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坐在那里, 就已经泪湿了眼眶, 情绪有些难以抑制,她不想让那个年轻的孩子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 老太太站的累了,就想坐一会儿,先别理我。” 她忍住话语中的哽咽,从背后挥了挥手, 实际上已经满脸都是眼泪。 她就说这孩子怎么第一眼看上去那么眼熟, 说话也像, 做事风格也像,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人。 真的是被关的太久了,她竟然连女儿年轻时的样子都模糊掉了, 其实她也姓晏啊…… 三十年前,她还是当时的大祭酒,身兼数职,还是几个皇女的太傅,一时之间风头无量。 晏荀知道人站的太高不好,高处不胜寒,一旦哪天脚下打滑,跌下去就是个粉身碎骨。 所以她就在晏几渠刚出生的时候,就送到一位隐士手中教养,隔一两年,才会远远的去看几眼的孩子。 她希望以后不管自己出了什么事,都不要牵连到孩子身上,所以狠下心去不见。 就连周清这样精明的人,也没发现晏几渠是已经被打入天牢的晏荀的女儿,甚至一直以为她出身贫寒,只是重了姓氏而已。 而她这个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其她人更不知道了,想必就连那晏几渠自己,也会认为自己是被那位隐士捡到的孤女吧。 晏荀想着,既然这孩子不知道,那些人也不知道,那她就把这个秘密一直埋在心里好了。 反正她都是要快入土的人,也不贪恋晏殊那几声外祖母了,毕竟这孩子如果认了她,事情就会变得相当复杂。 当年她负责教授所有的皇女,大皇女居心叵测,本性不良,她一直不看好,剩下的两个,一个无才也无德,一个有德但是才华不显。 最后先皇让她必须选一个的时候,她选了那个有德而才华不显的,此人就是去年荣登大统的陛下。 她一直支持陛下,被当年的御王残害,关在天牢里三十年,而今却听说陛下已经继位一年,然而她却丝毫不知。 这代表着什么?晏荀想自己已经明白了,代表陛下抛弃了她,也不在乎当年那传道授业解惑之情,更不在乎她的鼎力支持,因为她无用了,便打算让她老死在天牢中。 其实这也没什么的,三十年了,她早该想明白才对,而今这么失望,怕也是因为在担心自己会连累的外孙女吧! “大娘,大娘,您这是怎么了?莫非坐着睡着了?” 晏殊瞧着她久久不动,又担心她犯了老年病,有点于心不忍,才会出声问她。 晏荀到底是活了一辈子的,哭也就那么一会,刚才早就风干了,她缓缓地转过来,挪了两下,靠着晏殊这边的柱子坐下。 只听她缓缓说道:“我和你祖母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在这还能遇见她孙女,倒觉很有缘分,年轻人坐近一些让老太太看看。” 晏殊没动弹,她想她应该再观察一会,可没想到老大娘又说了个让她感兴趣的事,“老太太也见过你娘和你爹爹,还不快过来给我看看?你要是把我哄开心了,我就和你讲讲她们。” 她被下狱好几年后,周瑕瑜和晏几渠才出事儿的,后来又是周清出事,然后就有不少消息传进牢中,被当时还有些斗志的晏荀给记下了。 后来她怎么等也等不到出去之日,本来升起的斗志全都烟消云散,甚至不愿意去想,主动去忘记,导致她经常忘事。 新皇登基的时候天牢里自然会传来消息,可是那个时候她记忆力不好,根本就没记住,所以才会问晏殊那样的问题。 “瞧瞧就瞧瞧,来仔细看,她们可都夸我长的好看。”这话晏殊说的一点都不谦虚,不过事实也是如此。 周清以前就跟她讲过娘和爹的事,不过只是很少,她现在倒是想从别人的口中,不同的角度听听。 晏荀看她那模样,看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简直就是当年晏几渠的复刻。 倒不是长的一模一样,而是神韵,神韵很像。 “你爹自然不必多说,他是这天下间最优秀的男儿。”也只有这样的男儿,才能和她闺女相配。 “我要好好说说你娘,她曾经是一个孤女,在江上漂了很久才被一位隐士收留,并且养育长大,教会她许多东西。” “她还很年轻,很有才华,当时的呈凰陛下也很欣赏她,别看她喜欢争强好胜,其实她很护着你爹的。” 晏荀当时觉得周清与她风头不遑多让,就差那么一丢丢,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估计周清就不远了。 所以她不想女儿娶周瑕瑜,于是就在偷偷见她那天没忍住,以作为她师长的身份说出口,和她还吵了一架。 当然,两人最后谈崩闹得还很不愉快,然后没过多久,她就失势了,晏荀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是她三十年间最后悔的一件事。 “这就没了?”