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婴坐在廊下,慢条斯理地给坐在对面的人煮茶。对面的人长着一脸络腮胡,形容粗犷坚毅,大马金刀地坐着,目光探究地看着钟离婴。 “钟离将军可听说过一句话?”徐旦问道。 “嗯?”钟离婴烫着茶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徐旦的声音轻轻的,微信:bairm369却像是重锤重重地敲下。 天边一道赤色的电光忽地闪下,紧接着沉闷的雷声炸起,风雨将檐下的风铃吹得叮铃作响。 钟离婴垂着眸继续摆弄他的茶具,没有说话。徐旦看不清他的神情,无声叹了一口气。 “孙络与陛下一同长大,从陛下一无所有的时候就陪伴在身边,立下战功无数,曾经为了陛下,被人关在黑牢里整整三个月,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当时陛下是怎么样的?哭得彻夜难眠。可如今……” “孙络之死,皆是因为他不知收敛。”钟离婴淡淡道。 “是吗?”徐旦眼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钟离婴抬眸,望向徐旦那双锐利的眼睛,道:“我无心于任何权势,只想奉上兵权,然后归隐。或许你也可以。” 徐旦深深地看着他,咬了咬后槽牙,少顷,他又望向廊外的风雨,叹息道:“这样,他就能放过我吗?” 钟离婴默了默,道:“桑忻说陛下是明主。” “明主,未必是善主。从古至今,被刻于青史上的所谓明君,难道就没有因为猜忌,为了自己的皇权,对功高震主的将帅下手吗?” 钟离婴抿了抿唇,道:“陛下宽厚,与他人不同。” “希望如此。”徐旦眼中有点失望,他今日来其实是想试探钟离婴的,可钟离婴的表现却让他觉得失望。 在战场上霸气凌厉的玉面阎罗,在私下里竟是这般懦弱退怯。 徐旦忽地笑了,道:“我差点忘了,将军怎能和我一样,将军有半仙作保,而我只是一个曾经的叛将。” 钟离婴眸光凝了凝,带着冷意。 徐旦继续道:“但将军可想过,孙络之死背后的筹谋者难道只有陛下吗?我们的那个人间白泽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这次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孙络,那么以后,若是将军和陛下之间只能二选一,桑半仙又该如何选?” 钟离婴心中一紧,眸中现出冷厉,若是旁人,或许会被他的眼神吓得冷汗直流,可徐旦也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不仅不怕,反倒从钟离婴的脸色中品出了一丝阴郁。 “哦,我忘了,桑先生已经选过了不是吗?”徐旦自然听说过钟离婴和周承同时中蛊毒,桑忻把唯一一份解药给了周承的事。 纵使徐旦知道不管当时桑忻愿不愿意,那唯一一份解药都必然是周承的。但他也知道,但凡钟离婴对桑忻有几分情谊,心中都会因这件事种下一根刺。 钟离婴脸色阴寒,冷冷质问道:“徐旦,你以为这般激我,就能达成你的目的吗?天下初定,百姓刚刚能安定下来,难道要为了你的私心,再度进入战乱,流离失所?” “私心?是,我承认我有私心,可我也是为了活着,为了我的将士们,我的将士们如今被称为徐家军,对我忠心耿耿,你以为最后只是我死吗?不,我若是死了,我的部下们又哪还有出路?” “钟离将军,你也忍心让你的战士们同你一起死吗?” 钟离婴的手指跳了跳,沉声道:“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恐惧让你乱下臆测。” “钟离婴,你真是个孬种。”徐旦咬牙道。 徐旦站了起来,满眼失望和嘲讽,他转身就走,却听到钟离婴浅淡带着叹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你那样做,又能保全所有人吗?” 徐旦脚步顿了顿,没有搭话,大踏步地离开了。 钟离婴出神地看着面前正煮着的茶,清香袅袅从茶壶口冒出,又消散开去,就像是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不知过了多久,谢良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您和徐将军谈了什么,他怎么这么生气?” 钟离婴回神,看向他,忽地勾起笑容道:“你猜。” 谢良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我这脑子,猜不到。” “谢良,你对近日朝堂的动向怎么看?”钟离婴转移话题道。 谢良皱起眉头,想了一阵,摇头道:“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一个个劳苦功高的武将消失了,朝堂上填了不少新人上来。”钟离婴淡淡道。 钟离婴说得云淡风轻,却把谢良吓得不轻,他睁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将军。 “怎么了?怕了?”钟离婴含笑道。 谢良咽了咽口水,缓缓摇头道:“可那些人都是犯了错,陛下才会杀他们。更何况,将军您不可能和他们那么蠢,不会犯错的。再说了,您和桑相关系这么好,桑相才不会让您跟他们一样!” “你不知道罪名是可以编织的吗?再说桑相……”钟离婴顿了顿,继续道,“我和他的关系可不好。” 谢良有些慌乱道:“您和桑相只是在朝堂上有些政见不合,吵了几句,可私下里还是好的啊。您昨日还给他送了好多补品,还有一株千年人参呢!” “不都退回来了吗?”