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瑾仰头喝掉了一杯酒，像往常一样被呛得眼圈发红，声音有些发抖：“怎么？你对不起他？又是复原人家的信息素，又是记得人家的生日，那他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找他？”
宣瑾想着，上辈子他受苦的时候，生不如死的时候，裴云路为什么不来救救他呢？
如果裴云路来救他，如果……
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对，是我对不起他。”裴云路放下杯子，带着醉意看向宣瑾那双与沈怀玉神似的眼睛，语气悲凉彻骨，“我太懦弱，我……我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才会把他拱手让人。”
宣瑾的心狂跳着，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不知自己是悲伤还是愤怒，但他看着裴云路，看着原来那样骄傲自负的alpha，如今万念俱灰地说“我对不起他”，突然觉得什么怨恨都没有了。
“算了，都过去了……”宣瑾低头躲开裴云路的视线，又往自己和对方的杯子里倒了酒，“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所以……你也节哀。”
裴云路举杯，和宣瑾轻轻地碰了一下，空气中响起高脚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两人不约而同地仰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宣瑾又开始咳。
裴云路看着他，突然笑了：“知道吗？他跟你一样，酒量很差，喜欢吃甜食，怕苦怕疼，胆子又小。”
宣瑾也笑，摇了摇头说我不信。
他以前在裴云路眼里是这样一个人吗？但仔细想想，似乎他说的也没有错，只是这些细节，当时沈怀玉自己都没有具体地总结过。
沈怀玉和裴云路相识于大学时的一场偶然，在沈怀玉眼里两个人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甚至大多数时候是他厚着脸皮去找裴云路，那人对他不冷不热，想不到他会这么深情。
“是真的。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医务室。”裴云路眉眼带笑，一向稳重内敛的男人凭空添了几分少年气，“他很傻……本来是到医务室找退烧药的，结果看到我踢球的时候擦破了膝盖，校医又不在，他就忍着难受先帮我擦酒精消毒……”
宣瑾记得这件事。他想反驳自己不是因为傻，而是看裴云路伤得比较重，自己又懂些处理伤口的知识。
“他怕我疼，消毒的时候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看起来比我还紧张。”裴云路顿了顿，继续说，“消完毒之后……他给了我一颗糖，就像哄小孩一样。”
裴云路回想起那天，两人并肩坐在同一张病床上，沈怀玉就坐在他身边，冷清的玫瑰花香让他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置身于玫瑰盛开的旷野。
男孩上完药之后叮嘱他注意事项，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只知道最后对方把一颗硬质的水果糖献宝一样塞进他手心……
“他以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其实我早就注意他好久了。有一次开学典礼的时候，他坐在我身边，靠着我睡着了。”裴云路回忆道，“他真的很好很好，很可爱，又善良，对人也好……”
宣瑾静静地坐着，听裴云路讲了很多关于沈怀玉的事情，有些他有印象，有些他都不记得了，但裴云路记得都很清楚。
不知不觉一瓶红酒见底，宣瑾有些头晕，裴云路本来回家之前就喝过酒，醉得更厉害。
“你醉了，早点休息吧，我扶你回房间。”
宣瑾站起来，起身的时候搀了裴云路一把。
裴云路醉归醉，但也不胡闹，借着宣瑾的力把手臂在对方肩膀上一搭，站了起来，两个人一道摇摇摆摆地走到主卧门口。
屋里没有开灯，宣瑾压下门把手，借着窗外的月色把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扶到床上。
裴云路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躺下便安稳了，只是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宣瑾凭着医学生的直觉，问他：“是不是头疼？”
裴云路点了点头。
“我出去给你倒杯蜂蜜水吧。”
说着，宣瑾站起来。
裴云路半醉半醒地察觉到身边的玫瑰花香渐渐淡了，情急之下伸手一捞，堪堪拉住了宣瑾的手腕。他用力一拉，宣瑾整个人失去重心，顺势倒在床铺里。裴云路翻身，将玫瑰花香笼罩在阴影之下。
“你干什么！”宣瑾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拼命地推搡着裴云路。
“别动，别动……”男人埋首于他的颈间，带着酒气和冰原雪松香气的温热呼吸刺激着颈部皮肤，宣瑾下意识地开始发抖。
裴云路似乎对此有所察觉，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宣瑾柔软的发。
“别怕，我护着你……沈怀玉，别离开我，别走……”
裴云路自顾自地说着醉话，宣瑾挣扎的动作渐渐停止，他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暖暖地烘着自己，不知怎么回事，他竟有点贪恋这丝温暖。
黑暗中，宣瑾试探着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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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改变
裴云路的手在宣瑾腰间收紧，他执拗地抱着怀里的人，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不见。
这个密不透风的拥抱让宣瑾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同时又让他觉得，原来自己真正地存在过。
至少还有一个人，如此真切地深爱着沈怀玉，为他感到痛苦……
