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恪轻车简从,来到行宫西厢房。刚进大门,便惊动行宫上下所有人,眼看他们匆忙来行跪拜礼,周明恪略不耐,长腿一跨,直接把他们甩在身后。 圣驾几次光临行宫,次次都是往西厢房去,可见皇帝更属意阮烟。这座宫殿的掌事姑姑和一等宫女皆是一副欢喜之相。 苏青禾很没出息地软倒在地上,归燕忙将她扶起,“小主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传太医……” “不、不用了!”苏青禾歪在归燕怀里,呼吸一口气说,“我只是被皇上吓到了,怎的好端端的,又来咱们行宫,吓死我了,还好不是找我麻烦的……” 归燕一把捂住她的嘴,警示地朝她摇了摇头,“您这话,切莫再说了。” 苏青禾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安如沫,见她神色郁郁,不禁奇怪,“安妹妹,你怎么了?” 安如沫幽幽道:“苏姐姐,你不觉得……皇上对阮妹妹太上心了吗?皇上……只注意到阮妹妹,却从未注意到我们两个。” 苏青禾撇撇嘴,心道,那个疯子皇帝,不注意到咱们才是最好的呢,鬼才想要被他注意到了哦。 …… 阮烟身娇体弱,易受寒,是以所居住的厢房暖气十分充足。周明恪不怕寒,畏热,刚进房身体便升起躁意,他扯了扯衣襟,领口松散开来,露出漂亮的锁骨。 他闲步跨入,环顾左右,却找不到人,不由扬声道:“出来,看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房中灯火通明,却无人回应。周明恪俊眉蹙起,大掌拂开帘幔,进入内室,来到蓝纱帐曳地的拔步床前。 小姑娘正躲在被窝里,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灵动眸子望着他,疑惑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周明恪拧着眉,“你这么早躲被窝干什么?” 阮烟诚实道:“天冷,暖床。”说着,将一个枕头一般大小的囊袋提了起来,她的手放在上面,捂得暖暖的,显然是个做工简易的古代版暖宝宝。 周明恪对此没有多大兴趣,不顾她的不满和抗议,直接把她从暖洋洋的被窝里提了出来。 阮烟想挣扎的,然而她人小力轻,他高大力重,挣扎抗议,不过是蚍蜉撼树。她气愤地攥紧了粉拳。 头发没梳,长长地披在胸前,额前刘海整齐地趴在眉梢上,看着很是没精神。 周明恪睨着她,摩挲着下颌,点头,“这么一看,倒是很像,不愧是同乡的。” 阮烟一头雾水,“像什么?什么同乡?” “过来一看,便知道了。”周明恪微微一笑,绕到八仙桌旁,慢慢打开一个黑坛子,“在外出征的时候,朕特意带了你的一个乡亲来看你。” 那是一个坡形的、成年人头颅般大的黑色陶瓮,远远瞧着,好似能感受到那物的冰凉阴森,阮烟从来不对暴君抱有期待,因此心下警惕不已,并不敢上前接触。 但他口中说的“乡亲”,又让她好奇不解,她独身一人穿到这个架空世界,哪来的什么同乡?直到坛子缓缓打开,一缕寒烟飘了出来,像一团灰黑色的雾气,模模糊糊的。 隔着那团烟雾,阮烟定睛一看,便看到一个半清晰半模糊的人头!披头黑发,脸白如纸,竟是鬼!! 阮烟吓得肝胆俱裂,撒腿就跑。 周明恪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拽了过来,不悦道:“朕带了你的同乡来看你,你还跑什么?” 阮烟要哭了,捂住眼睛、耳朵,“我不要,我不看!我害怕,求你把他赶走好不好!” 捂着眼睛的手,指缝有滚烫的热泪涌出,瘦弱娇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看来她是真的怕这东西。 周明恪从来无畏鬼神,这类阴物虽然可怖,但他周明恪更可怖,这种东西只会畏惧他,为他所震慑而不敢造次。 阮烟哭了,那缕幽魂亦想哭了,究竟是谁吓谁啊真是。 周明恪听这一人一魂呜咽哭泣,有些无语,说:“小东西,你也是鬼魂,见到同类,又有何怕?” 阮烟这厢还在抹眼泪,听到他这句脸都绿了,抬头狠狠瞪他,一双泪眼雾蒙蒙的,兔子一样发红,“你才是鬼魂,你全家都是鬼魂!我都说了我不是我不是!” “我是人,正常人,熬夜猝死,魂魄来到这里。我刚醒来,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八岁小女孩,莫名其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都不懂发生了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阮烟蹲在地上,委屈哭诉。 周明恪没说话,回头把那缕孤魂收了起来。 厢房里暖气洋溢,他却觉得热得躁意四起,随手解下一只盘扣,低沉的嗓音包含烦躁,“别哭了,朕命你闭上嘴。” 阮烟闻言,惊愕地顿住了。她哭了么?竟然……在他面前哭了??反应过来,她眼泪瞬间收敛,拿手帕胡乱擦拭脸庞,当即不安忐忑,懊恼地咬住下唇,暗恨自己糊涂,明知他最厌烦哭声,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真真是作死。 小手绞在一起,低着头,惶恐地等待他的裁判或降罪。 周明恪垂眸审视着她,她抬袖偷偷擦眼泪的动作亦收入他的眼中。 “哭什么?”他声音不辨喜怒。 阮烟吸了吸鼻子,带着很重的鼻音瓮瓮道:“我怕。” “怕什么?”他继续问。 “怕鬼。”