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含山、太清宗做后援,料想对方也不敢冒然行动。 事实证明,这镜主是有备而来。 灰衣修士翻手,将镜面朝天,手指在其上虚抚而过。 霎时,原本只是灰蒙的天空乌云密布。 “我的个无量天尊!” 天色一暗,谢逐春便惨嚎起来。 黑云滚滚成漩,范围不广,甚至还没有幻阵中一半大小,然而邪气冲天,骇人心魂。 四野阴风四起,云间电光如蛇,绵绵游走不歇,云团内凹陷一口,如深海水涡,正缓慢地转动。 此情此景对于在场修士而言,是再熟悉不过了。 谢逐春冲着水镜崩溃大喊:“严长老!严长老救命!!” ——咔。 不待水镜回音,谢逐春耳边却率先听到一声瓷器开裂般的脆响。 “放开!”裴荆怒喝,一剑挑飞他的水镜。 那水镜高高飞起,在半空轰然一响,炸出大团青色的火焰! 炸碎的碎屑甚至来不及落地,便被风吹散。 这等威力,要是在人手里爆开,一整条胳膊都别想要了。 所谓:神镜照世,万镜不存。 在响动中醒来的秦姑真死死盯着浮在半空的灰衣修士。 她颤声指认:“神鉴月魄镜,你是帝子降兮的人!” 灰衣邪修并未理睬秦姑真,而是惋惜地打量起手里残损的月魄镜。 半晌后,修士目光移转,冰冷地俯瞰下方修士。 众人识海里响起修士的批命话:“坏我好事,这月魄镜残躯,便照尔等绝命。” 倘若沈折雪听得这话,必要疯狂吐槽几句,这是何等标准的恶人言行。 可此时他与冷文疏皆是意识全无,分别由时渊与裴荆护住,当前这风云变色、飞沙走石的场景,也是全然看不见的。 余庭是在场修为最高的修者,目力外放所见,唯有他们顶上这一片天有异色,似大劫将至。 他受够了幻阵中天劫的摧折,更心知力有不逮,便要借口去请支援,借机遁走。 然而就在他想捏诀瞬移时,忽感身体异常沉重,肩上如担了十万大山,膝盖一软,“噗通”跪了地。 铺天盖地的威压自上而下,将众人齐齐压制。 秦姑真身体痛苦,却不肯将视线从邪修那里收回。 就在看清邪修手中再现一物时,她已经不能控制情绪,失声质问:“你把我师尊怎样了?!” 邪修手里是一颗颜色霜白,滴泪形状的玉石。 旁人或许不认得这滴泪石,秦姑真却绝不会认错。 那正是帝子降兮湘君的本命法器。 传闻此神器可越境界挑战大能,专诛杀心术不正的邪修,灵气过处如快刀斩薄霜,故而名作“斫冰”。 帝子降兮内的灵君不会轻易将本命法器显于人前,但湘君素来疼爱弟子,曾将此物与她细看。 那时秦姑真还好奇地问过师尊斫冰的能为,湘君也只是噙笑道:“姑真还是莫要知晓了。” 如今却令她不得不知晓。 斫冰的灵力用于镜阵内已被严重削弱大半,如今没有了神器月魄的压制,便能完全展现它的通天之能。 全面压制金丹后期修士,连余庭都行动受限,金丹以下更是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这人疯了吗?这里动不得!”宁朝勉力以魔气自持,额头冒出冷汗。 她久居南界,多次来往两城之间,对地形尤其熟悉。 他们目前位于廊风城与云沧城外的郊野。 太清含山人或许不明,宁朝和时渊却清楚地知道,这一带流经了一条邪流大河。 邪气大盛的日子里,那条河就会有涨潮的风险。 而当年时渊就是为了阻挡这条决堤的邪河才会再添新伤,他深知那邪河的威力。 斫冰压制法器,时渊体内灵气溃散,扶桑木做成的双腿不足以支撑他站立,便索性坐在了地上。 他用膝盖给沈折雪当枕头,摇头道:“他没疯,而是根本就不想让我们活过今天。” 聚拢而来的黑雾冲淡了郊野的水汽。 修为仅次余庭的裴荆几度受创,筋脉肺腑早就不堪重负,亦是席地而坐,让冷文疏靠在自己肩上。 昏迷不醒的阵修披散着长发,几缕落在裴荆颈中,发间严长老送出的保命木簪盈盈泛着光华,然而那光芒却如将死的荧虫,倏忽便被四周的黑气吞没。 是邪雾。 常年盘踞于邪流河上的雾气,乘着灵风吹到了此处。 裴荆拼尽全力,将仅剩的灵气灌入他那已然快要失效的法器中,希望能将法器留影,将冷文疏的发现传递给外界。 谢逐春则为了不让裴荆的小动作被察觉,仰着脖子朝那邪修骂道:“混蛋邪修!你之阴谋已然败露,今日我等便是死了,我虚步太清高手如林,你也休想逃脱!” 邪雾来的太过突然,吸入邪气已是九死一生。 小辈孤勇,余庭却心中绝望,他可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俩凡人的运气。 可偏偏这邪修铁了心要将他们斩草除根,不见半点转圜余地。 就在此时,秦姑真突然绝望地朝那邪修问道:“师尊、师尊是你吗?” 邪修动作一凝。 斫冰的威压轻了几分。 死一般的沉默后,邪修轻叹了一声,命令道:“姑真,出来。” 这一句便是落实了身份。 秦姑真身体轻轻颤抖,抱着肩膀抬起头。 她完全不想相信,眼前这要将他们一并扼杀,造出那可怕镜阵的幕后主使,会是她从前的师尊。 也是她曾经万般尊敬孺慕的湘君。 在帝子降兮里,好脾气的宗主颐月星君整日操劳忙碌,司命镜君深居简出,长老们各个高深莫测,门内弟子大多不苟言笑,侍从皆以纱蒙面,乃是无魂傀儡。 踏入宗门,安静地就像是踏进了一座坟冢。 当年初入帝子降兮的秦姑真才七岁,她害怕得不敢哭出声,跌跌撞撞地来到灵君座前。