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发了一会呆,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刚刚想了什么,他已全然忘记。 但他找到了新的目标。 他把那两枚戒指轻柔摘出来,好像怕是在吵醒熟睡中的人。有些行为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反正就是这么做了。 西泽尔想到艾顿的话,他把那枚稍大一些的戒指往中指上套。 完美贴合。 就好像是他自己订做了似的。 但他不可能会去做这种无用的装饰品。 他这么想,可摸着手指上黯淡下去的宝石,竟然生不出任何想把它摘下来的想法。 他又去看裴怀清。 小皇子躺在他的床上,身上还是凌乱的。有人提出要让入殓师帮他清洗身体,好好打扮后下葬,西泽尔拒绝了。 他轻轻抚摸着小皇子的脸颊,是冰冷的。 小皇子的行为逻辑好像很难理解,西泽尔一个人时,总是想分析他的一系列行为,可是一无所获。 “你能说说话么?”西泽尔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告诉我。”西泽尔跪坐在床边,直视裴怀清无声无息的侧脸。 “告诉我,我听着。” “裴怀清……” 他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西泽尔年轻而热血的生命里,战阵、训练、家人、战友,都是线条般清晰的一切,他为自己编织出一张永不偏航的地图。 他是拜伦家族最优秀的雌子,是天赋卓绝的天才指挥官,他把守护帝国与平民作为一生的信仰与目标,哪怕曾被打落机甲,独自负伤在荒原暴雨之境奔走三百公里,都从未动摇过。 多年前,还是一年级军校生的他,在与高年级学生的作战中被暗算到屡屡败退,直到最后半个小时绝地反杀,最终在己方阵营竖起胜利的旗帜: 哪怕阵亡,永不投降。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坚定地朝着目标前进。 可现在,他累了。 雌父死了,雄父死了,哥哥死了,卡米拉死了。就连一直缠着他的小皇子也死了。 他失去的,是不是有点多。 几十年来积攒的疲倦让这位向来骄傲的指挥官跌坐在地上,无焦距的目光注视着眼前一切空荡荡。 不,一定有什么可以拯救他。 他撑着地板站起来,烦躁地从柜台翻找。 很快,他在柜子里找到了几瓶伏特加,是他的哥哥上次来看望他,叮嘱他一定要尝尝的烈酒。 西泽尔拿着酒猛地灌了一口,被呛到了。 “咳咳……” 强烈的刺激让他终于回过神来,西泽尔摸着墙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裴怀清,心脏又莫名坏掉般的疼,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个玩具,发条似乎在对方的手上。 他咕嘟咕嘟灌酒,多余的酒与泡沫从唇角流下来,到下颚、脖颈,缓缓爬入军装的领口,西泽尔烦地扯开一些,直到把更多的扣子解开。 直到几瓶酒全部灌完,他衣衫不整,双目无神地坐在地板上,打理干净的白色鬈发散乱落下来,发丝遮住他半张精致的脸庞。 西泽尔有些醉了。 他打开个人终端,用私人账号开始在星网上漫无目的地发帖。 “虫族会假死么?” “喝酒了心脏还在痛。” “为什么要缠着一个人不放。” “突然不想工作。” 因为发帖数量太多,很快遭到了管理员的删帖处理,但他看也不看,只一直在重复发帖的动作。 直到最后,他发到了一个问题。 “戒指是什么?” 这次有人回复,没有像之前帖子下有的人骂他神经病。西泽尔停下视线看了看。 “戒指是各个种族通用的定情信物,是相互喜欢的人才会赠送的东西哦,但是在虫族很少见到。所以楼主是收到了来自雄虫送的戒指么?羡慕!祝幸福——” 定情……信物? 相互喜欢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像是有寄生在心脏里的虫卵在胡乱拱动。 他还想多问些什么,但又有人在帖子下回复了: “别管楼主,哪来的疯子,一下发那么多帖,管理员删都删不完,别是被雄虫抛弃了吧” “还戒指,笑死,哪个雌虫会收到雄虫的戒指啊,臆想症犯了?” “管理员把这个人禁言吧,问的问题狗屁不通” “又是一个被雄主抛弃后精神崩溃的,怪可怜的” 西泽尔想回复,但打的字发不出去,他被管理员拉黑了。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被裴怀清抛弃了?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被抛弃呢?费利蒙说,他长得很美,没有雄虫会拒绝他。 裴怀清只是睡着了,如果他醒着,看见自己,就算再生气,闹脾气,也会被哄好,不会离开他。 ……可为什么他不会离开自己? 西泽尔冥思苦想,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试图从识库找出根本不存在的信息。 他学着裴怀清之前触碰自己一样,伸手在裴怀清的额头与太阳穴点了点。 “请给我一个答案。” 无人回响。 外面的树忽然掉下来一片枯黄的叶子,西泽尔无意间看见了,这让他情绪更差了一点。 他忽然脱掉靴子,一身酒气地上床,再没有什么干不干净洁不洁癖的观念了,他把裴怀清抱起来,从一边翻出衣物,心无旁骛地把裴怀清身上乱糟糟的衬衣褪下。 那些被刻意鞭打的伤痕让他眼珠微微发疼,从他的视角看,丑陋的烙印刻在小皇子原本完美无瑕的脖颈上,就像被肆意划上涂鸦的珍贵画卷。 