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瞾当时真恨不得一跑了之。 他自小在宫里讨生活,又是天下之主,算清楚主子忌讳,最忌下人不忠。他如今是揽月殿的人,沈柔还正派人盯着他,就为防止他说不该说的话,他要是去云栖宫打一圈回去,只怕没多久人就该落到和那个小太监一样下场。 但他现在的身份比澜清还低,这事他拒绝不了,也不能拒绝。 他只能硬着头皮替她捡起贡缎,送到云栖宫,结果现在人却不让他走,还让他去见贵妃。 到这会儿,他再看不出来这趟送贡缎是假,对他别有用心他才是傻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招了他纳的这位贵妃眼了,难道他当真是眼瞎,找的一个又一个女人都一个德性? 卫瞾攥紧拳头,心头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卫瞾想事的时候,澜清也在打量他。 这十来日,皇帝来与不来,白日来还是晚间来,顾绾从不过问,她整日除了绣花写字逛园子,剩下的就是在问这位。 得知这人把自己折腾得伤口溃烂,还让她想法子给人悄悄请太医,甚至屈尊降贵拜托她演一场和这位的戏。 这简直颠覆了澜清的认知。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已经残缺的阉人,哪里值得容颜倾城,独得帝王宠爱的顾绾如此看重。 江寄皮肤冷白,眉眼昳丽,是世间男子鲜有的一副好面貌,卫瞾这些日子折腾,让这相貌打了折扣,但依然惹眼,澜清看着心里稍好受一些,至少样貌配得上她家娘娘。 但见他一副警惕隐忍的样子,澜清又皱了皱眉,他这副样子,活像她们要把他怎么样。 难不成他不知道娘娘是谁? “澜清姑娘?”卫瞾见澜清盯着他不吭声,他压着心头不耐又喊了她一声。 “娘娘是听我说你帮了我,想赏你,并无旁事,你可安心,请随我来。”收敛下情绪,澜清平静对卫瞾道。 因是顾绾看重之人,澜清语气算得和缓。 “是。”拒绝不了,卫瞾只能同意,随澜清往正殿去。 云栖宫正殿他先前就打着查验云栖宫修葺进度从这边过去揽月殿来过,这会儿再踏进,竟是以一个奴的身份,而他纳的贵妃,被一个占了他身体的魂贼霸占了去。 卫瞾只觉悲呛又荒唐,随着离正殿越近,他心头更有一股腾腾火焰在灼烧喧怒,甚至已经将顾绾和那个大胆魂贼视为奸.夫.淫/妇。 他突然就想去看看,去看看这样一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坏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和沈柔一样虚伪,恶毒,充满谎言,欺骗。 卫瞾脚步不受控制加快,越走越急,不知不觉竟越过了澜清。 澜清见状,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随他去了。 卫瞾浑然不觉,闷头大刀阔步疾走着,直至正殿门口,他突然停下脚,目光怔怔看着里面靠坐在美人榻上的人,忘记反应。
第26章 撞见 正殿里, 顾绾一袭杨妃色绣粉梅撒银宫裙靠坐在美人榻上,玉白纤手执一本书,边上赤金檀木桌摆青瓷茶盏, 柔和日光自斜边菱格支摘窗照进, 衬她雪白肌肤如明珠晕光,举手抬眸都显清韵妩媚, 尽态极妍。 卫瞾为营造他对顾绾动情的真实, 曾经刻意制造好几次和顾绾的巧遇,还有十来日前顾绾敕封日他也见过她, 可无论是她于佛寺替父母点长明灯时一袭素白衣衫的素淡清丽,还是敕封日吉服加身的明艳华贵, 都不及此时给卫瞾的颤动深,就似初绽牡丹经过精心呵护, 阳光雨露润泽盛绽开,让人再无法忽视掉她的天香国艳。 她过得很好。 这十日来她被那个魂贼精心呵护着。 就似一盆凉水瞬间自脑门冲刷浇下,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卫瞾怔怔的看着顾绾回不过神。 忽然,他眼前闪过一张面颊苍白虚弱的脸, 她漂亮眸子怨恨的瞪着他,玉白泛青细指指着他鼻子让他滚。 “卫瞾, 你就是个畜生,怎么死的不是你! ” 蓦地,卫瞾心口一阵剧痛传来。 “进去啊,别让娘娘等久了。” 澜清追上来,见卫瞾站在门口怔然不动, 想到他先前的抵触, 以为他是这会儿才发现顾绾是他旧识, 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好看些,低声提醒他道。 顾绾听到动静轻转过眸看向门口,手上的书纸出现折痕。 这些日子以来,顾绾还是时常做梦,关于江寄的梦境越发多。 她看到江寄将沈柔做成了人彘,看到他架空卫瞾把持朝政,将当初请命赐死她的那些大臣一个个抽筋扒皮,看到他在吓瘫卫瞾任由人死在幻境,扶持沈柔因高热痴傻的儿子上位成了九千岁...... 每一回梦境的最后,她总能看到江寄于暗黑深夜,小心拿出他挂在脖颈的香囊喃喃轻唤一声:“娘娘......” 那声音极低极轻,却被他珍之重之唤出,似有千斤重,听得顾绾心颤,每每醒来都缓不过神。 顾绾从来没想过,她会被一个人这样放在心里,为她痴,为她狂,为她与天下为敌。 顾绾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但她确定她对江寄为她做的那些事,甚至那些残忍手段,生不出怕意和反感。 或许是太怨吧,所以看到那些人被残忍折磨,她都生不出同情。 她只越发想见江寄。 想见见他,想看看为她复仇自愿成为修罗的江寄如今是什么样子,想力所能及的帮帮他。 