宣瑾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裴云路的后背，以一种温柔的、安抚的姿势。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如同梦呓般轻声叫他的名字：“沈怀玉……”
宣瑾仰面躺着，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墙壁上投射出光斑，那一刻宣瑾在裴云路的怀里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真奇怪，明明我们并不熟悉……”宣瑾想着，轻拍着裴云路肩背的手缓缓地停下来。
他一点点推开压着自己的男人，起身帮裴云路脱了鞋，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个高腿长的男人塞进被窝，出门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你还记得我。
……
宿醉的感觉总是很难受，裴云路早晨醒来时头疼欲裂，发现自己没换衣服就躺在床上。他起身愣了好一阵子，才记起昨晚他拉着宣瑾陪他喝一杯的事。
他不记得自己回房间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昨晚他睡的不错，梦到沈怀玉好几次。
梦里那人隔着云雾对他笑，眉眼弯弯，眸子里似乎融进了漫天星河，美得没有实感，裴云路一直看着他，有时一恍惚，那张脸又变成宣瑾的……
然后那两张脸在梦境中慢慢重合，裴云路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裴云路按了按太阳穴，走进浴室时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潦草地冲了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客厅走，一抬眼看见宣瑾站在厨房里。他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薄针织衫和浅色的牛仔裤，露出的一截后颈细腻瓷白，腰间的围裙系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男孩转过身，对着裴云路露出一个笑来：“你醒了？头还疼吗？我热了牛奶。”
裴云路瞧着对方双眼亮晶晶的，脑子有点发懵。他走到餐桌边坐下，总觉得今天的宣瑾格外殷勤。
不一会宣瑾端着两杯牛奶，一杯放在裴云路面前，一杯摆在自己面前，然后又轻快地跑去厨房拿烤好的面包片和果酱。
“我昨晚……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裴云路看到对方的态度，有点惊慌失措地问。
“没有。”宣瑾摇了摇头，心想抱着我说梦话应该不算。
“没有就好。”裴云路放心了一点，低着头吃早餐，“对了，你是不是快毕业了？”
宣瑾喝了一口牛奶说：“没有，我这个专业是五年制，还有一年才能毕业。”
“那明年是不是就不用再上课了？”裴云路问。
“嗯，大多数人都在实习。”宣瑾点了点头，隐约猜到裴云路想说什么。
“你上次跟我说想进YK的研发部，我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暑假开始之后你就可以先去实习了。”裴云路淡淡地说。
“真的吗？”宣瑾放下杯子，笑着看向裴云路，“那太好了！”
裴云路看了看宣瑾近乎兴奋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好什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omega，但是将来我跟你离婚的时候，你要如何自处，怎么面对自己的同事，你想过没有？”
宣瑾垂眸，淡淡地说：“没关系，到时候再看，反正我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出路了。”
“现在不懂未雨绸缪，将来有你好受的。”裴云路的语气有点冷，似乎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再加一个条件，等到离婚的时候再让我给你安排别的出路。”
宣瑾看着裴云路，突然觉得对方很有意思。看似公事公办，冷静到不行，但其实很仁义很厚道，简直可以算是“童叟无欺”。
宣瑾笑了笑：“裴先生，你这生意做的，可真够亏本的。”
“我只是……”
裴云路本想说“我只是对你这样”，又觉得这句话里包含的暧昧成分太重，会让小孩误会，所以中途打住，没有往下说。
况且，他更说不出口的是：“我只是对你这样，因为你像沈怀玉。”
“今天还有课吗？”过了一会裴云路又问。
“没有。我们开始停课复习了，很快就考试了。”
“嗯。”裴云路点点头，表示了然，“那你在家复习好了。”
宣瑾心想自己不用再去图书馆抢位置了，乐得轻松自在，连胃口都变好了。
裴云路吃完早餐出门时，宣瑾还破天荒地把人送到了门口，乖巧地说了再见。
裴云路看着对方踩着拖鞋，围裙都来不及摘，背着光站在门口的样子，心里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好似对方真是自己的娶进门的小娇妻，新婚生活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两人连上班都舍不得分开……
他努力地把这个念头清理出脑海，欲言又止地出门去了。
宣瑾看着裴云路走出去，微微松了一口气，把门关上了。
他这样做的原因无他，只是对裴云路放松警惕了而已。宣瑾彻底想清楚了，裴以谦是裴以谦，裴云路是裴云路，恨一个人太累，他不想再恨第二个人，所以决定不再去计较到底当年裴云路到底知不知道裴以谦的阴谋。
他和裴云路还能做回朋友，就像以前一样……
况且想开之后，宣瑾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裴云路，毕竟他答应和裴云路假结婚是出于想要接近裴以谦报仇的心理，这算是一种利用，而利用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宣瑾多多少少心里有些过不去。
所以他想对裴云路好一点，最起码在这假婚姻存续的两年期间内，稍微照顾他一下，最好能帮他找个合适的omega什么的，也算是功德一件不是吗？
想到这里，宣瑾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屋去了。
……
考试周很快就到了，宣瑾这段时间每天都复习得很晚，医学生期末任务繁重，就算是宣瑾这样平时功底扎实的，也需要下些工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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