他不带任何情•色的,把柔软的真丝睡衣为小皇子换上,手指控制着力道,绷紧到骨节发白。 他突然生起气来,怒火像刀子般在心中翻搅肆虐。 愤怒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西泽尔只要一想到视频中最后的画面,他就想生撕了利奥波德与他副官的头颅。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这是他西泽尔要的雄子,是他点名要来的!就连他自己都不会把人弄伤,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即使他与裴怀清曾经有着血海深仇,可他根本…… 根本、不恨他…… 不会有人真的忍心去怨恨裴怀清的。即使自己对他再冷,他也会把温暖的手贴上来,温柔地安抚他狂躁不安的识海。 如果说西泽尔是一块冰,那裴怀清就是一团温和的烛光,立在他的身边,分明无影无踪,却无处不在。 西泽尔这个时候才发现。 不是小皇子离不开他。 好像是他,需要小皇子。 西泽尔静静抱着裴怀清,坐在床上,表情漠然地看着窗外的树,开始簌簌落着大片的叶子。 那是他庭院里仅剩的一棵树,是漫山遍野的种子被风吹来一颗,而后无意间在此落叶生根,无人看管,自顾自顽强地长成如今的大树,绿荫很大。 每一个晴天,它的树叶都会在阳光下闪着光,茁壮又健康。 他这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骤然发现这棵树在衰老。 西泽尔看着看着忽然疑惑,这棵树待在这里,分明不缺阳光,也不缺雨露,更没有植株与天敌抢去它的营养。 为什么,一副要死去的模样。 他突然有些异常地在意,这个时候,窗外阳光斜了一些照进来,照在了他中指的戒指上。 原本黯淡的矿星石在发光,金属的光泽忽然被抹去,在阳光下,字体凹凸镌刻的痕迹显现出来。 西泽尔抬起手,看见上面的一行极细极小的字体,心脏忽如擂鼓般震动。 他直勾勾盯着那行字体十几秒,颤抖着手,头一次如此紧张,他把另外一枚戒指也拿了过来。 阳光下,两枚戒指正在发光,繁复的纹路柔和蜿蜒构成蔷薇花的图案,设计者似乎偏爱这样的花种。 而在它们偏内壁的地方,分别纹着两行字。 ——“虽然无人在意。” ——“但我喜欢西泽尔将军。” 炙热的爱意瞬间滚烫地灼伤了西泽尔无知无觉的心。 恍惚间,好像还能听见小皇子在他耳边轻声温柔的呢喃絮语。 可现实是,对方浑身冰凉地躺在他的怀里,不会笑,不会动,更不会对他开口说话。 “喜欢?”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的答案。 原来自始至终,小皇子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而他自己呢? 他又是为了什么,放下一切,抱着人,近乎发疯地跑到这里独自喝酒? 西泽尔一动不动,沉寂了许久,直到恒星渐渐落下,日暮降临,黑暗笼罩了荒野,他觉得自己连酒都醒了。 直到最后,他微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低头轻轻吻了小皇子的发丝。 他声音轻柔,有些难明的喑哑:“晚安。” 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 西泽尔眺望新出生的月亮,银白的月光今日格外黯淡,像在悼念死去的夕阳,庭院的大树停止了生长与落叶,再次加速了衰老。 他把人抱在怀里再没有放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月亮与太阳轮番转换,时钟碾过尘埃,慢慢逼近腐烂的阴影。 三天之后。 费利蒙踹开西泽尔的房门,兜兜转转在房间里找到了眼珠通红,正倚在窗边的西泽尔和旁边一具被冰棺冰冻起来的尸体。 费利蒙被冰棺里打理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漂亮礼服的尸体惊得头皮发麻,万分担忧地走向西泽尔: “长官,您怎么了?这些天,您电话和通讯都没有接,我们需要您,请您赶紧回来吧。” 西泽尔一时间没有回答他,而是望着那棵已经完全死去的树木,将头靠在窗边,轻声自语:“我知道树为什么死掉了。” 费利蒙不解:“长官?” 西泽尔没有再说话。 他看向费利蒙,面无表情,眉目间依旧带着几分皓月般的清冷,似乎与从前并无差别,如果忽略他有些凌乱的发丝与衬衫。 但费利蒙此时却觉得他有些陌生。 下一秒。 西泽尔忽的呕出一口血,再也坚持不住高强度消耗的身体晃了晃,随即重重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家里养的花自杀了,遗书写道,一生不愁吃穿,唯独缺少阳光和爱。”——周国平 《爱与孤独》 西泽尔的视角比裴怀清视角难写至少两倍……他是不懂情爱的,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和感受,不然也不会对裴怀清不闻不问,直到感觉无法刻意忽视了他才会去探索过往这些自己不屑一顾不曾在意的东西,他真的很骄傲; 下一章可能还是西泽尔视角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就转到小裴那边去了,追夫也就可以正式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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