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公度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 爱女受伤,换了谁都会心疼而恼怒。 若非昨日那道旨意,哪怕虎子是淮阳王亲自养的狗,他都能让人拉去砍了,便是闹到御前也不怕。但今日,这些细枝末节显然微不足道,他强压脾气,敷衍着朝玉妩拱了拱手,“敢问钟孺人,淮阳王如今在何处?” “王爷刚喝完药,睡下了。” 简直放屁! 乔公度几乎想破口大骂。 谁都知道淮阳王身体痊愈,带了女眷到珠玑街耀武扬威,闹出好大的阵仗,早就不是昔日的病重之躯。如今却搬出这种糊弄鬼的借口,吃他妈的鬼药呢!瞧瞧外面的日头,巳时都还没过,睡个屁! 但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骂。 能摆到明面上的,只有委曲求全的客套言辞。乔公度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目光落在他以前从未放在眼里的玉妩身上,说话像是从牙缝里往外蹦,“王爷的身体还没痊愈吗?” “还行吧。不过王爷既睡了,自是不便见客。有劳两位在厅中稍候,等王爷睡醒了,自会请两位过去。”玉妩缓缓说罢,勾出个得体的笑。 而后,向狄慎淡声道:“狄典军,怎么不让人奉茶呢。晾在这里,实在有失礼数。” “属下这就让人去办。” 狄慎打量着乔家父女,目光似笑非笑,半点都不见轻慢访客、有失礼数的歉疚。 两人一唱一和,说完了转身离去。 须臾,仆妇奉上香茶。 也就每人一杯茶水而已,连块多余的糕点都没有,就那么孤零零地放在桌上。等仆妇也离去后,转瞬之间屋里就又剩下乔家父女二人,乔公度气得脸色铁青,乔拂又是委屈又是疼痛,憋得面红耳赤。 待脚步声远去,她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 “她是故意的!父亲,咱们回去吧?” 是啊,可不就是故意的。 淮阳王连乾明帝的面子都不肯卖,趁火打劫闹这一出,自是为了磋磨乔家,趁机出气。若是碰上和颜悦色,款款相待,那才是真的见鬼了。让他想不通的是,朝堂之争都是男儿事,淮阳王一介昂藏男儿,怎会捎带着连乔拂都记恨上? 当真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乔公度看着那两杯施舍似的茶水,咬牙切齿。 “等着吧。” * 乔家父女这一通等待,可谓十分漫长。 桌上的两杯茶水早已凉透,侧厅外却仍安安静静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仿佛两人已被遗忘。日头渐渐挪过中天,午饭的时辰早就过了,父女俩别说吃点东西垫肚子,连口水都没喝着——那两杯冰凉的茶早已见底,却无人来续。 乔拂蔫头耷脑地坐在椅中,一脸菜色。 膝盖处的疼痛渐消,手上搓破的皮肉在最初针扎似的疼痛后,也消停了不少,她这会儿只觉得肚子饿,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她弯下腰,将肚子捂得更紧。 乔公度见状有点担心,“不舒服吗?” “好饿。”乔拂低声。 “让你不好好吃早饭,偏要胡闹。”乔公度有些没好气,到底还是担心女儿,怕饿坏了她身子,忍不住推门想找个人传话。谁知外头风过廊庑,树影摇动,甬道上冷清幽凉,别说人影,连只过路的鸟雀都没有。 乔拂见状更蔫了。 她其实挺喜欢吃东西的,甚至无肉不欢。 之所以节食是另有缘故。 前阵子江林书院办了场马球赛,因那是朝廷办的书院,里头有不少风华正茂的世家公子,打起马球来很有看头。更别说,里头还有武安侯府的小侯爷冯恪——他可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美男子,文武兼修,风姿出众。 乔拂芳心暗许,自然要去凑热闹。 趁着中场歇息的时候,她还借着找自家兄长说话的机会,到小侯爷附近溜达一圈。 到了那儿,刚好听到他们闲谈。 说的是其中一人到扬州游历的见闻,从山温水软的景致,到与京城迥异的风土人情,最后不免提到扬州的美人。冯恪含笑倚在围栏上,两袖紧束,玉冠束发,就着同窗的谈笑之词,说美人婀娜纤秀,弱柳扶风,是个男人都挡不住。 同窗们闻言起哄,笑问他可曾尝过那滋味。 乔拂隔着树丛听见,悄然红了脸。 回府后,她便节食起来。 少女心事不敢张扬,只能投其所好,盼着能养出娇软婀娜的身段,换得心上人青睐。 谁知道今日会碰上这种事? 连着数日没吃早饭加上饿了大半天,这会儿都快眼冒金星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身体都快虚脱了似的。乔拂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又是委屈又是难受,连椅子都坐不住了,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也不知熬了多久,门扇总算被吱呀掀开。 一名王府的侍卫走进来,语气神情皆十分冷硬,“王爷有命,让两位去花厅说话。” 乔公度闻言,扶起女儿,面无表情地跟过去。 * 花厅里这会儿饭香四溢。 