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魔退去的同时,莫子泠呆若木鸡般接过碗。 他扭过头看着依旧站着的晏梧,“你不吃吗?” 晏梧笑了笑,坐下哄道,“我不饿,你先吃。” 莫子泠望着面前桌子上,那比平常翻了一倍数量的菜品,心中满是不解与忐忑,难得地没有起半点食欲。 “晏梧,打个商量?” 晏梧困惑地盯着他。 “你能不能正常点?”莫子泠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该不会是病了吧?” 晏梧微愣,“此话怎讲?” “你不觉得自己今天很反常吗?”莫子泠特意压低声音,试探道。 晏梧脸上本满是柔和的笑意,不禁淡去了几分。 “你不喜欢吗?” 晏梧心中一阵纳闷,一口气堵得差点没缓过来。 阿泠以前不是喜欢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吗? 莫子泠垂着眸,用汤勺上下搅拌着,“挺奇怪的,不像你。” “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这样吧?”莫子泠猛然看向晏梧,大为不解。 这魔一向以逗他为乐,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难不成因他化成人形,过于激动,高兴得人都傻了? 不可能,不至于吧? 他竟对自己这般情深意重? 莫子泠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心中的喜悦难抑压制,不禁感叹,“晏梧,你也太好了。” 太好刷了。 晏梧还没从莫子泠的夸赞声中缓过来,又听他问道,“这是药?” 莫子泠鼻子凑到碗内嗅了嗅,皱起了眉。 “为什么要吃药?” 晏梧面色不变,“你身子孱弱,特意为你配的,强身健体。” “必须吃?” 莫子泠顿时愁眉苦脸,如临大敌。 晏梧心中虽是不忍,微微动摇,终是坚决道:“必须。” 见无可奈何,莫子泠也只好屈服。 看着身旁人,苦着脸,一口又一口咽下汤药,晏梧掐着掌心的指盖一片泛白。 莫子泠不情不愿地喝着汤药,忽而觉得眼皮一阵发沉。 他强打起精神,吃了些饭菜,只觉得身子越发沉重,意识变得迷迷糊糊的。 正当他以为是自己没睡醒,整个人猛地脱了力,不受控制地歪倒了下去。 合眼的一瞬间,他耳边所残留的是晏梧不散的惊呼声。 晏梧望着怀中渐渐淡去的人形,半刻不敢耽搁,连忙化魔气为灵力,朝他体内探去,这才发现怀中人体内竟已灵力枯竭。 莫子泠身体向来孱弱,修为更是浅薄,体内灵力稀少,化形一事实为古怪。 更别提…… 这具身子里,不过仅是一缕残魂。 忆起往昔,晏梧心口一痛,喉中涌上一股淡淡的血气。 他垂眸望着怀中的人,双眼逐渐失去光彩,溢出无数怜惜与痛苦。 晏梧迅速地将魔气化为灵力,注入莫子泠体内,直到那身形稳定,不再淡化,方停下。 “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晏梧的指尖轻抚上怀中人的脸庞,一点一点往上挪动,最终停留于莫子泠的眉心。 只要他想,完全可以透过一个人的灵识,了解他的过往。 可那样,这人一定会生气吧? 修长的手指,停滞在青年的前额上方,最终只轻轻抚在了他的眉间。 无碍,总归会好的。 * 待莫子泠再次醒来,已是午间。 他睁开眼的一瞬间,便瞧见了坐在一旁,不知注视了自己多久的晏梧。 晏梧眸中少有地满是忧愁,却在发现他睁眼的一瞬尽数掩去。 可惜纵使再快,因一时的出神,终是被莫子泠捕捉到了些蛛丝马迹。 发觉自己又睡到了晏梧床上,莫子泠连忙坐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想起自己忽然晕倒一事,他的心中格外慌张。 晏梧忽然语气凝重,神色夸张,“你的身子出大问题了。” 莫子泠心中大为不安,紧张至极,“出什么问题了?” 晏梧板着脸,严肃道,“你这病着实古怪……” 闻言,莫子泠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魔,心跳不禁加快许多。 见状,晏梧一时没忍住,猛地笑出声来。 “傻子,你也太好骗了。不过是化形初期,身体不适应罢了。” 不知为何,莫子泠心中的不安始终没有散去,总感觉晏梧没同自己说实话。 他狐疑道:“真的?你没骗我?”
