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喜欢钱财,却是个不爱管钱的,用自己的话说,只有不停赚钱才能使她快乐。 娇娘针尖顿了一下,苏酥见她这样子,以为对方是被苏二狗之前所作所为压榨出后遗症了,忙补充道:“我就是问一下,近期我需要制造一些东西,得投入不少钱财。” 她要弄出铜制的蒸馏器,哪是百钱千钱就够的? 恐怕要扔进去整整一麻袋,这还不算上雇佣匠人的钱财,如果后面卖得好更得加大投资…… 怎么算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囊中羞涩是病,需要对症下药。 娇娘点点头,继续在几片麻布间穿针引线,“昨日你不在,墨砚汇报时我大概听了一下,八千有余。” “才八千?”苏酥惊了一惊,这段时间她为了赚钱忙得快疯了,只知道每把油纸伞卖得金贵,却忘了开店之初开出去的条件。 她一个草根阶级白手起家,为了能在望月镇顺利站稳脚跟,她将收入分成了好几份,分别由不同人管制,换句话说就是用金钱砸出康庄大道与关系网。 这是最快也最耗利的方式。 娇娘抿抿唇,没有说话。 小女郎还在捣鼓桌子上的新奇玩意儿,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也许是玩得太兴奋,晃得腿下的马扎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咣当!!!” 陶罐子一个受力不稳直接从桌面咕噜噜滚落下去,霎时摔得四分五裂,她当即吓得一动不敢动。 苏酥心里装着事儿,压根就跟没听见动静似的,突然转身就叫上巴图尔朝外走,徒留娘俩还茫然在原地。 “主公,快到哺食时辰了,您这是要去哪?”巴图尔用他那古怪的腔调询问,相比于之前的傲慢,现在的语气可以算得上是小心翼翼。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苏酥仰头望向苍白刺眼的天空,微微用手遮了遮眼皮问:“上次你们贩卖的那种树疙瘩还有多少存货?” 说是树疙瘩,其实就是一种桐树果,将之粉碎榨油就能生产出后世隔绝水层的工用油脂,也是因为这个,她当时才萌生出制造雨伞的念头。 而遇到桐树果的缘分还要归功于巴图尔,对方是他从一名异域商人的手中买来的,那时候苏酥才到望月镇,正遍地寻找商机,本来她是没想往油纸伞的方向发展的,奈何很多事情就是无巧不成书。 望月镇在她来后不久就绵雨不休,平日喜欢外出的行人都缩在家里不出来,她那会儿正带着娇娘住在客栈,这整日闷着也不是事儿,便打算披着蓑衣出去碰碰这被001打压的运气,谁知走到西市集街头就看到那一幕…… 时间回到半月前。 鱼龙混杂的闹市里,一群奴隶扎堆在角落的笼子中,面前脑满肠肥的奴隶主手中正甩着红到泛黑的鞭子,那一鞭子下去,直接将攒着雨水的软土抽出一条细长的裂痕。 有几个胆小的奴隶直接就吓得浑身颤抖,腿间渗出汩汩的尿骚味儿,奴隶主则笑容张狂,他高高扬起头颅鄙视这些低等贱民,手中的鞭子更是毫不留情挥落下去。 红色的血水顺着雨幕流入低浅凹坑,即便是雨水都无法掩埋那股子腥臭味,苏酥不适地皱起眉头,她初来乍到,刚刚才解除危机,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上新仇,正打算扭头回去,忽听前方爆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13章 主公,案子被发现了 苏酥转身望去,只见一名胡人模样的少年对着奴隶主大腿就是狠狠一口,那刺目的鲜红立刻就浸染了对方昂贵的布料。 奴隶主怒急,狠狠十几道鞭子甩下去,由于这些奴隶都是被绑着手脚的,根本就无法反抗,那名少年只能一声不吭承受着,大片大片的红绽放在早已破败到无法蔽体的麻衣上,他愣是不松口,生生将奴隶主腿上那块肉撕咬了下来。 苏酥光是瞥见这一幕,嘴巴里就已经开始微微不适地冒出咸水,她摸了摸腰间所剩无几的钱财,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把人买下,面前那名少年蓦地栽倒进水坑。 奴隶主一只脚踩在他耳朵上,像是要把人弄死般用力碾压,少年深咖色的瞳眸就那样一直睁着,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朦胧不清的雨幕下,苏酥看到那双眼睛直勾勾注视自己。 ……是死寂到叫人头皮发麻的视线。 她摸了摸怀中所剩无几的钱财,最终还是决定走了过去。 “这些东西怎么卖?”平静清冷的声音仿若天生自带几分止疼的功效,奴隶主不自觉撂下了手中血淋淋的长鞭,转过他那满脸络腮胡子的肥硕脑袋。 隔着两米远的雨水下,一名身披蓑衣的青年就那么静静看着他,见他回应,才慢条斯理伸出一根纤而长的手指,点向房檐下无人问津的竹筐。 “你要买那个?”奴隶主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而后笑道:“那些东西可不便宜,都是我族祖传之物,你要当真想要,给我这个数。” 他伸出黑黢黢的五根手指,准备宰那送上门的愚蠢羔羊。 竹筐里那些丑不拉几的树疙瘩都是奴隶从山上捡回来的,当时他以为是什么宝贝,就一直放在摊贩上试卖,结果都半年下去了也没一个人认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苏酥长眉一扬,作势要走。 商人顷刻急了,顾不得大腿上的疼痛拦住人说:“好谈!好谈!” “那你如实出个价,若我觉得可行便要了,不然你且等下一位!”苏酥本想故作冷漠地甩一甩长袖,结果一抬手,这满身的麻草蓑衣生生压制住了她的动作幅度。
