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玩吧。”谢辞好笑道,先一步走出梅林。 雪庭法师长眉雪白,面目慈善,长得就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谢辞走进禅室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师父。”谢辞合掌躬身道。 “来。” 雪庭正在煮茶,示意他过去坐下,给他倒了一盏苦丁茶。 谢辞跪坐到蒲团上,双手接过茶盏,烟气袅袅,温度透过粗陶熨帖手指,指尖雪白的皮肤没过多久就泛起了红。 谢辞把个茶杯当做暖手宝似的揣在手里,正襟危坐道:“师父找思空何事?” 雪庭慢慢啜饮了一口茶水,半天眯着眼没说话,好似在品鉴粗茶的回味。 苦丁茶是真苦,毫无回甘,就连过惯清苦日子的思空都不爱喝。事实上这孩子嗜甜,腰上长年挂着一个放松子糖的小袋,别人都当思空法师心善,随身备糖给小沙弥和小施主吃,其实是思空自个儿爱吃,时不时就要含两颗在嘴里,尤其是和师父喝完茶之后,得吃一天的糖才能驱散嘴里的苦味。 师父泡的苦艾茶,可以说是思空和尚为数不多的黑暗记忆之一了。 好巧谢辞也爱吃甜的,想想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苦味——他还是老老实实把茶杯当暖手宝吧。 禅室里一时无声,连浮尘都仿佛沉静下来。 这师徒俩都是慢性子,谢辞很有耐心地暖着手,直到两只手掌都变得温热了,才听老和尚慢悠悠开口。 雪庭道:“我昨夜收到一封宫里来的信。” “宫里?”谢辞一愣,“可是与弟子有关?” 思空这些年在山上修行,远离俗世,与皇室毫无联系,要不是知道这是一个没有任务的世界,谢辞几乎都要以为这突如其来的皇宫来信是某个任务的开端了。 “算,也不算。”雪庭道,“这信乃皇帝所写,他道皇宫里最近怪事频发,要我去宫中除祟。” 当今皇帝闻人旻,大体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他当政这六七年,天下风调雨顺,四海升平,不曾有邪魔妖孽为祸人间。如今他说宫中有妖邪作祟,那可真是大事中的大事。 从辈分上来讲,这位比思空大六岁的皇帝还是他的亲侄子。 思空五岁前还是皇长孙的时候,这位大侄子还给他作马骑过。 谢辞问:“依师父看,宫中可真有邪祟?” 雪庭长眉微锁,叹道:“我昨夜开天眼望皇宫方向,的确感觉到妖气。宫中确有妖物。” 谢辞隐隐猜到雪庭的意图,“那师父的意思是?” “思空,我欲让你代我前往。”雪庭双目温润平和,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你在山上已修行多年,不曾接触外事,也是时候入世历练一番了,你可愿意?” “我佛慈悲,思空自然愿意,”谢辞合掌道,又问,“师父,只是那妖物要如何处置?” 雪庭道:“我辈虽除妖以卫道,降魔以济苍生,亦不可随意杀生。我观那妖气紫光四溢,轻而不混,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你只将它带回无极山下镇压便可。” 谢辞合掌垂目,“弟子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题外话: 这篇文还有三十章的样子就完结啦,所以蠢作者要开始准备新坑了。 现在想开的有两篇,末世文《无齿之狼》和娱乐圈文《造物》,举棋不定中…… 小天使有兴趣的话可以戳专栏看看,到时候哪个预收多我就先开哪个,如果没人理我我就抓阄了(*/ω\*) 新文目测正月初一开!
第80章 覆雪灯(二) 谢辞当日就动身启程,靠着思空的这副皮相一路化缘,五日后就抵达皇宫。 闻人旻早早就派人在宫门口等他,听说他到了,更是亲自出来迎接。 闻人王朝崇佛,出家人面圣不用行跪拜大礼,因此谢辞只是合掌躬身,道:“参见陛下。” “快快免礼!”闻人旻迎了上来,俊朗的面容上难掩激动之色,“小皇叔近来可好?劳您一路奔波,寡人已备下斋饭为您接风洗尘,请随寡人来。” 谢辞又一合掌道:“多谢陛下。” 他这次进宫的名头是为皇家主持祈福法会,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毕竟宫中有妖物滋生是禁忌中的禁忌,会导致龙气受损,江山不稳,万万不能让朝臣和百姓知道。 闻人旻显然为此焦虑不已,目下青黑,脸色却发白,嘴角都生出了燎泡。 思空没有开天眼,因此谢辞也看不出皇帝身上的龙气有没有受到污染,不过看他这副模样,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 用过斋饭后,谢辞表示需要了解宫中到底发生了何种异象,闻人旻召来目击的宫人,一一对他道来。 