第21章 朝桐院对弈 “你不信我?”晏梧的脸忽而低垂,受伤道,“太伤心了,亏我守了你一上午,你居然不信我。” 一瞬间,莫子泠只觉得自己是个欺负弱小,咄咄逼人的恶霸。 “晏梧……” 听见莫子泠在叫自己,晏梧即刻望了过去,却不想,事情的走向却与自己所想大相径庭。 “可别装了。”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个哭唧唧的小孩,幼……” 莫子泠一时口快心直,一顿输出,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顿时闭上了嘴,心乱如麻。 糟糕,命不久矣。 却万万没想到,晏梧竟也不怒,只咧嘴,注视着自己,笑得极其愉悦。 古怪,太过古怪了。 莫子泠发觉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位魔主。 怕吓着床上的人,晏梧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藏下想要靠近的心思,如正人君子般端坐于床边。 他正经安慰道:“的确是小事。” “过几日,我便带你去炼药。” “先淬体,后修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晏梧说的云淡风轻,莫子泠却是听得莫名其妙。 淬体?听起来好疼。 他忍不住打了几个抖,弱弱问:“别无他法吗?” “别无他法。”似是知晓对方忧虑,晏梧继而补道,“不会让你疼的,放心。” * 朝桐院,挂着零零散散几片枯叶的梧桐树下,两个人影坐于石桌两侧。 黑影娴熟沏茶,白影接杯就饮。 远处站着几个恭敬的侍女。 冬日的寒风吹过,干枯的叶片,悄然飘下。 忽然,一道红影缓缓而来。 晓月瞧了几眼一旁的侍女,愣了会神。 纵使是提前知晓,可真见着朝梧院里外多了许多侍女与守卫,终是格外不适。 很快,她的视线转到了坐着的二人身上,尤其是那捧着茶杯的白衣男子。 她不知男子身份,却明白,他便是这一切变化的起因。 “主上……” 纱裙轻飘,晓月的视线悄悄落在了另一侧,正好迎上了一道直白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满面笑容地道了一声,“晓月姑娘好呀。” 透过那一双夏日夜空般干净的黑眸,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另一双清澈的眼眸。 那年,在外游荡千年的主上,心死如灰地回到了帝宫,却有献媚者,送了个与妖帝七分相似的妖来。 白衣翩翩,墨发尽数束起,清眸如水,不染半点污浊。 她清晰地记得主上晃神地一步步走下高阶,目不转睛地伸手,点在了那妖的额间。 然而,顷刻间,他的眸中怒火卷起,挥手击倒了站于一旁的献媚者,将其粉碎为灰。 吓得那只妖不禁瘫倒于大殿之上,双眸混沌,泪水糊满了一整张脸。 “何事?” 晏梧轻置茶盏。 闻声,晓月从回忆中醒来,视线却始终没有从莫子泠身上移开。 一千多年来,主上身边从无他人,这位的出现,着实令她意外。 晓月回了莫子泠一个示好的微笑,缓慢道:“霄落城来信,炎虚在外有事,皓月鼎可否晚几日送来?” 晏梧食指轻敲杯壁,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俩互动,嘴角含笑,投向晓月的目光却带上了丝丝冷意。 “告诉他,三日内送来。” 他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茶,“送不来,本尊便只好去亲自取了。” “是。” 感到寒意的晓月连忙收回乱看的视线,心中虽满是好奇,却不再敢打量坐着的人。 想起日日跟在晏梧身边的小雪狼,今日却没见着踪影,她又多嘴了一句:“主上,怎么不见小狼?” “你倒是挺关心他。” 几月来,晓月早已习惯了小雪狼的存在,本就喜爱兽类的她,眉间柔情许多。 “难得没见着他跟着您。” 捧着茶盏的莫子泠,听到提及自己,声音雀跃地跳了出来,“晓月姑娘,我就在这。” 晓月望向莫子泠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 哑言良久后,她难以置信得犹如天塌了一方:“你竟能化形?” “嗯。”莫子泠乐于分享这份喜悦,连连点头,“多谢挂念。” 晓月脑中一片混乱,炽热的目光砸在莫子泠身上,怎么也想不通,这只灵力微薄的灵兽为何能化形? 与此同时,心中又猛然拨开云雾。 想到这人是那狼,总算是知晓了主上这般待他的缘故。 毕竟,他早已是个意外。 “属下告退。” 晓月着实惊讶,急促道了句,转身便欲离去,准备同古弥去说道说道。 见莫子泠捧着茶盏,乐呵呵地盯着晓月离去,晏梧眉间一闪不悦,瞬间收起了桌上茶具。 待莫子泠回过神来,桌上倒是多了一个方形棋盘。 晏梧的手指放入棋盒,捻起一子,压抑心中不快,语气平平道,“你我对弈一局。” 莫子泠瞧了眼对面的魔,又瞧了眼手边那一盒白色棋子。 原文中,也没见这只魔和人下过棋,如今这可当真是够意外的。 他思绪许久,硬着头皮吐出来两个字。 “不会。” 晏梧如闻晴天霹雳,手指松了几分力,捻着的黑棋瞬间掉落棋盒。 棋落盒中,清脆的碰撞声响起,犹若一颗石子砸入平静湖面。 “无碍。” 晏梧重新捻起一子,紧握掌心。 “我教你。” 他的语气平静得无半点波澜。 “棋盘横十九,竖十九,共三百六十一交叉点…正中心此点为天元,周遭这九点谓之星位……” 莫子泠撑着头,认真听着对面的魔讲述着有关围棋的基本规则。 “棋子周遭存有气。”晏梧将一黑子落于棋盘,一一指道,“这四处交叉的点,便是这一枚黑子的四口气……” 他一字一句严谨地讲着,一双紫眸神采奕奕,亮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莫子泠原以为学围棋必然是件枯燥的事,却没想到,那如清风般悦耳柔和的声音,竟没引起他半点倦意。 听过一遍后,莫子泠记得七七八八,上手就捻起一枚白子。 不就是围棋,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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