钟离婴躺靠在摇椅上,懒洋洋地看着满脸冷汗的谢良,嗤笑道,“身如壮牛,胆子芝麻小,把你吓的。” “你放心,哪怕本将军死了,死前也会保护你们这群小崽子的。” “将军!呸呸呸!什么死呀死的,将军长命百岁!” 钟离婴转头看着从廊沿落下来的一串串水珍珠,悠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真想回到梦归山……” 两个月后,一个开国大将递上退隐的奏疏,周承开头并不允,来回几次,周承才批准了。但在一个月后,开国大将死于在归家路上的山贼手上。 钟离婴听闻这件事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在战场上呼啸往来的将军,死于山贼哈哈哈哈哈哈……” 又一个月后,徐旦反了,周承让钟离婴去平叛,钟离婴称病在家,推辞了此事。周承御驾亲征,虽平了叛,似乎也受了伤,吓得朝臣们急得不得了。 “桑相今日又是留在宫中没有回府。”谢良莫名放轻了声音道。 “陛下身体有亏,桑相自然是放心不下的,要彻夜照顾才行。”钟离婴冷淡道。 谢良担忧地看着手执酒壶灌的钟离婴,想要阻止又不敢,他欲言又止许久,才道:“不知道陛下如何了……” “也就擦破肩膀罢了,迟点去,都痊愈了。”钟离婴喝了一大口酒,醉醺醺道。 “我昔日胸口中箭时,”钟离婴捂着胸口道,“也没多疼……可桑忻却好像疼死了,我那时候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谢良耳朵动了动。 “以为……”钟离婴自嘲笑道,“自作多情罢了。现在看来,周承比我要重要百倍。我一直、一直都知道,在他心里,周承比我重要……” 谢良听到他直呼皇帝名讳,惊得眼睛睁大,慌忙四顾,好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钟离婴哈哈大笑了起来,又道:“徐旦蠢透了,我们的桑半仙早就知道他有反心了,早有准备,更何况他的兵力与周承比起来这么悬殊,他也敢没有任何准备就反!怎么这么蠢……” “若是我,才不会这么——”谢良吓得连忙捂住了钟离婴的嘴。 钟离婴脸颊泛红,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谢良心中猛地一跳,自家将军的俊美世人皆知,否则将军就不会总是戴面具上战场,也不会有“玉面阎罗”“玉面战神”一词,如今喝醉了酒,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哪怕是跟随他多年的谢良,此时也被那绝世美色逼迫得不敢直视。 钟离婴将他的手扯开,像是困倦极了,趴伏到桌上,不再发一言。 谢良看着往日里性情飞扬潇洒的战神,如今身上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落寞,让他觉得十分难过。 半年后,周承派钟离婴南下,攻打收复最后一个非周朝的一个小政权——姜国。却没想到钟离婴将姜国收复后并没有立刻班师回朝,而是以整顿收编姜国为由,留在那里数个月,甚至到了最后,中央发往姜地的诏令都有去无回。 自从周承登基为帝后,钟离婴知道他和周承的矛盾终于要从深处浮现出来了。不管是在私,他与周承的情敌关系,还是在公,那流传已久的传言——“周氏天下,钟离分一半”,他都是周承的眼中钉,心中刺。周承放过谁,都不会放过他。 后来钟离婴知道,周承为了自己至尊无上的皇权,仁慈的面具终于摘下,他没有放过任何对他有威胁的人,更不会放过他。 钟离婴以为自己断掉和大周的联系后,大周会很快宣布他是叛贼,他很快就会被天下群起而攻之。但没想到在之后将近半年时间,大周始终没有把他定为叛贼,也没有尝试派兵来攻打他。 直到又一个月后,钟离婴调动兵力,轻易地吞并了临近的一个城,大周才派来了一支军队,但名义不是追剿叛军,而是来协助钟离婴整顿姜地。 钟离婴并没有为此而得意大周怕他,他知道这是桑忻在其中运作的结果。 桑忻或许并不想与他为敌。 在得知带兵前来的是桑忻时,他愣了一阵,忽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桑忻为了周承与他刀剑相向。 只是这一天来到后,他没有想象中那般洒脱,而是心脏像是被一瓣一瓣撕开,痛得难以呼吸。 桑忻来访,钟离婴让人请了进来。 两人坐下,中间是一张茶桌,无数次相似的场景,两人的心境却不再像以往那样轻松惬意。 他们已经很久没私下见面聊过了,钟离婴以为桑忻会问为什么,但桑忻没问,而是沉默地喝着茶。 “不怕我下毒?”钟离婴含笑问道。 “你会吗。”桑忻喝茶的动作并没有停,姿态优雅好看,从宽袖中露出的一截手腕瘦得伶仃可怜。 钟离婴盯着那细白的手腕,心想,他又瘦了,好像随时会随风而逝。 “会。怎么不会,我都造反了,若能杀掉敌方最重要的丞相,就是除掉心头大患。”钟离婴道。 “我没死。”桑忻淡淡地看着他道。 钟离婴沉默地与他对视,自嘲道:“自然是因为我舍不得。” “你没有造反,没有人会说你造反。” “有意义吗。” “我要你回来,重新归顺大周,让天下真正一统。”桑忻丝毫不让地望着他道。 “凭什么?”钟离婴嘲讽道,“我要做自己的皇帝。” “怎样你才会回来?”桑忻低咳了两声,问道。 钟离婴一寸一寸逡巡着他苍白病弱的脸,笑了起来,眼中却没有笑意,道:“如果我坚持不肯,你会带兵攻打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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