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妩心底不知为何隐隐作痛,认真道:“王爷必能寻得良药,除去痼疾。” 那神情语气,似期盼,似笃定。 “承你吉言。”周曜压住异样的心思。 按他原先的打算,清漪院里那俩小厨娘手艺不错,他吃腻了狄慎送来的东西,可在这儿换换口味。然而此刻他脑海里尽是她胸前玉扣柔润,肌肤娇丽的模样,若是再待下去,冒出方才那般疯狂的念头,还不知会怎样。 遂系好腰间锦带,打算去映辉楼提剑活动筋骨。 玉妩瞧他要走,来不及留着用早饭,只怕昨晚的事会惹得周曜不快,无从弥补,忙问道:“王爷今晚还过来吗?” 周曜回头觑她,淡然点头。 夜里有人投怀送抱,拿娇软身躯给他暖被窝,为何不过来? 同榻而睡,还能趁夜瞧瞧她胸前的胎记。 * 淮阳王府之外,乾明帝可就没这悠闲心思了。 甘州的战事几乎令他焦头烂额。 粮草军资拨了无数遍,也没少调兵遣将派人驰援,然而所有的希冀却都陆续破灭。乔国舅举荐的那些人没能挡住郑德的刀锋,便是被乾明帝委以重任的老将都折戟沉沙,重伤而归。原先的河西节度使命丧沙场后,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非但甘州的城池半数失守,郑德的刀锋都逼到了往南的凉州。 这还不算最让人头疼的。 甘州地处要塞,算是走廊的咽喉之地,北上的必经之路。一旦甘州彻底沦入东昌手中,便会彻底切断北边沙州等地与京城的往来通道。且据半月前的秘报,北凉得知甘州屡战屡败的消息后,正蠢蠢欲动,想派兵南下。 若果真如此,沙州等地孤立无援,腹背受敌,定难以抵御。 届时,周曜当初打通的商道将重新落入敌手。 届时百姓遭殃,山河动荡,绝非乾明帝愿意见到的。 他的目光再度投向了淮阳王府。 那个桀骜不驯狂悖妄为,目中只有兄长,并无君父的北地战神。 这几乎是乾明帝最后的希望。 昨日珠玑街上淮阳王携妻出行的动静,不但传得满京城人尽皆知,自然也传到了乾明帝的耳中。如今京城众人人皆知,先前重病不起、卧床等死的淮阳王非但醒来了,还日渐痊愈,矫健如旧。 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疑问。 战事紧迫之极,朝廷屡战屡败,朝堂上下没人挡得住郑德的刀锋,为何不派名震北地,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淮阳王率兵北上?须知数年前,便是淮阳王铁骑夜袭,以极为诡谲的战术绕行突袭,神兵天降般连克数地,将郑德的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如今敌军再临,当然得派战神力挽狂澜啊! 这般疑问,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遍地皆是,朝堂之上也汹涌而起。 这日早朝的时候,从头到尾几乎都在说淮阳王。 甚至连危急存亡这种话都搬出来了。 乾明帝的最后一份犹豫,就此消失殆尽。 再怎么忌惮,到了江山危殆之时,身为帝王的那点私心已不值一提,屡战屡败后,他也早已无将可用。更何况满朝文武群情如沸,京城百姓更是快涌到宫门口跪求了,乾明帝又没打算背负昏君的名声,哪能不给个交代? 朝会散后,他立时派贴身内侍赵福亲自去淮阳王府,宣周曜面圣。 旨意传到王府,周曜正站在舆图前,眉目肃然。 听到狄慎禀报说赵福来了,他终于从舆图中抬头,道:“是为战事?” “想必是为此事。赵福来时一脸和气,恭恭敬敬地站在厅前,连口茶都没敢喝,还说若王爷不便动弹,他便来这里。卑职跟了王爷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如此。”狄慎拱手说着,眼底的冷嘲毫不遮掩。 这赵福颇得乾明帝信重,与乔皇后母子的往来也不少。 先前王爷病倒,他可没少落井下石。 如今倒摆出了一副狗奴样。 狄慎心中暗忿,又道:“王爷若懒得动,卑职便让他来这里。” “不必。”周曜摆手。 赵福的到来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战事吃紧,即便是老皇帝那种惯于谋定而后动的人,也终于沉不住气了。也幸亏老皇帝沉不住气,否则再挨上两日,周曜都快绷不住了——毕竟疆场之上倒下的都是血肉之躯,抱臂上观绝非易事。 如今他既赌赢了,自不能轻易低头。 周曜修长的手指落在舆图上,眉间如凝冰霜,“让赵福转告父皇,本王伤势尚未彻底痊愈,没力气接旨,心胸狭隘还记仇。除非乔公度父女来府里跪求,否则本王继续等死就是。反正皇兄已废为庶人,本王也是贪扣军资、勾结重臣的恶贼,实在惶恐,不敢面圣。” 说罢,径直坐进了旁边圈椅。 狄慎就算已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算是见过大世面了,听见这话,也不由背生冷汗。 “王爷当真要如此直白?” “再委婉也都是抗旨。”周曜道。 说得也是。 不管怎么说这番话,抗旨不尊、借机要挟是真的。不过当初淮阳王获罪受责,乔公度没少在背后捅刀子,这事情周曜清楚,乾明帝更是心知肚明。如今周曜摆出坐地起价的姿态,闹到这般难看的地步,话说得再漂亮有什么用? 倒不如直来直去。 狄慎再不迟疑,迅速出门传话。 赵福听闻,当场目瞪口呆。 