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宿敌哭得那么伤心,一时之间,谢知微的步履停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如果他过去,又该说些什么呢? 长久以来,谢知微视魔种为宿敌,对晏郁的印象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 他一生志在除魔卫道,却没人告诉他如何处理一名泪流满面、看起来可怜又倔强的冷血魔头。 难道要直接杀了他吗?谢知微不太确定。 后来,谢识从自己屋里跑出来,拥抱住神情麻木的晏郁。 谢知微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了晏郁他爹去世的消息。 他心中有些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直接冲过去,对晏郁拔剑相向,不然的话,也太不道德了。 …… 夜幕降临的时候,落霞镇大雨初歇,空气中充斥着雨后泥土的腥味,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崭新透亮,道路两边的沟渠中,积蓄的雨水潺潺流淌。 在这个陌生的凡人城镇,八岁的谢识拉着十六岁的晏郁,穿过大街小巷,去寻找能帮他们举办葬礼的店家。 一场简单的葬礼需要棺材、寿衣、灵堂、贡品、挽联、丧事主办人,以及墓地。 一切准备得很仓促,但谢识和晏郁两个人都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第二天清晨,阳光穿过云层,朝大地洒下一缕缕金光。 谢识、晏郁跟着丧葬队的人来到小镇旁边的山顶,将装有木偶的棺材埋入地下。 这处墓地面朝着他们来的方向,周围草木茂盛,鸟语花香,是一处风水宝地。 白色纸钱被抛洒在坟包上,犹如墓地上绽放开来的朵朵白花。 微风拂过山顶,吹动晏郁身上的粗麻丧服猎猎作响,隐约有琴声从缥缈的远方传来。 这琴声空灵澄澈,清净肃穆,仿佛是专门为这场葬礼而演奏。 谢识环视四周,没找到弹琴的人。 晏郁却神色微动,认出这是灵韵宗的安魂梵音,那么弹琴的人自然就是…… 葬礼结束后,丧葬队下山离去,晏郁又在墓碑前站了许久,谢识陪在他身边。 随后,两人离去。 一袭白衣的谢知微抱着长琴,从树荫浓青处现身。他撩开遮挡视线的树枝,目光深深地望向晏郁和谢识离去的背影。 那枚镀银铃铛悬挂在他腰间,随他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谢知微面无表情,抿了抿唇,为自己刚才弹琴的举动找了个理由。 他欠晏郁一串铜钱和一枚铃铛,一曲安魂梵音是用来还这些东西的。 …… 三天后的黄昏,谢识见晏郁的心情有所好转,便主动拉着他出门吃馄饨,想让他早点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悠悠霞光中,晏郁坐在路边摊里的木桌旁,神情淡淡地瞧着谢识为他们点单。 谢识模样精致可爱,嘴巴又甜又讨喜,三言两语就讨得了摊主老夫妇的欢心,煮馄饨时为他们多放了几个。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被端上桌。 放筷子的竹筒靠近谢识,他取出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递给桌对面的晏郁。 “逢年过节时,我娘都会煮一大锅馄饨,有时候是野猪肉馅的,有时候是野兔子馅的,特别好吃。”谢识开心地说道,“我爹嘴馋,吃得快,最过分的时候,他甚至从我碗里抢吃的。我娘总会说他。” 晏郁接过筷子,看着碗中的馄饨,眼睫轻眨,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还没有把谢家夫妇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谢识。 生离死别本就很残忍,晏郁刚刚体会过一次,这是一种锥心的痛楚。面对尚且年幼的谢识,晏郁很难将这个噩耗直接说出口。 谢识只察觉到晏郁心情低落,以为他仍在为沈远闵的去世而伤心。 他握着筷子,一边吃着馄饨,一边试探着对晏郁说:“如果修灵哥哥愿意,我可以把我的爹娘分给你,我相信他们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你。我当你的亲弟弟。” 看着谢识清亮透彻的眼眸,晏郁的呼吸滞了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选择 晏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犹豫了。 他沉默着垂下眼帘,忽略了谢识的一片好心,拿起筷子,埋头吃馄饨。 晚饭后,两人回到客栈。 晏郁让谢识把谢知微唤了出来,谢识不疑有他,听话照做。 谢知微现在逃跑的功夫是一绝,只要晏郁对他露出杀心,能溜得比兔子还快,所以竟然不怎么惧怕在晏郁面前现身了。 “小识,你先歇息。”晏郁摸了摸谢识的脑袋,柔声说道,“我和这位仁兄有点事情要谈。” 谢识抬手握住晏郁摸他头的白皙手腕,仰起头,专注地看着他,说:“修灵哥哥,我还不困,我就在房间里等你回来。” 晏郁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而后引着谢知微来到客栈屋顶,设下隔绝窥视和窃听的阵法。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地平线,半圆形的红日紧紧贴在西方天空的边缘,周围云朵被晚霞晕染成艳丽的金红色。 客栈黑瓦铺设的房顶上,晏郁一身玄青常服,身形散漫地斜坐在屋脊上,遥望天边落日。 谢知微站得离他很远,脚尖犹如蜻蜓点水般立在微微翘起的屋角上,雪白衣袍随风鼓动。 “何事?”他一脸冷淡地问。 