晏殊还打算听她讲,可是久久不见她出声,于是便询问道。 那边晏荀很诚恳的点点头,别的话她已经不想再说,“只是认识而已,你指望我知道多少?再说了,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呀。” “……”这话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晏殊心里非常不爽,觉得这老太太肯定有事瞒着她,没跟她都讲全。 别的她不说,但是直觉这一方面,晏殊还是很引以为傲的。 看她直觉多么的准,感觉不对劲没几天,就被打入天牢,简直准的不能再准了。 她沉默着打算先晾晾这老太太,看看她还愿不愿意为了搭话,再透露点关于她家人之类的事。 之前不太感兴趣,如今到了牢里,反而有些好奇了。 晏殊不说话,可晏荀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想这孩子太幼稚,还妄图用这种方法等她说话。 “晏殊,你如今当官几年了?” 她没得到回答,就兀自又说着。 “让我来算算你的岁数啊,我三十二年前进来的,那个时候你娘也不大,后来多少年有的你呢,九年?不对不对,难道是八年……?” 晏殊看着在自己面前用手指头查数的老太太,感觉眼圈有些热。 老太太自己也许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太久不记清,而是得了老年痴呆,看她查数时都有些颤抖的手就看得出来。 看不得她再这么思考下去,晏殊吸了口气说道:“考了今年的探花,被陛下敕封正六品侍读,明天上任,今天就进来了。” “也别……别算我年龄,我直接告诉你,我今年二十二岁,呈凰二十六年中秋节卯时出生的。” 这点事她在文相府的时候,祖父闲聊的时候对她说的,日子也好记,她就记住了。 晏荀听她说完话,忽然没了声音,皱着眉,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半晌才眨了一下眼睛。 她的确忘记了一些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事,并且也不打算想起来,不过她却不想忘掉眼前这孩子,想在有生之年一直把她记得。 “再和我多说几遍好不好?说一遍我怕我记不住。” “好。” 晏殊重复了很多遍,等到她说都记住了的时候才停下来。 “孩子,老太太觉得你年轻,不一定会在这呆多久,你呀总是要入朝为官的,我这有些心得要讲给你听。” 听她说这话,晏殊眯起眼睛开玩笑道:“你都被抓进来三十多年了,可见你的心得不行啊,万一我学会之后刚出去就又回来了呢。” 知道她是开玩笑,晏荀一点都不恼,她随意挠了挠头,便说道:“再回来岂不是更好?还能进来陪陪我呢!” “年轻人,你想事情太片面,你不该想一想,老太太我为何进来三十多年,还依旧好好的吗?你见谁进这天牢能像我一样住这么久?” 她思路清奇,说出的话不无道理,晏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打算继续听她说下去。 “这为官之道首要的就是不要太孤傲,要有朋友,要懂得权衡利弊,若是性子太直太烈,不光办不成事,还会遭到打压。” “你想啊,如果为了一时得失,倔强到最后,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把自己搭进去……” 她讲的这些道理,晏殊以前在爷爷嘴里听到过一星半点,与之不谋而合,又有殊途同归之处,让她受益匪浅。 也许是太久没回家了,晏殊看着眼前的老人,总觉得她与心中的爷爷形象相重合,让她想要亲近。
第118章 你方才没注意 晏荀叽里呱啦的讲了一大堆, 晏殊竟也都听了进去,为作报答,她主动要提出给她编辫子。 在牢里头哪还有洗头的条件, 老太太的头发许久没打理, 早已经乱成一团糟, 花白的头发沾着泥土,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可怜。 晏殊也没嫌弃她, 用手耐心的帮她梳理着,然后从头到尾编了个麻花辫。 复杂的发型她不会, 只有这个麻花辫儿她还熟悉一点, 这样编辫子显得整齐还省事,最主要的是形状能维持很久。 “吃饭啦吃饭啦!”牢头敲着手里的铜盆, 听见的犯人都往自己的牢门走去, 等着一会儿发饭的推车过来。 狱卒们可没有那个耐心递给她们,若是速度不快些, 那这一顿就得饿着。 晏殊四顾左右,发现人人都很着急,可他旁边的老大娘却一动也不动的坐着,看起来相当淡定。 等狱卒发饭的车走过去之后, 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根本没有她们的饭, 所以有经验的老大娘就一动不动的坐着。 不过让晏殊稍微心里好受点的是,她隔壁那个士子也没有饭吃,瞬间就平衡了不少。 