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昏了头。 容渊心里揣了半分气闷又觉得好笑,笑过也就过了。 他伸手把洛云升从竹椅上拉起来,推他进屋里,“夜深了,先睡吧,明日醒来当有分晓。” 洛云升不信严刑逼供,还是想亲自确认,“你得让人活过今晚,明日我看了才知道那些人和你那个刑师到底有没有说谎。” 明日去看是情理之中,容渊总算没再拒绝,只是看了他许久说:“真是爱吃苦。” 回到卧房,容渊抖开竹席铺在地上,盛情邀请洛云升与他一同躺下。 突来的暑热实在磨人,洛云升只能抱着对空调、电风扇的万分想念和衣躺下——然后把容渊轰到闷热的床上去。 * * * “王爷,审出来了。” 黎明时分,景行一身劲装来报,他人情练达没避着洛云升,当即便说了幕后黑手:“是庸王指使。” 庸王? 得到关键人物名称,“庸王”的信息就出现在了洛云升脑海里。 庸王其人,从封号上便知不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就连他亲爹老皇帝都对他没什么期待,只希望这儿子能过寻常日子,不要给其他兄弟添麻烦。 这人也一直如这“庸”字所期待的那样,爱娇妻美妾,爱美食饕餮,爱古董字画,爱花鸟鱼虫,每日便是吃吃喝喝玩玩,说起来便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剧情上也是一笔带过的角色。 这样一个人能养出当街杀人的死士?不太可能。 洛云升目光落到沉思的容渊脸上,心想果然刑讯没什么大用,这庸王恐怕是个幌子,也是个弃子,还得他亲自去一趟。 “昨晚说好了的,我要亲自去看一眼。”容渊抬头,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惊讶,勾了勾唇角:“好啊,想去便去吧。” 容渊说去,景行自然不敢阻拦,只是心中暗想:这去了若是吓着这光风霁月的少年公子该如何是好?要是他从此觉得王爷手段残忍因而与王爷闹别扭生事端,那…… 景行与暗处的景衡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许多无奈——王爷没什么感情经历,有些坑他怕是终究要踩,旁人……罢了,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王府的牢房建在常人根本找不到的阴暗一角,便是燥热的夏日也寒凉彻骨,洛云升步入其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容渊从景行手里接过黑色大氅给洛云升披上,洛云升摸了摸绒绒的毛领,觉得有些魔幻。一炷香前他还觉得暑热难耐,现如今只觉得冷到骨子里去了。 “怎么这么冷?”洛云升忍不住搓了搓手,指尖都泛红。 容渊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洛云升看着像是不怀好意,然后听容渊说:“下面是冰窖,所以冷。” 洛云升:“……” 谁家把冰窖放在牢房下面?! 他夏天用冰不觉得瘆得慌吗? 念头一闪而过,洛云升站在容渊的角度想了想,深觉这人可能真不觉有异,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吧。”洛云升呼口气暖手,手被容渊握住,冻得他想把手抽回来,结果这人还十分不要脸地感叹:“手这么暖了还呼热气,娇气得很。” 洛云升刚想关心他“手怎么这么冷?”就立时被这话气得想骂“有什么毛病关起门再犯。” 没等他想好到底说哪句,容渊就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黑色丝带横到他眼前:“把眼睛蒙起来再进去吧,怕你受不了,两三天吃不下饭我可帮不了你。” 洛云升难得犹豫了一下。 他是个很善于反思的人,而且也足够了解自己,虽自觉吃过不少苦比常人更坚强,可现代人受再多苦和这个时代的“刑讯逼供”比起来恐怕也是轻如鸿毛。 哪怕知道如“炮烙之刑”等众多刑罚,他也依旧想象不出与之匹配的情景。 洛云升想,或许那真是自己接受不了的情景。 人生不易,还是少给自己添麻烦得好。 “谢谢。”洛云升接过丝带蒙住眼睛,丝带划过脸颊又听容渊笑了一声,好似很满意的样子,“突然这么听话啊?” 说完便搂了人往前走,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刚才的问题,亲切又自然地凑到耳边很小声地问:“是要碰到人还是要如何?” “碰到就可以。” “好”容渊握着他的手带他往前走。 眼前一片漆黑,视觉丧失使得洛云升的嗅觉听觉更加敏感,走过转角,浓郁的腥臭味就冲上鼻腔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鼻尖也因为这个动作越发挺翘,引得容渊伸手捏住他的鼻尖,用一种无奈又得意的口吻笑他:“就说是自个儿找受罪。” 笑完又松开手,动作口吻都显得轻佻,洛云升却从中听出几分唱戏的味道——治容渊这疯病得提上日程了,只是给他找一个非要来牢房看看的理由,不必戏这么多,更不必选择嘲讽这种让人生气的方式。 但洛云升毕竟是大人了,他的灵魂在苦汁里泡了很久成熟到即将腐烂的地步,因而也愿意配合容渊演下去,哪怕知道这剧本会很糟糕。 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人设。 洛云升把系统给他的原主一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还是暂时维持他“端方君子”的人设比较好。 他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但与这时代大部分根本不把人当人的权贵比起来,洛云升觉得他或许真能当了这“好人”也说不定。 “果果的死我有责任,总该亲自来一趟。”