晏郁将谢家夫妇身上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给谢知微听。 谢知微神情没有太大变化。 他待在谢识的识海深处多年,与谢识父母没有太多交集,对他们没什么感情。他更关心谢识以后的人生发展方向。 晏郁笑了笑,对他说:“我最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回到海岛,把谢识的爹娘救回来。这样我就不必忧愁怎么跟他说他爹娘的噩耗了。” 这话说得轻飘,却令谢知微心中震动。 “你在开玩笑吧?”他扭头看向晏郁,却发现对方的眼神认真,显然是仔细考虑过这件事。 晏郁把自己的分析说给谢知微听:“我最开始见到谢识那天,曾听谢识他娘介绍说,追杀他们的那群魔修能干掉两名元婴期修士。我现在的修为是金丹巅峰,越阶挑战,干掉一名元婴修士不是问题,再加上一个你,我觉得从实力来看,我们不是没有胜算。” 听见晏郁用上“我们”这个词语,谢知微感觉很别扭。 谁跟他是“我们”! 不过,谢知微倒也没有过分纠结这个小问题,而是根据晏郁的分析,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 “我并不觉得有胜算,”他眉心轻蹙,缓缓反驳道,“现在距离当年,已经过了多年,那群魔修的实力估计增长了不少。更何况,谢识他娘说他们能干掉两名元婴期修士,并不代表那群魔修只能干掉两名元婴修士,或许他们能一口气杀掉十多名元婴修士,也未可知。” “而且,他们既然要围攻海岛,肯定有所准备,我们贸然归岛,只怕会成为送上门的炮灰。” “最重要的是——” 谢知微的声音忽然放缓拉长,似是强调。 晏郁下意识看向他,只见谢知微神情肃穆,语气冷静地吐出两个字:“时间。” “你要知道,距离我们离岛,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与晏郁视线相对,“船只在海上航行数周,我们又在落霞镇上玩了数日。” “谢识的父母只是金丹期修为,普通修士也很难越阶打败强敌。这么长的时间里,足够那群魔修杀掉他们,并把海岛翻个底朝天。” “你现在过去,最好的结果是为他俩收尸,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坏的结果是落入魔修的埋伏,丧命海岛。” “我猜测,这里估计也有点你爹和谢识爹娘的考量。他们或许是故意在路途和落霞镇上耽误这么多时间,为的就是怕你们忽然发现真相,立刻跑回海岛,重新陷入生死危机。” “他们求死是为了救你们,不是为了拖累你们。他们若泉下有知,肯定希望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为人父母,向来想得很长远,就希望子女好好活着。” 谢知微说的句句在理,晏郁又何尝不知道回去救人只是一种美好的奢望呢? 在晏郁发现遗书前,他爹已经死了。他连他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能为一具木偶举行葬礼,以此来弥补心中的遗憾。 现在的谢识也即将体验这种至亲之人离世、却无法好好告别的痛楚。 一想到这个在自己悲伤时耐心陪伴在旁的乖巧孩子,晏郁心中就涌现阵阵不忍心。 所以,他才有了刚刚那个鲁莽又天真的想法。 他想为谢识做点什么,又仿佛在安慰现在的自己。 霞光映在晏郁的脸上,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侧脸线条,浓黑眼眸中染上淡淡金红,深沉晦暗。 他眨了眨眼睫,压下眸中翻涌的情绪,“所以,谢仙君的建议是?” 谢知微眉目冷冽如霜雪,看着思索动摇的晏郁,铿锵有力地下了结论:“我建议你不要冒险,不要回海岛。那里很危险。” 这人板着脸说话的样子让晏郁忽然来了兴致。 他低低笑了两声,对着谢知微,半是真心半是调侃道:“说实话,谢仙君你让我有点惊讶,还以为你会劝我去呢。” 谢知微无语望天,回答道:“如果你去送死,按照现在你在谢识心中的分量,你觉得他有几成可能认为是我怂恿你的?” “额,七成?”晏郁不太确定。 谢知微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谢识目前只是有点排斥我,如果你在和我谈话后马上跑回海岛,我就成罪人了,他会恨死我的。” 被自己的转世视作死敌,那种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足以令人绝望。 谢知微看出晏郁已经彻底动摇了,扯回话题,趁热打铁道:“谢识爹娘十有八九早已命丧黄泉,你与其纠结要不要现在回去海岛收尸,不如蛰伏起来,待你和谢识都变强后,再去找那群魔修报仇雪恨。古语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晏郁一眼。 晏郁也回他一道深沉的目光,不知有没有读出谢知微的言外之意。 其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古语也算是谢知微给自己的箴言。 自从谢知微在自己转世面前现身后,他就在除掉晏郁一事上屡屡碰壁。 晏郁是魔种,是天底下的祸害,但谢识却十分信任依赖他。只要谢知微一表现出对晏郁的敌意,谢识就会排斥他,坚定地站到晏郁身边。这让谢知微感到头疼,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是晏郁先一步踏入谢识的生活,还树立了良好的大哥哥形象。 不过,世事难料,人心易变,谢识现在才八岁,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 谢知微坚信:随着谢识长大,他会逐渐认识到自己肩负的使命,踏上除魔卫道、庇护苍生的正道。 天下苍生与魔种不可共存,神子终究要与魔种为敌。 想到这里,谢知微眸色微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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