹总这里，他想要打包董然一起。董然不缺奖项，缺的是票房、话题、人气和星光，这些是江楚能带给他的。
“她合约快到期了，可能不会续，赶紧物尽其用一下。江楚走后，你就是我们公司的第一招牌了。”
物尽其用？
天下老板都一样吗？她只是一个物件。
她笑说：“我不接，你们还可以找思羽啊。”
“她演电视剧可以，电影？脸扛不住大荧幕。”曹总毫无顾忌。董然也附和：“我只想跟有实力的人合作。”
江楚笑笑没有接话，自己轻轻走出了VIP室。门外，潘思羽的助理站在那里，被吓了一跳。
刚才潘思羽眼见曹老板单独找江楚和董然说话，心里疑惑，让助理来看看。
这样也好，江楚想，以后董然和潘思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彼此之间，不该有秘密。
江楚在庆典上，把自己送的礼物给公司员工抽完奖，就回去了。后来，还是听蔡蔡说，潘思羽跟董然和曹总闹得不愉快。
这些纷扰从此都与她不相干，名利场中奔波这几年，她累了，想抽身休息。
可惜，因为食梦的事，江楚夜里常常撑着不敢睡。这天，追剧追到半夜，钟离还没有回来，她躺在床上敷面膜，穆兰来敲门：“我父母要走了，临走前想见你。”
江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匆忙换了身衣裳，脸上发梢还残留着湿漉漉的液体。
下楼之前，江楚打了几个腹稿，主题就是反正自己时日无多，二位也不必操心她会给钟离造成什么影响。
谁知，钟离爸妈并不是为棒打鸳鸯而来，见她第一句话就是：“钟离都跟我们说了，食梦的元丹在你身上？”
江楚心中一震，点点头，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你有三条路可以选。”
“？”
“食梦是上古妖神，以梦吞噬凡人灵魂与生命，才得以延续至今。你若受他元丹驱使，也做了这样的事，那天庭会立即结果你。”
江楚赶紧摇头摆手：“我不会，我绝对不会的。”
“第二，你能控制住，到时间了钟离送你去地府报到，林犀来给你收尸。”
“嗯。”这是江楚预料到的结局，她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那第三呢？”
“让你自己变得有价值。”
江楚大概明白了：“让我对天庭有价值？可我终究是不人不妖不鬼啊，天庭会允许我存在吗？”
钟离母亲请嗤一声：“你当如今的天庭还和万年前一样古板守旧吗？天庭颁布了新条例，神仙妖魔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区别只在于修行和能力是造福于三界还是毁坏三界。”
江楚眼睛一亮，虽然她还不知道食梦的能力究竟可以做什么造福于三界的事情。
看她领会了这意思，钟离父母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消失了。
“唉，谢……”江楚后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嘟了嘟嘴，问穆兰：“你哥哥说你下凡来当差，有什么事能让我做的？”
穆兰摇摇头：“你不该来问我们，我们的差事，神仙都能干，何需多一个你呢？你得去干那些我们干不了的事，天庭才有可能破例留下你，给你一个机会。”
“那么，”江楚确认了，“至少我还是有机会的？”
“我也不知道，我没听过这样的事。”
江楚顾不得了，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她也要抓住。
她赶紧回到卧室，她要睡觉，要入梦，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做的。
仿佛是故意跟她对着干，江楚出事以来，难得一夜无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钟离还没有回来。
他之前特地微信告诉她，有比较棘手的公事。
江楚翻了个身，继续沉睡过去。
这一回，她迅速入梦，不，是回到了那个无数梦构成的空间。
她小心翼翼，免得闯入任何一个人的梦中。她看到很多噩梦，很多美梦，很多春梦……纷乱嘈杂。
江楚收敛心神，突发奇想：世上有这么多梦，食梦怎么看得过来呢？他又是怎么找到我的梦，借机把我的魂魄带去呢？
她这样想着，心里便问：我能找到特定的梦吗。又想：有人梦到我吗？
随着她神思一动，那眼前无数梦的空间，瞬时清静了许多。
只有几十个，高高悬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
她一个个看过去，心想：这些都是铁杆粉丝吧？
因为梦的内容都是荒诞可爱甜蜜的，与她的互动。
等看到最后一个，江楚愣住了。
这个梦中，有人正伏在一个小女孩身上，而她靠近一看，那个小女孩长的，分明是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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