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泽搁下书卷,“睡醒了吗?” “没有。”小柔嘉咕哝着, 翻了个身。 她这阵子睡得不算太好。 自打淮阳王叔叔出征北上之后, 望月楼里便被一股低沉阴郁的氛围笼罩,姑姑时常与琼楼关着门说话, 郁郁寡欢的甚少再露笑颜。有一回柔嘉凑巧听见, 里头嘀嘀咕咕的在议论孺人婶婶,说她狐媚惑人,心机深沉欺上瞒下等等。 柔嘉虽不太懂,却也知道那不是好话。 她觉得姑姑应该是误会了。 孺人婶婶那样温柔可亲,怎么会是坏人? 何况孙嬷嬷都说了,孺人婶婶是淮阳王叔叔的妻子,两人恩爱和睦是应该的, 那样王府里才会像个家。 她想了想, 还是推门进去,劝姑姑不要总是叹气, 关在屋里不出门。孺人婶婶待咱们好, 清漪院的糕点极好吃, 虎子也憨厚可爱, 该常去走动才对。 谁知姑姑听罢, 当时就沉了脸。 那之后姑姑就没怎么理她。 有时候她偷偷去瞧, 还能看到姑姑独自垂泪。 小柔嘉为此很是忐忑。 她记事的时候爹娘都已经不在了,没多久祖父也战死沙场,就剩下她跟姑姑相依为命。姑姑待她确实很好,会轻声哼歌讲故事哄她入睡,会在天冷时将她抱在怀里,围着炉子给她讲爹娘的故事,也会在她生病时衣不解带地彻夜照料。 她不想惹姑姑生气。 这些天里,小柔嘉没少想法子哄姑姑高兴,可惜没什么大用。 就连她夜里撒娇跑去一床睡,都被抱了回去。 小柔嘉隐约知道,姑姑生气是因为她帮孺人婶婶说话,但她又觉得,她那些话并没说错,孺人婶婶本来就很好,不该背后诋毁。且姑姑的那些言辞在她看来着实不恭敬,就更不敢跟旁人说了。 此刻,她靠着虎子睡醒,懒懒打了个哈欠。 心里藏着事,她又左右张望,“孺人婶婶没来吗?” “还没呢,或许是有事,晚点再来。” 梦泽说着话,伸手将她拽起来,看小姑娘睡得发髻都蹭歪了,额发也凌乱地贴在鬓边,横七竖八乱糟糟的,又笑着帮她理好。 小柔嘉任由她摆弄,只管打理衣裙。 旁边虎子却等不及似的,翻身而起径直往院外跑去,闻着味儿往西跑了一小段,果然在假山顶的凉亭里找到了玉妩。它甩着尾巴欢快叫了两声,拿脑袋直往玉妩腿上蹭,被玉妩轻拍了两下脑袋才算安生。 佛宝笑着将它牵开,“柔嘉应是醒了,殿下这会儿过去吗?” “走吧,再晚该上课了。” 玉妩取了搁在身旁的锦袋,到得长秋阁,梦泽已在考问小柔嘉新学的诗词了。比起方才的宠溺呵护,他这会儿坐得笔直,问话一板一眼,倒挺有先生的模样。瞧见玉妩进门,他忙站起身,行礼道:“婶婶。” 小柔嘉就跳脱多了,一扫见玉妩的身影,立马跳起来,跑到跟前保住玉妩的腿。 “婶婶,东西带了吗?” 她仰着脑袋小声问,眼睛里亮晶晶的。 见玉妩点头,躬身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小柔嘉顿露喜色,踮起脚尖吧唧在玉妩脸上亲了一口。而后蹬蹬蹬跑到梦泽跟前,拽着他衣袖,拖到甬道旁的石凳上,欢欣道:“梦泽哥哥,你先坐下。” “做什么?”梦泽一头雾水。 “你坐下嘛!” 童声稚嫩,娇软糯甜,梦泽招架无力,疑惑地看了玉妩一眼后乖乖坐下。 小柔嘉又道:“闭上眼睛!” 梦泽果然闭上了眼睛。 