宫女甲:“奴婢是冷宫的洒扫宫人,不久前发现宫里突然出现了不少野物,有黄皮子、狸子,甚至还有野狐!……从何处来的?奴婢也不知道呀,这些东西从没在宫里出现过,更别说现在还是大冬天,那些野物怎么好端端会跑进宫里来呢!奴婢好几天夜里还听到那些野物嚎呢,诶哟,老渗人啦!” 太监乙:“奴婢是御前伺候陛下茶水的,那日奴婢同往日一样在陛下身边伺候,竟、竟看到墙上那幅《山鬼图》,画儿上的山鬼在冲奴婢笑!奴婢当时吓得慌了神,还冲撞了圣驾,奴婢罪该万死!” 闻人旻在印证道:“的确,寡人当时还不信,结果没过两天,寡人也瞧见那山鬼转头对寡人笑了!” 谢辞问:“那幅画呢?” “寡人已命人烧了,”闻人旻说完,又有点惴惴不安,“小皇叔,这么做是不是不对?” 谢辞也不确定,只好又问:“画烧掉之后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山鬼入梦,或是平日里还能看见山鬼的幻影?” “那倒没有。”闻人旻道。 谢辞安慰道:“那就没事了。” 那幅画估计是一件快成精的古物,被宫里肆虐的妖气一影响,就提前精化了。不过画像被烧,那个画妖的怨气估计不会小。 “画烧剩下的灰烬可还在?”见闻人旻点头,谢辞便放下心来,道,“还请陛下将灰烬交付与贫僧,为它超度。” 众人顿时露出崇敬神色,皇帝更是连连赞他慈悲为怀,佛祖心肠。 谢辞被夸得差点挂不住一张老脸,连忙清咳一声,叫第三位证人说话。 第三位是巡防宫城的禁卫,他比前两人都镇定得多,口齿清楚叙述条理分明,说的内容却令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小人三日前值的前半夜的班,丑时下了值,天干地冻的,下值后便在班房里与同僚喝了几杯热酒。喝完酒小人回房休息,在床上睡下,迷迷糊糊看见床边有个黑影。小人还以为是同房的人,便叫了他一声,谁知那黑影竟发出女人的笑声。小人当时酒就醒了大半,大喝一声便朝那黑影打去,那黑影却一眨眼不见了。” “小人连忙点起灯,房里却空无一人,小人当时也不敢睡下,就抱着刀坐在床上,结果后来一不小心却又睡着了。半夜小人被尿憋醒,一睁眼,头上就悬着个白生生的大脸盘子。那女人,不,女鬼的脸离小人的鼻子极近,对着小人笑,还冲着小人吹气……” 周围人都屏气凝神地听着,那高大威猛的汉子面色发白,后怕地咽了口唾沫,顿了顿才道:“小人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直到同房的人第二日早上回来,才发现小人睡在床底下,想来是那女鬼将小人拖到地下去的。” 谢辞脑子里立马跳出来一种叫做“纸舞”的妖怪,这是一种喜欢恶作剧的小妖,能变做人们心中最害怕的事物来吓唬人,人类的恐惧就是它们的食粮。只不过这种妖怪并不会真的伤人,这也是为什么这名禁卫的经历听起来如此恐怖,却毫发无伤的原因。 咳,只是没想到一个身长九尺的猛男最怕的东西竟然是女鬼…… 谢辞听完三名证人的陈述,陷入了沉思。 这三位还只是最有代表性的证人,事实上宫里看见异象的人还要更多。 听起来真是乌烟瘴气,魍魉丛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宫成了妖怪们聚众狂欢的地方呢。 不过宫里到目前也没有人因此失踪或死亡,只是异象频发,弄得宫中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看来宫里的这位大妖怪的确不是会为祸人间的邪物。 谢辞又问:“宫中出现的种种异象,最早是什么时候?” 下首众人交头接耳一阵,最终一名年纪较大的宫女站出来道:“回圣僧,最早是一个月前,奴婢在御花园瞧见牡丹花开。牡丹的花期该是暮春时节,可御花园里的牡丹却突然在快入冬的时候开花,直到前些日子花期尽了才凋谢。” “一个月前……”谢辞沉吟一阵,问,“陛下,宫里一个月前可有发生什么事?” 闻人旻迟疑着摇头,“寡人没什么印象。” 底下的宫人们也纷纷摇头。 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那只能用笨办法了。 谢辞从怀中拿出测妖气的罗盘,这玩意儿精度很高,但一定要在三丈之内才能测得出,按这皇宫的范围,估计得跑断他的腿。 闻人旻原本还打算陪谢辞一同前往,一听他这“宏伟”的计划,便知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够,只得退而求其次,将自己的大内总管王内侍指派给他。 “小皇叔,”闻人旻神色倦怠,虽然情绪不外露,眼神中还是看得出愁苦,“宫中能否安宁,可就全指望您了。”