用虎子给了个下马威之后,周曜便让玉妩回清漪院,用心整治了一桌饭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做好之后,尽数用食盒提到花厅里备着,等乔公度父女俩走近了,才挨个揭开食盒盖子,摆在饭桌上。 一时间,厅里菜香浓郁,勾人馋虫。 乔公度父女俩进了花厅,闻着饭菜香气望向紫檀收腰的圆桌,就见清蒸鱼汤香味鲜,红烧肉色泽惹眼,牛肉羹软糯浓郁,便连那平淡无奇的拍黄瓜都像是被淋了琼汁甘露,被汤汁儿浇出诱人的光泽。 这样的盛宴,对饥肠辘辘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处刑! 乔拂咽了咽口水,腹中愈发难受了。 少顷,周曜携玉妩缓步走来。 时隔半年有余,乔公度瞧见周曜那闲庭信步的姿态,神情极为复杂。 据他所知,周曜身上中的是南疆奇毒,等闲无人能解,便是暂且设法压住了毒性,身子也会被侵蚀,一日日地垮下去。哪怕是钢筋铁骨的硬汉,这样熬上三四个月,也该形销骨立、再无生机,更不可能撑上这么久。 可周曜那步伐,跟常人并无半点不同。 秋阳满园,他身着锦衣,腰扣蹀躞,玉冠下的那张脸上是熟悉的桀骜不逊,隐有睥睨之态。他的腿脚也极灵便,更不见半点久病后的虚弱,仿佛此刻给他一匹马一张弓,便可立时策马北上,直奔战场。 怎么可能呢? 难道是情报有误,周曜并未受伤? 乔公度铁青的脸上,掺了一丝惨白。 珠玑街的诸般动静传入耳中时,乔公度并不敢深信,毕竟周曜此人行事诡诈多端,虚实真假叫人捉摸不透,在战场上混久了,虚张声势是常有的事。今日他亲自前来,不止是因圣旨难违,多少也存了探探虚实的心思。 他就那么打量着周曜,从头到脚,从神情到步伐。 直到周曜走近,他才惊觉般收回目光。 父女俩齐刷刷行礼,在厅前跪拜。 周曜冷眼斜睨,走到他们面前时驻足,随手取了蹀躞上悬着的短刀,以冰凉刀尖挑起乔公度的下巴,冷冷打量。这动作跟他对待沙场俘虏时的姿态极像,轻慢而又冷厉,但于乔公度而言,无异于侮辱。 ——毕竟他是国舅之身,朝堂重臣。 周曜却毫无顾忌,居高临下的打量。 他看到乔公度的眼底涌起愤怒、耻辱、憎恨,又看到那些情绪被收敛、隐藏,最终只剩下御前口蜜腹剑的油滑之态。 他哂笑了声,收回短刀。 “原来是乔大人,免礼吧。”说着话,牵了玉妩的手,入厅落座。 玉妩贴身坐下,亲自盛汤夹菜。 周曜则扬了扬眉,示意狄慎将乔家父女俩带进来,也不说赐座,就让他俩干站着,连口谁都没给。他则接了玉妩盛的牛肉羹,随手舀一勺送到口中,又夹了块羊肉细嚼慢咽,在听到乔拂五脏腑抗议的响亮动静后,皱了皱眉。 这声音在他听来,颇有些粗鲁。 遂冷声开口,“想清楚了?” “乔某今日奉旨前来,是向王爷登门谢罪。” “哪些罪?”周曜问。 乔公度嘴角抽了抽。 他跟淮阳王之间的过节早就是你死我活了,真要细数起来,整天整夜都说不完,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但周曜既问了,他也只能挑些无关紧要的,拱手道:“乔某管教不严,有眼无珠,从前多有失敬不周之处,请王爷海涵。” 这话就跟挠痒痒似的。 周曜嗤了声,听见乔拂腹中传来更大的动静,都快赶上春日的闷雷了。 乔公度下意识看向女儿。 就见她站在那儿摇摇欲坠,整个人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嘴唇干裂两眼无神,都快昏过去了。很显然,面对满桌丰盛菜肴,让女儿闻得见却摸不着,那比死刑还难受。且周曜既撕破脸皮有意刁难,打太极拖延下去只能受苦,索性豁了出去。 “乔某自知做事不周,王爷若心有怨气,只管随意处置。” 他朗声说罢,径直跪在了地上。 七尺男儿,皇亲国戚,当真是说跪就跪。 旁边乔拂见状,晕眩中惊愕开口,“爹!你这是做什么!” 就连玉妩都面露诧色,差点被鱼丸噎住。 唯有周曜神情如常。 能屈能伸,脸皮厚如城墙,乔公度那点底细他是早就见识过的。此刻对方既已挑破,他也无需浪费精神,之冷声道:“三件事,今晚必须办成。头一件,交出巫蛊之祸的内应。本王是说,东宫里的奸细。” 语气冰寒,目光亦随之锋锐。 乔公度稍觉错愕。 他原以为,周曜定会提到受伤中毒之事和乔皇后在王府的种种作为,甚至都想好了应付的对策。谁知道他头一件说的竟是废太子的事情?时隔太久,在周晏夫妇被赶出京城后,他这场仗早已大获全胜。 而如今,就算交出那奸细,周曜又能如何? 让废太子重返东宫吗? 龙椅上坐着的乾明帝头一个不答应! 乔公度稍作迟疑,咬牙道:“今晚将人送到王府。” “第二件,信国公府明日设宴,给本王的孺人赔罪。” 这要求提出来,非但乔公度,就连玉妩都愣住了。夹菜的手顿在盘边,她愕然看向周曜,几乎怀疑是她听错了——朝堂恶斗上的你死我活,好容易拿了筹码能挟制乔家,周曜提出来的条件竟是为了她? 让陆家赔罪,自是为潘氏先前造谣污蔑,搞得满城风雨的事。 他竟是在为她讨公道? 玉妩看着男人冷峻如削的侧脸,心底似有波澜翻起。愣神之间,地上跪着的乔公度再次咬牙答应,说只要王爷肯入宫面圣,勿令皇上担忧,他哪怕是跪求恳请,也会设法说服信国公以大局为重,恭敬设宴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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