阮烟抿紧了唇,舌尖刚才尝到眼泪的咸涩,现今回想看见那鬼魂的第一眼,仍是心有余悸,恐惧难抑。 周明恪将她扯了过来,嗤笑,似笑她的胆小,“有朕在,有甚可怕?” 阮烟耷拉着脑袋,没看他。心说,你也很可怕,恐怖程度比起鬼魂来你也不逊色多少。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当他的面说出来的。 “皇上……您以后能不能……别弄这些东西,来吓唬我了?” 周明恪没答她,捏着她的下颌说:“即便你不是那些孤魂野鬼,但你占据了康乐伯嫡女的身子,便非常人。若被别人知道,你也是死路一条。” 他嗓音冷静,很客观地指出事实结果。 “那您……会说出去吗?”阮烟放轻了声音,小心地试探。 周明恪无聊地揉乱她的头发,悠然道:“看朕心情。” 他答得含糊,但阮烟却知道了答案。这种事说出去,便会被当成妖孽杀死。而她如今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若被世人所不容,未免悲惨可怜,这就像周明恪的童年…… 他的童年,阴暗灰冷。所以,她确信他不会让她走他的路。
第18章 这件事过后,阮烟回想起来还是觉得神奇,想不到蛇精病皇帝有一天会这样包容她……明明她犯了他的大忌,他却没有要了她的命。 ……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出皇帝对她是特别的。 不仅是行宫里的人对她毕恭毕敬,更加贴心伺候,别个宫里当值的婢女太监,逮到机会就来给她示好,竭尽谄媚奉承之事。 看起来,前途一片大好啊。就连门可罗雀的康乐伯府,亦受到影响,拜访的权贵士子,如雪花般繁密地飘进伯府大门,府上的人私下都说,全是沾了嫡姑娘光。 谁曾想,当初惶恐她一入宫门,便有性命之忧,如今却留在天子身侧,得泼天富贵。目前看来,阮家的女儿未必不能夺得后位,督察院的苏御史表示很着急。 冬至一过,便进入年关了。为了早放假过新年,国子监近日的课业相当急赶,学生们一边应对不及,一边暗搓搓地期盼着年假的到来。 苏青禾忍不住回头看后面空荡荡的案桌,尉迟枫已经好多天没来上学了,听说他身体抱恙,浑身是病痛,腿骨也折了,下床都困难,是以没办法回来上学,尉迟大将军特意向司业请了假。 所以说,学渣尉迟枫提前半个月过寒假,想来他对此也是求之不得的? 上不了几天的学,国子监在腊月廿十的时候就放假了,明年开春才入学。对这个消息,阮烟感到不甚开心。 若不去上学,便长时间在宫里面对那疯子皇帝。这厮今年打算安稳于室,不再出关征战了,这意味着她会经常见到他,跟他接触……正想着,那厢便传了消息来—— “阮姑娘,皇上传您到碧波亭赏雪呢。”喜公公笑容可掬,笑眯眯地望着她。 阮烟黑脸,这么冷的天气,根本就不想出门好吗,赏什么雪啊真是。对于前世一直生活在雪乡的阮烟,雪景什么的,完全看腻了,瞧着并不如何稀罕。 她也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坐上喜公公叫来的轿车前往东花园的碧波亭。
皇帝早早在那儿候着了,坐在亭中吹着冷风,面无表情。 瞧他穿着一袭玄色暗金长袍,子然清冷,阮烟不由敬佩他这耐寒的体质。反观自己,单是里衣就缠了上三件,外面还罩着厚厚的羔皮,整个人裹得像一颗胖球。 皇帝望着结着薄冰,丝丝冒着寒气的湖面发呆,阮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没看出什么稀奇的,不解他为何看得如此入迷。 大抵知道她的疑惑,周明恪修长挺拔的身子转了过来,将裹成球的她一手提了起来,放到红木长椅上,与他并肩而坐……也不能说是坐,他一双长臂缠了上来,将她圆滚滚的身子搂在胸膛。 他的身体好冷。阮烟打了个哆嗦,这厮,不会是装X失败,终于感到寒冷了,所以拿她当抱枕取暖了吧??? 她试探地问道:“皇上,您冷吗?” 周明恪看也没看她,只紧紧将她抱着,“朕不冷。” 阮烟:“……”不冷你抱那么紧干什么? 周明恪目光仍停留在结冰的湖面上,嗓音平静无波,“朕曾经在这样的冷天,将那些罪人封在冰湖之下,让他们活活冻死,在冰层下面窒息而亡。” 阮烟瑟瑟发抖,特意叫她出来,还对她说这些是几个意思啊?! 他形状优美的薄唇轻贴在她的耳廓,示意她看湖中心光可鉴人的镜面,“朕依稀看到那里有血花晕染开来,那鲜艳的红色,与白云和霜雪交映在一起,看起来美丽得不可思议……”他声音很轻,缥缈如烟,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阮烟僵在他的怀里。 他恍若未察,语气渐渐转为冷淡,“朕也曾在冰湖里冻过。” “已经过去的事,您又何必再回想。”阮烟攥住他冰棱一样冷硬的手,看见他眼眸中的诧异,她说,“皇上,不如、不如我们回去了吧?” 再往这个话题谈论下去,阮烟怕下一个封在冰湖里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周明恪唇畔隐有笑意,漂亮如玉石的大手将她肉嘟嘟的小手包揽起来,使劲揉捏,好像要把她身上的温暖全部汲取干净。 “冷么?”他问。 这不是废话。阮烟点头,缩了缩身子。 周明恪站了起来,懒懒地说:“朕请你吃烤肉吧。”遥望一片白茫茫的寒湖,他低喃道,“这个时节,吃肉最应景不过。” 阮烟一听到吃烤肉,眼睛都亮了。确实,天寒地冻的时节,现场烤肉便与涮火锅一样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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