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兰原露出个坏笑:“很简单,我代表的是陆谴。” 他知道这个答案会让罗伊罗德跳脚。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理解!陆谴对林偕恩是不是纵容过头了?他自己教出来的畜生,怎么不自己负责收拾?” 罗伊罗德的声音有些大,吵得幺兰原耳朵疼。 幺兰原掏了掏耳洞,满脸失望地说:“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老人家,大吼大叫有个成年人的样子吗?” “你不要扯开话题。” 罗伊罗德忽然扑到幺兰原身上,拿出大动干戈的架势,掐着幺兰原的脖子说,恶狠狠地说: “倚老卖老不适合你,你今天要么跟我说清楚,要么就死我手上。” “唉,没想到我的一生竟然结束得如此仓促——” “幺、兰、原!” 对于罗伊罗德这种熊孩子行径,幺兰原早已见怪不怪,他由得罗伊罗德闹腾,许久以后,才长长叹了口气。 “唉——你真当陆谴想纵着他?” 罗伊罗德的手还勒着幺兰原的下巴,听到他的话以后,忽然松开胳膊,屏住呼吸,等着幺兰原的后话。 “六年前,陆谴死在联盟监狱里,这件事我一直没有正面回应你,今天就都告诉你吧——你确实是对的,林偕恩算计了陆谴。 他当初和研究院的首席拉厝合谋,给陆谴扣了一顶大帽子,让陆谴不得不为了自证清白,卸任了所有职务——” 罗伊罗德咽了口唾沫,他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事情,终于要有最后的定论了。 “然后呢?” 幺兰原说:“你应该知道,人们对于绝对力量的崇拜是有限的。当一个人的强悍与神秘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围,我们就会从仰慕崇拜,慢慢变得敬畏,甚至恐惧。” “这和六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一直以来,五大星系中都有反对陆谴的人,只是他们没有由头发泄。而林偕恩正是利用这一点,将陆谴推向了一个极端的困局。” 那时,有风声开始造谣陆谴的野心,将他的强权和力量,与战争结合在一起。 人们一直隐藏在心中的恐惧自然就在瞬间被点燃。 试问,当一个人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时,活在他阴影之下的人们又怎么不害怕? 不少人开始组建专门声讨陆谴的组织,并进行各种游.行示威,要求缉拿并审讯陆谴, 陆谴并没有为自己辩驳,一来,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法真的抹消反对他的人心中的怨念与不安。 二来,陆谴本就不太在意这些事。所以根本没想花费心思去长篇大论地为自己辩白。 陆谴跟随新星联调查局的人,以算得上是低头的姿态,到联盟监狱“受审”。 其实究其根本,是因为陆谴不在乎。 不在乎被冤枉,不在乎被弹劾,更不在乎被人恐惧和避讳。 可无论陆谴怎么退让,他的力量本身就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新星联无数次挺身而出地为陆谴竖立正面形象,也控制不住人们越演越烈的反陆谴风波。 直到有一天,传来陆谴在监狱中暴毙的消息。 全星际哗然,局势逆转—— 于是恐惧不再,动乱不再。 残余的,只是人们对这个传说中的男人无限的唏嘘,以及陆谴拥趸者们替他正名时的呼声和悲恸。
对陆谴来说,如果只是一死能解决一个大麻烦,他其实是省事了。 只是林偕恩和拉厝的合谋,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研究院要带走陆谴的尸体,用以研究人类天赋血脉的基因极限。 幺兰原也曾想过把陆谴的身体抢回来,但那样一来,他就会成为比罗伊罗德更名声大噪的通缉犯了——因不明动机偷盗星际最强alpha遗体的变态驯兽师 研究院扣留陆谴遗体的事,显然偏离了陆谴最初的想法。 如今他不得不绕回原点,“死了”六年,最后又当着全世界的面复活。 “所以你是说……” 罗伊罗德听完幺兰原的话,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陆谴当初是故意死在林偕恩手上的。他是想要借着一次假死,永远消失在五大星系吗?” “或许他有这么个打算。” 幺兰原扬了扬眉,“不过,我从来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一点我清楚——如果他不想死,别说林偕恩了,这世上谁能杀他?” 罗伊罗德沉闷地低下了头,但心里仍然堵得慌:“就算这样……但林偕恩呢?林偕恩是以什么立场动手的?他又不知道陆谴能复活,但他还是下了杀手。这样的人,陆谴为什么还留着他?” 这个问题,罗伊罗德已经困惑了很多年。但幺兰原总是避之不谈。 今天的幺兰原忽然对他说得多了,罗伊罗德才再次提起。 陆谴明明是个对谁都不亲近的人,怎么会让林偕恩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对于罗伊罗德的问题,幺兰原没有立即回答。 他看了一眼被罗伊罗德掀翻的茶几,心绞痛地让人来收拾了一下残局,然后带着罗伊罗德前往茶室。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在这儿说?” “你可以选择就在这儿坐着,但我讲故事的心情可不是随时都有。” 