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来,谢辞感觉压力有点大。 宫里女眷多,谢辞虽是个和尚,但毕竟也是外男,行走多有不便,他决定先从人少的冷宫开始查起。 冷宫里积攒了千百年来不知多少女人的怨气,阴气极重,也是妖气最容易汇聚的地方。谢辞刚走到荒僻的宫墙下,就有不知哪儿来的一只野狐嗖地从他脚边窜了过去。 “哎哟!”王内侍唬了一跳,忙不迭往旁边一蹦。 谢辞连忙伸手扶住这位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王内侍冲他感激一揖,两人往冷宫里走去。 冷清的殿宇间偶尔可见三两扫雪的宫人,时不时还会有一两条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身影蹿过,冷宫的宫人们都习以为常了,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呼斥着把动物赶走。 谢辞一走进冷宫就把罗盘拿了出来,罗盘微微发热,上面的指针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显然周围到处都是妖气,熏得这块金贵的小玩意儿都嗅觉失灵了。手中的罗盘时灵时不灵,他只好在它疯狂转圈的凭感觉走,若指针停在一个方向超过一秒,就往那个方向去。 谢辞与王内侍停停走走,过了约莫半柱香时间,他们走到了一处开阔地,原本大概是个小花园,只是如今园中花木寥落,一片荒凉。园中有两个小内侍站在那儿,其中一人手中掐着一条细长僵直的东西,正举高了要往地上摔。 手中的罗盘就在此时突然一热,细细的指针直直指向前方。 “小公公且慢!”谢辞连忙开口喊住那人。 那两个小内侍俱是一愣,他们不认得这位仙气飘飘的白衣僧人,却认得僧人身边的大内总管,忙不迭地跪下行礼。 那条东西还被掐在那小内侍手中,王内侍喊他们起来,谢辞走近一看,他手中掐着的竟是一条碧绿的小蛇,长不足两尺,头部呈三角形,僵直得像一根细棍。 竟是一条竹叶青,还是被冻僵的竹叶青。 谢辞一看就失望了,这条竹叶青顶多是个三四百年道行的小妖,在这冷宫中或许勉强算是一霸,但却不是他要找的大妖。 更何况,这条不知为何没有躲起来冬眠的“一霸”还在雪地里冻僵了身体,被人类掐住七寸,差点被活活摔死。 那个掐着蛇的小内侍不安地看着谢辞,小心问:“阿弥陀佛,大师,有什么事?” 谢辞本想叫小内侍把蛇放了便是,但不知怎么的,一出口却成了:“小公公,请把这条蛇交与贫僧可好?” 小内侍惊讶地瞪圆了眼,道:“大师,这是竹叶青,有毒的!” 他的同伴忙用肩膀搡了他一下,好似叫他不要多嘴让贵人不快,小内侍于是有些犹豫地掐着七寸把蛇递过来。 谢辞对他的善意微笑道谢,伸手接过冻僵了的蛇,手掌在蛇身上一拂而过,原本直挺挺的小绿蛇就软了下来,软趴趴地被他托在手里。 接下来,谢辞做了一件不论是旁人还是他自己都十分不理解的事情。 他不知怎的脑子一抽,把这条竹叶青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直到听到另外三人的惊呼,谢辞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冰凉的蛇鳞贴着他胸口的皮肤,冰的他一激灵。 “老天爷呀!思空法师,这蛇有剧毒的!”王内侍惊呼道,想把蛇从他身上拽出来,又不敢对他动手,只能在一旁着急地干瞪眼。 谢辞伸手托住那软软的蜷缩成一团贴在他胸前的冰凉,隔着单薄的白麻僧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它拿出来。 好像他知道这个小家伙不会咬自己似的。 这种感觉没由来的,谢辞尽管不怕蛇,却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可是这条剧毒的,很可能会在醒来后反咬他一口的竹叶青,却让他自然地生出一种它不会伤害自己的亲切感。 ——估计那个救了蛇的农夫也是这么想的。 谢辞开始感觉到有点后悔了,可是面对身边三人已经转为敬慕的眼神,他也不好意思再把蛇掏出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让它待在自己怀里。 谢辞一手拿罗盘,一手托住怀里的蛇,把整个冷宫都转了一遍,直到日落西山才转完,却没有什么发现。 他们走了一半时那条竹叶青就醒了,它动的时候谢辞低下头,正好看到它从自己的衣襟里探出一颗小小的三角形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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