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却见一席紫衫星纹的袍边拂过眼底。 是湘君从座位上起身,半蹲下来牵起了她的手。 俊朗的男子含笑说道:“姑真,不要哭,以后帝子降兮便是你的归处。” 昔日师者深恩,今日一朝尽成空。 “……为什么?”秦姑真满面泪水,往昔师徒恩情历历在目,湘君的教诲犹然在耳。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师尊,为什么?” “姑真!”余庭的手按在秦姑真肩上,继而似是犹豫片刻,手臂向下,要与她十指相扣。 秦姑真却挣开了他。 余庭沉了脸,目光左右游离,变得焦躁不安。 众人灵气流失,感知迟钝,如果余掌教此时向后方看去的话,便能瞧见那名叫时渊的少年的异状。 时渊用魔族的传音术对宁朝低声道:“邪流一旦倾泻,周边河道受到邪气冲击,必然会决堤横流,又是一场大灾。” 他伸手按住列星傀儡的心房位置,飞快嘱咐:“但帝子降兮法器同出一源,待我运足灵气,会用列星与那斫冰一抗。你若是能动,就立即赶回莫回头,用我枕下的红玉佩开启莫回头的灵阵,再疏散城中百姓,来不及便等太清宗的支援。” “可是——”宁朝听懂了也慌了,她脱口而出:“可是列星一旦损坏,你也会死啊!” 她口不择言,说完自己先是一愣,脸色霎时转白。 百年魔物犯了大错一般,小心翼翼抓住时渊的仅存的手臂。 她语无伦次道:“小主子,你活下来好不好,你不要总是这样啊……你想想莫回头里有岁叔,他们会跑的,你不想自己,也要想想我们!” 橘猫年年窝在沈折雪的颈窝处,困惑的看着一反常态的宁朝姐姐。 时渊缓慢地闭上眼,仿佛在隐忍着情绪。 当他再度睁开双眼时,眼底却是盛了一些水光,也含着几分笑意。 那笑意不见温存,竟是刺地人眼痛心惊。 宁朝愣了,在她的记忆里,这小主子体弱多病,待人虽是良善,但终是过于懦弱,鲜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 时渊柔声道:“宁朝,我何尝不想……只是你说,我苟且偷生三年,再给我那魔主父亲做夺舍的工具,这样的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 橘猫年年尾巴炸了毛,用爪子扒拉着沈折雪的头发,结果却被发丝绕住,只能焦躁地发出喵喵的叫声。 时渊想伸手去揉橘猫毛茸茸的脑袋,伸到一半罢了手。 顺着那些散乱的青丝,他的指尖停在沈折雪的颊边。 “你们都让我活,可是我好累啊。” 时渊自嘲地一笑,“我没有以后了,从前的记忆也大多是捏造,就连‘时渊’这个名字,也是魔主在我醒来前临时定下,我甚至连自己以前叫什么都不知道。” 宁朝浑身发冷,哀求道:“小主子,我们……” 时渊以指为梳,低头把沈折雪乱糟糟的头发一缕缕理顺。 “我以前一直没有说,也不想说。我知道你们待我好,你们都有苦衷,可是我呢?” 他此刻形容已有些疯,语调徒然拔高,竟是笑吟吟道:“我何尝不想一抗命运,谁天生就想死?!我也无非就是这三年,这傀儡一样,只有一副躯壳的三年!” 宁朝崩溃般哭了出来。 而时渊的失控十分短暂,他很快便在宁朝的啜泣声里恢复了神志,轻声叹息道:“既然余生有限,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没有再去看宁朝,时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从容。 “我知道魔主许诺岁叔一族魔界的权位,那暮娘子是魔主的亲信,我的腿是她的手笔,还有这些小魔物小妖怪……” 他看着胖成一团的年年,终究没有去摸摸它。 “莫回头的灵阵招来了他们,我身怀邪流,他们这些幼崽,怎么可能和我亲近?” 离开灵阵,出于对时渊的曾经气息的恐惧,年年甚至更愿意去靠近一个认识不久的修士,也不愿让他再抱上一抱。 一切皆是水月镜花,南柯一梦。 “而你,宁朝姐。”时渊缓声道:“你知道列星,在此之前,你难道没有听命于魔主?” “我、我只是……”宁朝流泪不止,悲痛道:“我只是想救我阿兄啊!魔主说列星有再造之能,我阿兄若活着,我和娘亲岂会受族人欺辱!” 她抓住时渊衣袖,“可小主子,我没有想害过你,人族都说虎毒不食子,魔主不可能真的对你……”
“他烙了铭印在我神魂中,封住了我的魔脉。” 时渊打碎了宁朝的希望,“他要禁锢我,怕我寻死,我若此刻死了,留给他的就是一副病躯,等到三年后,铭印完全压制住邪息,你认为那时他会顾及父子之情?” 时渊漠然道:“宁朝姐,不是所有魔物都像你一样亲近人族。” 他垂下眼,却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手已轻轻抚上了沈师尊的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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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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