但周曜既摆出这般态度,他再震惊都没用,且狄慎传完话就回了映辉楼,连劝说的机会都没给他。他傻愣愣在王府厅前站了半天,仰头瞧了瞧,确信这是青天白日没错,一脸不可置信地回了宫。 到了御前,他甚至没敢传达原话。 ——怕乾明帝听了大怒,当场把手边的砚台砸向他的脑袋。 遂改了稍许说辞,只禀明乔家父女之事。 乾明帝听完,不出所料地摔了御笔。 “朕养了他多年,竟教出这么个狂悖妄为的东西!大敌当前,这种话他都说得出口?既生在皇家,就该为君分忧为国效力,哪有冷眼旁观坐地起价的道理!这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逆子!”皇帝气得脸色铁青,摔了御笔还不够,抓起茶杯就砸在地上。 赵福吓得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乾明帝连着摔了好些东西,在掀翻御案之前终于压制住怒气。 “那逆子还说了什么!”他问。 赵福都快钻进地缝了,后悔不该接这差事,平白替淮阳王承受这场帝王暴怒。他悔得肠子都轻了,却不敢隐瞒耽误事,遂低声道:“淮阳王还说,太子已废,他重病缠身,若皇上不允,他在府里等死就是了。” “混账!混账!”乾明帝大骂。 赵福瑟瑟发抖,连气儿都不敢出了。 好半天,乾明帝才平息了震怒,扫过满地狼藉。 登基至今,他从未如此刻般暴怒过。 但暴怒又能如何? 他在这儿掀桌子砸东西,淮阳王府里周曜那逆子却好好躺着,此时此刻,他身为帝王,甚至都不能奈何这逆子半分。毕竟战事迫在眉睫,满朝武将无人可用,他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周曜身上。 更何况,私心里,乾明帝其实知道周曜为何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因乔公度确实构陷过周曜。 只是彼时东宫威望甚高,周曜又凭着赫赫战功张扬骄横,兄弟俩齐心协力,且常与他政见不同,乾明帝忌惮已久,才会睁只眼闭只眼,借乔公度的谗言给周曜多扣一道罪名。但如今,他也算是恶果自食。 皇位下蹲伏的猛虎未必能咬人,但外寇铁蹄南下,却定会动摇国本。 且那是殊死搏斗,不容半分转圜。 这种时候自断臂膀,无异于自毁根基。 是他轻率了,以为周曜那样长驱直入地打通商道,外敌定已疲弱,足够朝廷派去的武将据险而守。如今看来,除非天降奇才,另赐猛将,否则,边境之事,他终究得托付给嚣张却极有领兵天赋的周曜。 他别无选择。 至少,周曜兄弟是内患,如今雄兵南下的却是外敌。 乾明帝坐在椅中,神情霎时疲惫。 “他是要乔公度去登门跪求?” “是乔家父女。”赵福低声。 乔公度的女儿,就是乔拂了……那丫头行事莽撞,没半点心机城府,怎就招惹到了周曜?不过此刻,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乾明帝也没心思去管。他伏在空荡的案上,素来威仪的姿态荡然无存,声音都是疲弱的。 “让乔公度去,别太张扬。” “再去凤阳宫知会皇后一声,免得乔公度再费周折,让她来劝朕。” 太累了,战事拖到如今,情势愈来愈凶险,他已太累。 若乔家父女受点委屈,能令周曜亲赴沙场,似乎也不算太坏。 只要能退敌。 乾明帝直起身,瞧着满殿盛怒的痕迹,想起幼时周曜在他跟前乖巧听话的样子,想起周曜用心读书,刻苦习武,只求他开口夸赞的样子,一时恍惚。不过十余年而已,父子之间,怎就走到了今日这般境地? * 赵福觉得,他今日必定是没看黄历。 不过半天而已,却把半年的气都给受了。 先是去淮阳王府传口谕,因乾明帝叮嘱得郑重,他还特地陪了笑脸,好将差事办得漂亮。谁知一去许久,非但顶着毒日头站了半天,还连淮阳王的面都没见着。那狄慎转达淮阳王的意思时还横眉冷眼,给了他不小的脸色。 紧接着,就是天子雷霆之怒。 明明是淮阳王桶的窟窿,却一股脑全都撒到他头上了! 这还不算完,到了凤阳宫里,向来温婉贤淑的乔皇后听了此事,也是忍不住大怒,直斥淮阳王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让当朝国舅爷,朝廷的四品大员登门跪求,着实欺人太甚。 赵福若不是有御前内侍的身份撑着,险些被乔皇后摔出的茶杯砸中。 饶是如此,新沏的滚热茶水溅在脸上,也够烫的。 受完这场气,还得去国舅府。 因乾明帝说了不许张扬,赵福都没敢支使徒弟跑腿,亲自去传了旨意,少不得又是场尴尬。好在乔公度毕竟只是个国舅,哪怕气得浑身颤抖嘴唇青紫,差点掀翻客厅的茶盏糕点,也没敢在他跟前摆谱,还让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府门。 整整大半日,总算碰着点头哈腰的好脸色,赵福心里的气总算顺了点。 府内的乔公度却差点砸了书房。 他虽出身不高,因着妹妹育有皇子位居东宫,这些年可谓飞黄腾达。且他原就是颇圆滑善言之人,在乾明帝跟前满嘴抹蜜,极擅察言观色,颇得帝王赏识。这些年青云而上,甚少对谁低头。 如今淮阳王让他登门跪求,还带着女儿,那可是奇耻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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