没过一会儿, 那狱卒就又推着木车走了过来,从里面端出三碗比刚才好太多的饭菜,分别放在她们三人的门口。 隔壁那士子疼得没法动弹,更吃不进去东西。 晏殊倒是有点饿,不过她知道,被区别对待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在牢里还能吃到这么丰盛的一碗饭菜,可疑之处还是很多的。 倒是老大娘,一点也不意外的站起来,从容地端过那碗饭就开始吃。 “老太太!”晏殊皱着眉叫了她一声。 这边晏荀一顿,心里感动的紧,外孙女真好,外孙女还这么紧张的担心她。 便停下对她说道:“在一年前老太太的伙食就变成这样的了,之前还有些不明白,现在倒是想清楚了,大概是陛下还在顾念旧恩吧。” 听她一年前就吃的是这样的饭,晏殊才稍松了一口气,没再阻止她继续吃,可是她自己牢门前的那碗,她却没打算去动。 都已经身处这种环境了,这是她前一天断然想不到的,所以现在一切皆有可能,必须小心一些才对。 外面的小窗连夕阳的余晖都已经消失很久,晏殊靠在两根圆木之间,盯着上面的蜘蛛网发呆,明明已经是晚上,她却毫无困意。 隔壁牢的士子还真是个倒霉蛋儿,之前情绪那么激动,导致伤口开裂到不能动,然后没吃饭更没力气动,如今到了晚上,她竟然是饿昏过去的。 而旁边的老大娘,估计白天的时候说累了,所以晚上睡的特别早,如今已经在打着呼噜了。 晏殊摇摇头,靠着太累了,她遍野找了块稍微干净些的草躺下,想着的养足精神才行,明天是什么情况还未可知呢。 这边她刚迷迷糊糊的有了困意,眼睛半睁半闭之间,就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没过一会儿,她就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两个人站在了她的牢门前。 只听她们低声说道:“这个就是晏殊。” “嗯,我见过她,的确是这个人,那便等着……的时候……” 她们两个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这两个人只简短的说了几句话,便转身走了,等感觉她们彻底走了之后,晏殊才悄悄睁开眼睛,其中若有所思。 大晚上的偷偷来天牢看她,这事越推敲越让人难以心安。 她心里惴惴的,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在这几天发生。 寻思良久之后,晏殊是再也忍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话说卫如切坐在那里练字,练了许久,可还不等他的妻主回来,他实在按耐不住,才去找到了祖母询问。 哪知祖母却告诉他,妻主被陛下召进宫中,有要事相商,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他错愕之余,又有些担忧,上次晏殊去科举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但这次妻主突然之间离开,去的还是皇宫,他没来由的就是担心。 周清似乎看出了他的隐忧,特意叮嘱道:“不要太担心,她现在安全的很,你顾好你自己便是。” 就这样的,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卫如切本没有心情去什么宴会,可之前是祖父亲自叫他一起去的,他断然不能推辞,毕竟祖父是妻主的长辈,也是他的长辈。 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晏殊,便忘了她之前的嘱咐,到宴会没多久,便找了个安静的靠近祖父的角落坐下。 他只是稍微发了会呆,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祖父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而他的身边,却坐着个有些眼熟的小公。 卫如切记性不差,只是看了两眼便想起来,这是之前遇到的那个,管他妻主叫恩人的那位公子。 没来由的,他见到钱千蕴心中就有些不快,卫如切可是记得上次这个人,当着他的面都说要嫁给妻主呢,这怎么能行。 想到这,他便要起身去寻找祖父。 可是刚坐在他身边,眉眼带笑的钱千蕴可不会让他走,“既然都认出我了,干嘛还走的这么急?坐下来说说话不好吗?” 他语气中带着乞求,又是一张笑脸迎人,卫如切完全没有经验拒绝这样的人,明明他想走的,可却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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