洛云升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乍一听好像果果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但说到底,他们相识到永别还不到一个时辰。 就算是在为“验真”找借口,容渊也还是生出了“这鬼神多少有些虚伪”的念头,心里猜测其实洛云升这么在乎果果的死是因为一着不慎,被人落了鬼神的面子。 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好,那你再多忍忍,再走一段就到了。” 忍着腐朽的血腥味,转过几个弯,又走了好一阵才终于站定。 洛云升感觉有人带着新鲜的血味走上前来,呛得人皱眉。容渊拉着他退了一步,伸手蒙住他鼻腔,只从指缝给他留了些许呼吸的余地,嫌弃道:“这么大味儿不知道洗洗?王妃可娇贵得很。” 来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洛云升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不动声色地的打量后退远,嘶哑的公鸭嗓抱拳请罪:“王爷恕罪,王妃且忍一忍,属下这就去提人。” “提人?”洛云升不太明白,按照他的设想,走了这么久他们就算不在刑房也该在关押犯人的牢门前。 大抵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容渊说话便敞亮许多,大方地向洛云升解释:“如果是我一个人下来,自然是直接到刑房去,若是心情好或许也会亲自审一审。” “但把你带下来,便叫人为难了。” “带人来怕吓着你,不带来又怕你觉得不受重视今后难为他们。” “自然就只能先把人带下去,见了我再行事。” 冰冷的手划过洛云升丝带蒙住的眼,顺势擦过他眼角的小痔,“我担忧你难受,他自然便知道该下去把人洗刷干净再带上来,免得……”容渊握了一下洛云升的手,这会儿他的手又褪去了寒意,变得像炭火一样滚烫,叫洛云升不由自主回握过去试图留住那滚烫的暖意。 手的主人任由自己被握住,缓缓吐出下半句:“免得惹我生气。” “嗯?”洛云升一愣,察觉到这人是真的有点生气,还有点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明面上是说别人会怕他生气,实际上说的却是“你竟丝毫不怕我生气。” 不知道容渊又发什么疯,洛云升把手从容渊手里抽出来,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问:“我若治好你这冰火两重天的病,你这阴阳怪气的毛病能不能收一收,算是对我的回报?” 容渊霎时僵住,随即洛云升感觉手臂被一股巨力掐住,不用看都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要多生一片青紫。 但他忍住了,毕竟,这是他自己挑拨来的,怪不得容渊反应大。 循着手臂滚烫的疼痛,洛云升想起上辈子自己投资药物研发时,隔着单向玻璃见过的病人,身患绝症,只能日日在痛苦中煎熬,他们不知道希望在哪里,所以哪怕知道参与药物试验可能会让自己走得更快,也还是为了那一点缥缈的希望参与到药物试验里来。 他们紧紧捏住着医生的手臂,白大褂往内陷,仿佛陷进肉里,一言不发,在沉默里签下自己的名字。 洛云升看得清楚,容渊的表情和他们别无二致。
第12章 洛云升没办法对容渊的痛苦感同身受,却能从手下的肌肉感受到高大男人的僵硬,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脊背,“我总不会拿这个骗你。” 说完又觉得这一句不够,那花言巧语八级的天赋又翻出一句:“身上不痛快,心里也不会舒服,”洛云升指了指自己眼上的丝带,笑说:“王爷身体不适还如此为我着想,我总该知恩图报的,人都讲究这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等刑师将四人洗干净血腥带上来,容渊都没接下一句,他既然不想接话,洛云升也便起了新话题:“既然收拾干净了,我能摘这丝带了吗?” 容渊收了满脸的高深莫测,整个人显得越发冰冷,洛云升就是不摘这黑丝带都能察觉到刑师的呼吸弱了几分,就连呜咽着被带上来的四个犯人都收了声。 眼上一轻,遮蔽光亮的丝带滑落,洛云升终于看清墙上惶惶燃烧的火光。 得见光明洛云升心里高兴,但他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容渊,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机质的漠然。 洛云升顺着容渊的视线,目光落到那四人身上——四人也看着他,眼神麻木呆滞,看得洛云升忍不住皱眉。 仿佛眼前的不是四个人,而是四颗随风飘摇的草。 容渊敏锐地捕捉到洛云升这一丝情绪变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物,唇角挂起笑意,一把拉过洛云升的手,笑容亲切的刑师随便提过一个犯人把人拽到面前,配合容渊将洛云升那双一看就没做过一点粗活的手强行按在犯人脖颈上,死死掐住—— “怎么?见到了人又不忍心了?那死人的仇又谁来报?” 人在手下挣扎,信息汇入大脑,一时之间洛云升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看到欺男霸女无可饶恕的恶,由着这份恶起了杀心;另一个人为即将残杀一个生命感到恐慌,越发清晰地意识到现代人的脆弱不堪——杀人是越线,他不想越线,不想杀人。 “可以了。”洛云升出声试图让容渊松手,声音里含着自己意识不到的颤抖,远处悄无声息跟下来的景衡向他老成的哥哥投去求助的目光:怎么办!虽然是王妃自找的,但王爷真把人吓出病来可怎么办?外面的人可就指着王妃出事,好参王爷一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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