听到他伤患溃烂,她坐立难安,每日都走神,有几次甚至差点在皇帝面前没掩住自己的烦躁和厌恨。 澜清今日能恰到好处的遇到他,是听她吩咐特地蹲守等待了好几日才等到的。 她听到澜清来回禀事办成了的消息,着实高兴了许久,但高兴之后,她又忍不住紧张。 她不知道江寄什么时候对她有的心思,若是现在就有,她又该怎么面对。 一切一切,她都没想好。 太过紧张,顾绾她临时抓了一本书来看,但实际她也没看进去,在最开始的时候书都拿倒了,察觉到他站在门口,她执书的手不受控制捻紧。 这一刻,她甚至莫名明白了为何每晚皇帝等她沐浴都会捏一本书看。 慢慢合上书放去桌上,顾绾认真看向了门口的人。 卫瞾这段时日把自己折腾得不轻,人瘦脱相不说,眼下还留着青影,和顾绾梦境里以及上辈子记忆里那个一身绯袍让人无法忽视的江寄截然不同。 这情况比顾绾想象的要严重许多,顾绾蹙起了眉,她忍不住站起来朝他走去,但很快,她又迟疑的停下了脚。 她不能太过贸然。 也许他现在还并不认识她。 她太过急切,会吓着人。 她不怕别的,就怕他对她有了防心,不愿意让她帮他。 “你怎么了,娘娘等着呢。” 澜清见提醒过一次,卫瞾都还没反应,再见顾绾起身后那犹豫忐忑的样子,以为两人之间曾出过事,她不由心疼顾绾,又出声提醒道。 卫瞾这会儿很难受,他心口一抽一抽急剧抽痛,眼前还不停闪过顾绾虚弱苍白又怨愤歇斯底里的脸,还有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眼前晃过。 鲜红的血,刺目至极。 卫瞾额上渐冒细汗,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幻境?可一切都那么真实。 难道他被换魂和眼前的贵妃有关? 卫瞾脑中兀地闪过这个念头,须臾,这个念头在他心头扎下根,让他沉不住气的怨愤。 他要弄清楚,若是真的,他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他们…… 卫曌用力眨了眨眼,眼前幻境散去,他试着动了动手,确定如常能动了,他看一眼正等着她的顾绾,攥紧手,慢慢朝内走去。 “给娘娘请安。”卫瞾微躬了躬身和顾绾行礼道。 他没有跪,他小时候虽过过一段苦日子,但后来也是尊贵至极的太子,皇帝,在他看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他朝别人下跪的,更何况这还是他敕封还可能害了他的女人,他更不可能跪她。 顾绾看着他躬身行礼一副防备警惕的姿态,再看他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心头压抑的激动欢喜莫名褪去。 是错觉?她竟在他身上找到一股违和感。总感觉他不该是这样的。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江寄。 她第一次听到江寄的名字,是苏盛死后,东厂交给他一个干儿子苏逹,苏逹能力一般,秋猎场没管控好,致使皇帝遇刺,而江寄出现救了皇帝,被皇帝任命为新任东厂督主。 顾绾那会儿刚知道皇帝和沈柔的事,即便被皇帝逼着去了行宫,也什么都不关心,她知道这事还是听下面宫人说的,当时她心里还有些怨,这江寄也不知道出现做什么,就让皇帝死了不是很好。 距离现在也就一年光景。 这时候的江寄,该有一些能力和本事的。不然也不会被苏盛看中。 他是在藏拙? 可以他的能力,便是藏拙也不该让人明显感觉到怪异或者不快。 “你叫江寄?”顾绾抬手示意卫曌免礼,轻声问道他。 “是哪里人?” “是,奴...是杭城人。”犹豫了下,卫瞾回道。 “你是杭城人?” 顾绾讶异道。她先前也没打听过江寄的出处,没想到他和她竟是一个地方的,想起江寄曾与她说他是乾元元年进的宫,顾绾沉默了。 是那场大水,他才进宫的吧。 所以,他所说的她曾帮过他,是说的她父亲? 父亲是为帮助州府抗灾死在任上的。 想到父亲,顾绾眼前似乎都还能看见他摸她头宠溺她什么都由她的慈爱模样。 “你,可想回司礼监?” 回过神,顾绾问道他。 一直待在揽月殿,又被皇帝盯着,无论江寄是不是藏拙,都不会有出头之日。退一步说,便是新帝登极,也不会用一个曾经被几个主子厌弃过的人。 唯一的法子,是趁她现在还是宠妃,有两分面子,找到苏盛给其足够的利益,让他将人重新弄回去。 这是她目前能为他做到的最好打算。 卫瞾却误会了顾绾的意思,他心头一凛,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奴不想,司礼监很好,可揽月殿也很自在,多谢娘娘费心。”卫瞾眼里划过嘲讽,冷硬的回道。 顾绾听出来卫瞾是误会她了,以如今云栖宫和揽月殿的关系,她说这话确实不合时宜,他误会也很正常,但顾绾还是难免失落。 “你误会了,我问你这个,并不是需要你为我做什么。”默然一瞬,顾绾轻声道。顿了顿,她又说:“你不愿便不愿吧,若是改变了主意,你随时可找澜清......” “陛下。”顾绾话没说完,就听澜清比平日响亮的声音远远传来。 顾绾一惊,她没料到江寄会在这会儿过来,这段时日,江寄似乎特别忙,一早离开去坐朝,处理政事,几乎都是在下晌才过来云栖宫。 而现在也不适宜让皇帝见到江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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