小柔嘉很是满意,朝玉妩挤挤眼,才要掏出东西,见梦泽悄无声息地偷偷睁开条眼缝,顿时急了,道:“不许睁开呀!”说着,径直跑到他身后,微踮脚尖伸手蒙住他眼睛,不放心地叮嘱,“我说睁开眼睛,你才能睁开,不许偷看!” “好好好,不偷看。”梦泽甚是无奈。 玉妩在旁瞧着,笑意早已爬上眉梢。 只等梦泽老实了,她才缓步上前。 小柔嘉努努嘴,等玉妩掏出藏在背后的锦袋,取出里面的东西托到梦泽跟前,她才笑眯眯道:“梦泽哥哥,可以睁眼啦!”说罢松了手,绕到他身边,满脸期待。 梦泽睁开眼,看到一方长逾两尺的锦盒。 簇新的茶色锦缎包裹,上头是绣工精致的灵芝福字,一看就知道是新造的。看其外形,里头装的必定是字画卷轴,或是帛书之类的东西。 他诧然瞧向小柔嘉,“这是?” “送给你的生辰贺礼呀!”小柔嘉笑生双靥,摇了摇他衣袖,“孺人婶婶帮着裱起来装盒的,你瞧瞧嘛。” 玉妩含笑揭开锦盒,往他面前稍送。 梦泽起身取出里头的画轴。 丝带捆缚,温润的白玉为轴,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解了丝带展开画卷,眼底顿时一亮。 画上是开阔苍茫的草原,碧草茵茵,河流蜿蜒,有骏马依水吃草,姿态雄健。这原是他照着小柔嘉讲的边塞景致,凭想象画出来的,先前只画了大半幅,便被她捣乱得搁笔作罢。此刻,整幅画却是完整的—— 河流交汇,水草丰美处,有两个孩子在放风筝。 笔法极为稚嫩,比起自幼受名师教导的梦泽,几乎可算涂鸦。 但梦泽还是认出来了。 这王府之内,能拿到他手里未完的画卷又这般肆意添笔的,也就只有这顽皮任性的小姑娘了。那两个孩子画得不算真切,他却知道上头代表的是谁。 “等柔嘉将来长大了,带梦泽哥哥去我的家乡玩!” 当时小姑娘稚嫩的声音似在耳边回响。 梦泽捧着画卷,笑意渐浓。 他生于皇宫身份尊贵,这么多年没走出过京畿之地,更没去过辽阔高远的边塞。但他知道淮阳王叔叔曾在那里震慑敌军、九死一生,也听柔嘉讲过她家乡的景致,是与京城迥异的风情——哪怕那也是从江月媚嘴里听来的。 前些日闲暇时,他抵不住小姑娘撒娇,按着他们的想象画了这半幅图。 此刻,竟已被精心裱起。 他盯着上头并肩放风筝的小人儿,唇边笑意愈来愈深。 小柔嘉看他喜欢,高兴得眉眼弯弯。 “等柔嘉长大了,咱们就去那里放风筝!”她拍着小胸脯保证。 梦泽笑着摸她脑袋,“好。” 说完了,又仰头向玉妩道:“多谢婶婶费心。” 玉妩抿着笑,声音柔和,“我还准备了桌你喜欢的菜,准备给你过生辰。今日后晌早些下课,你和柔嘉都来清漪院,咱们和孙嬷嬷、江姑娘一块儿过生辰,好不好?”她没敢提离京的周晏夫妇和周曜,怕勾起孩子伤心。 梦泽倒渐渐习惯了分离,捧着画卷点头道:“嗯,辛苦婶婶了!” 弋? * 从长秋阁出来,玉妩先回院安排晚饭。 佛宝仗着周遭没旁人,低声道:“殿下当真要请江姑娘来吗?我听底下的丫鬟们说,江姑娘对殿下意见不小呢,好几回私下里抱怨都被人听着了。这几日柔嘉瞧着蔫蔫的,恐怕也是为这个。” “我知道。孙嬷嬷都说了。” 先前周曜让她探问江月媚的意中人,被她拖延过去后,这差事就落到了孙嬷嬷头上。 孙嬷嬷见事清楚,因周曜颇为忙碌,无暇顾及后院里的琐事,便会不时同她提上一嘴。 