商人说:“西市七条街,唯我一家售卖此物,你要是真打算要,就这个数,不能再降!” “四十钱?”苏酥嗤嗤一笑,“罢!”她摆了摆手,“再会!” 这回她是真要走了,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雨水混合着周遭臭烘烘的气味直朝鼻孔里钻,商人捂住大腿,呲牙般往前跑:“三十五!三十五!” 苏酥看到他指缝间渗透出的血水,皱了皱眉,似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这么说罢,我就是头一次瞧见那东西,觉得新奇有趣儿,并是非要不可!” “三十!”商人急于将东西卖出,很上道地又弯下一根手指。 苏酥唇瓣不情愿一抿,迟疑了好片刻才缓缓点头,又说:“但一箩筐委实太重,我需要人帮我搬回去。” 商人眼珠子一转,“你若是再加五钱,我这些奴隶随你挑选,算是赠你了!” 赠品还加钱?这算是哪门子的赠送? 苏酥摇了摇头,“不买也罢!” “喏!”商人急急喊她,“三钱,那个就给你!”他指向笼子里半死不活的少年,“是顶顶好的耐打!你只要赏他一口馊饭,不费粮食!” 苏酥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匆匆瞥了笼子方向,恰与栽倒进水坑里的少年不期对视,只不过一瞬之后,她像是很嫌弃般开口,“既如此,那就留罢!” 商人怕她反悔,忙不迭将笼子里的奴隶拖曳出来,又给脖颈套上绳索,这才将他手脚的绳子解开,而后把少年扔垃圾似的推给苏酥。 她握了握手里拴马用的缰绳,那少年不情不愿往后仰过头,双眼赤红骇人。 苏酥暗道一声:果然没看错,是只狼崽子! 不知她使了什么巧劲,只稍稍攥紧拳头猛地一拉,麻绳霎时断成几节…… 这一幕将周围一圈看客连带着凶神恶煞的少年和奴隶主都惊得目瞪口呆。 ……风雨稀稀拉拉地刮着,西市某个角落里却静得能听见风擦树叶的声音。 苏酥将手探入蓑衣中,取出三十五刀扔了过去,奴隶主一个没接稳,黑中泛黄的铜币哗啦啦掉落一地,有几枚直接沉进了脏污泥泞的水坑内,氤氲出圈圈水纹。 苏酥眯眼看着少年,又指了指角落里那筐子桐树果。 少年一动不动,直直盯着她,忽然双膝一弯重重跪了下去,虔诚地磕了一个长头。 苏酥只是想震慑一下这只桀骜不驯的狼崽子,谁叫他刚才狗咬吕洞宾,还给她甩臭脸,实在没想到会得到如此意外的效果。 少年缓缓站起身,用蹩脚的启朝语言喊了句“主公”,然后一声不吭将那筐子桐树果顶在脑袋上就走。 苏酥:“……” “那东西不值钱,主公若是想要,奴有办法替您弄来,只是您需要多少?”巴图尔注意她神色小声询问。 苏酥听见他这自称就很无奈,已经提醒过很多遍了,对方好像就认准不改了,没办法道:“越多越好。” “喏!”巴图尔跟在后面,时不时注意四周往来的行人。 街道车水马龙,雨将将歇,就有好几处摊贩开始热情地吆喝起来。 苏酥正打算去一趟她在西街托关系建造的伞骨制造厂,脑中奄奄一息的857忽然发出微弱的信号,“宿主,有能量靠近。” “在哪?”苏酥脚步骤然停住,惹得身后的巴图尔困惑望过来。 “就在……” “砰!!!” 右手边的酒馆内突然响起拳击桌面的声音,那声音大得生生将脑海中857的虚弱信号掩埋掉了,苏酥皱了皱眉,随之便听到一段让她步伐再无法前进的一段话。 “……这可是真事儿!我以向上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清源镇有个靠山脚的村落,一夜间全村被人屠尽,据说啊,是有人故意纵火,村子整整烧了一天一夜,当时那场大火叫一个凶险啊,要不是我有朋友在县衙任职,前两天回这边办事,碰巧跟我说了这件事,我都不相信……” “三十来户,一百多口人,无一活口……” “那叫一个惨呐!” “这样的惊天大案,估计又要折腾一阵子了,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苏酥听得脊背发寒,这时候天际飘来一片半白不灰的薄云,遮挡住了白到微微刺目的骄阳,一瞬间四周就暗了下来。 天尽头处雾蒙蒙的,似乎有一场狂风骤雨即将降临。 “我们剩余的油纸伞是不是不多了?”苏酥晃了下身形问。 巴图尔突然对上她有些过于凉淡的目光,一时哑了声,讷讷道:“主公,按照惯例还有十把之数。” “又要下雨了,加紧造罢。”苏酥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清眼前的路,她不知所觉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就仿佛能看到一只只血脚印在走过的地方湿淋淋盛开…… 清源镇只有一个村落建在山脚下——上溪村,又称大荒村,据说那是很久以前大启皇室用于阻挡北狄南下的要塞。 巴图尔沉默地跟在后面,如同一只看不见颜色的影子。 接下来的几日,苏酥有点近乎疯狂地将自己投入制伞与打造各种各样奇怪的器具中,偶尔出一趟门拜访一些冶炼界的奇人异士。 这日她刚刚跟西街一个老头儿描述完蒸馏器的模型,打算去一趟奴隶市场买点人手,好为将来发展酒业做准备,谁知半路上被一辆三羊并驾的辎车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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