罗伊罗德心痒难耐,只能跟着幺兰原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会儿,去到阁楼的茶室。 门一关上,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阻绝。 幺兰原慢条斯理地给他泡上茶,在罗伊罗德的耐心告罄以前,终于开口: “你猜,林偕恩的年纪多大?” “……看上去和我差不多。”罗伊罗德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他以前填资料的时候,写的是二十八。” 幺兰原轻笑着摇摇头,然后说了个让罗伊罗德惊掉下巴的事:“算起来,他比我还大上许多。” “你都已经是个老头了,比你还大,”罗伊罗德几乎是顺嘴嘲讽道,“——他怎么还不入土?” “再这样我抽你了啊。” 幺兰原翻了个白眼,然后撑着下巴,一边呷着茶,一边开始回忆过去,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我第一次见林偕恩的时候,他才九岁,干干巴巴的,像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陆谴把他抱在怀里,那样子真像一对儿父子。” 罗伊罗德难得不打断幺兰原。 “你也知道,现在五大星系最长寿的族群,也不过活到三百岁。像我这样活了一百多年还能保持这样的壮年之姿,实属不易了。” 幺兰原夸了自己一阵,然后说,“但林偕恩到现在,已经活了两百年了。” “两百年?!” 对于这件事,罗伊罗德是第一次知道。 因为陆谴从不主动开口聊自己的事,而林偕恩也显然不愿意把他和陆谴的过去告诉别人。 幺兰原今天忽然提及此事,或许是因为受不了罗伊罗德的纠缠才选择告诉他,也或许,是受到了陆谴的默许。 “他在九岁那年就该一命呜呼,是陆谴救下他,给他吊着命。我初次见林的时候,他其实和我现在差不多年纪,但因为身体停止生长,外表还是个小孩儿模样。” 那些年,林偕恩每天有二十个小时处在昏睡中,靠着陆谴用不死蛛给他吊着命。 那也是幺兰原第一次知道,陆谴的天赋血脉竟然可以让一个将死之人重新复活。 但林偕恩的身体无法承受不死蛛这样强悍的力量,血脉不相融,一直相互排斥,导致身体久久不能重塑。 直到幺兰原都已经和陆谴相识很久以后,才看到林偕恩慢慢健康起来,也终于有了长大的迹象。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罗伊和林偕恩外表看上去差不多年岁,但幺兰原在更多的时候会照顾罗伊一些。 因为只有罗伊才是真正的小孩儿,而林偕恩,不过是被陆谴养歪了的特例。 “为什么?” “为什么陆谴要救他?” 幺兰原的指尖点在桌上,慎重考虑了一下,才说,“希望陆谴不要怪我多嘴——” 罗伊罗德很着急地催他,幺兰原揉了半天太阳穴,才下定决心一般,抛出一记炸弹: “林偕恩的全族,是因为陆谴死掉的。” “什……” 罗伊罗德的嘴唇不自觉地张开,喉咙里挤出半个不成字的音节,没接茬。 “星际战争结束后的百年,新星际联盟政府成立,五大星系开始了彻底的改革。那时候,陆谴并没有直接接受任何的委任,他离开了权力漩涡,去到未被规划进五大星系的一个偏僻星球隐世不出了。” 幺兰原一边说一边感叹岁月不饶人,一晃就那么多年。 “你应该知道,林偕恩的天赋血脉很普通。那是因为他们整个族群的进化都很缓慢。那个星球落后到联盟政府根本不稀罕收归。陆谴去了那里不久,即便并不刻意表露,但精神力的强大还是使他和普通人很快产生了差距。他很快被原住民当做最崇拜的英雄人物。 你还别说,那时候的陆谴没有现在这么不近人情,大家敬仰他,他也尽力回馈。有人请他帮忙什么的,他都会帮——小到帮忙捕猎,赶走荒原血兽,大到带族群垦荒,甚至抵御外族入侵。这么看起来,原本他的隐世计划还挺成功的。小地方,人不多,既不吵闹也不至于荒无人烟……” 可惜这样的日子陆谴也没安生多久。 陆谴在一次帮族群抵御殖民者的作战中,不小心血脉之力失控,导致诅咒之石的力量开始反噬。 他原本刻意克制的力量瞬间爆发,失去意识之下,以非人的强悍在极短的时间内,杀光了所有靠近他的人。 “那他、他杀了林偕恩的族人?” 罗伊罗德眼睛瞪得很大,不敢置信。 虽然杀人对罗伊罗德本人来说,是件司空见惯的事,但他认为陆谴不是啖血之人。 “当然不。他只是杀了那些挑起战争的侵入者。陆谴不愿杀人,他本意只是想驱逐,那次实在是意外。” 血脉之力失控这件事,造成了很难收场的后果—— 人们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身体中有一种以上的血脉之力,而陆谴所爆发出来的,甚至超过了两种。 风声不胫而走,很快,五大星系也听闻了这件事。于是,无数大小族群和权势开始观望这颗原本偏僻安宁的星球。 一开始,只是悬停在太空中的追踪器,并不会真的影响到星球上原住民的生活。 但后来,开始有了“偷渡者”,有了把原住民当动物围观的“观光者”。 直到最后,出现了包围星球的大型战舰,让原本清静的地方变得鸡犬不宁。 人们都想知道那个血脉之力如此强大的人究竟是谁。 陆谴无奈,只能动身离开。以为这样就能避免暴露身份。 只是万万没想到,陆谴这一走,反而是那颗星球最后的死亡通牒。 外族知道守护他们的男人离开了,于是变本加厉地侵略,殖民,甚至把曾经败给陆谴的耻辱算在了这个星球的原住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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