久在宫廷的嬷嬷都是成了精的,孙嬷嬷看得出江月媚那点心思,也知道自家小主子的性情,既下令外嫁,就没打算多留着。她跑了好几回,都没能让江月媚收起心思,如今已放弃了问对方心意的念头,悄悄在京城差不多的门户里寻摸了。 等周曜回来,这事估计就能有眉目。 江月媚显然也是听出了孙嬷嬷的言下之意,知道没法留在府里了,才会生出怨怼。 不过今日毕竟是梦泽的生辰。 玉妩没打算因她跟江月媚的过节带累梦泽,低声道:“皇兄和皇嫂如今在寿州,梦泽心里定是想念的,这生辰若是冷清了,他心里怕是不好受,多个人热闹些。再说,柔嘉都来了,落下江姑娘瞧着不好。这种时候,她也未必敢在府里胡闹。” “也是,有孙嬷嬷镇着呢。王爷在前线打仗,她若在这儿胡闹,那可是自寻死路。” “所以我才请她呀。”玉妩心里明镜似的。 佛宝低笑,又高兴起来,“梦泽和孙嬷嬷都跟殿下亲,一起吃顿饭也好,总该叫她知道,谁才是主,谁才是客。” 玉妩莞尔,“先别管她,做好吃的才是正经。” 两人回到清漪院,仍由檀香和莲屏出手,张罗了桌极丰盛的美食。 当晚,众人齐聚为梦泽庆生。 江月媚纵满腔委屈怨怼,倒也不至于随意撒气。想着梦泽孤身在京城,一年到头难得这么个好日子,便也未有半点扫兴之举,一顿饭吃下来,竭力端着温柔笑意。碍着孙嬷嬷在场,每尝小柔嘉撒娇要夹菜时,也无有不从。 这顿饭,倒是宾主尽欢。 忙完这件事,紧接着就是敬国公府人的诞辰。 钟魏两家交好,玉妩回京之后没少受敬国公府的照拂。出阁前,若非魏夫人悉心指点,还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她,玉妩对王府的规矩更是睁眼瞎一般。她的寿诞,玉妩自然不能缺席。 敬国公府又是显赫门楣,甚少掺和朝堂争斗,她若想去,孙嬷嬷定不会阻拦。 更何况,她也挺久没见双亲和长姐、时娇和魏婉仪了。 怪想念的。 玉妩颇为期待,精心备了份贺礼,待得正日子,便去道贺。 * 敬国公府的这场宴席颇为热闹。 魏家门第清贵,因颇得几代帝王的敬重赏识,爵位传袭了好几代都没降到侯伯,这分量绝非寻常高门能比的。是以哪怕敬国公官职不高,府中亦无显赫权势,寿宴之日,仍是宾客盈门,礼如流水。 玉妩过去时,母亲韩氏和姐姐钟玉嫱早就到了。 厅上已聚了许多女客,错落坐着谈笑闲聊,一眼瞧过去,只觉绫罗鲜丽,珠翠耀目。 见着玉妩,亦有人起身行礼。 玉妩如今是以淮阳王孺人的身份赴宴,礼数上自然不能疏漏,便含笑寒暄。碰着封了诰命的公侯夫人,亦如从前般客气周到,不露半点骄矜。忙活了片刻,相熟的人都招呼过了,魏夫人才笑递个眼色,领着她去近处的抱厦。 这地方倒是清净,不见半个闲客。 魏夫人牵着她的手,温声道:“婉仪跟阿娇去了后头,晚些才会来这边。你在这里稍坐片刻,等会儿你母亲和姐姐过来,慢慢说话儿吧。等宴席开了,我再派人来请。”说着话,让随行仆妇将早就备好的食盒揭开,取出里头的凉菜糕点摆上。 玉妩嗅着那香味,不由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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