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不是没有由来,只是他不愿承认心里那点渴望——他也想有个怀抱善念的人在身边守着,让自己不至被这浊世洪流吞没。 容渊尚未明白自己的心,只觉这鬼神到底还是太良善,将来总要吃亏。 军中多年,如洛云升这样难以与死亡和解的人他见过无数,其中症状比洛云升严重的也有,下了战场就疯了的也不在少数。 常人多脆弱,危境中一刀扎在敌人身上是快意、是庆幸,但等回过神来,刀便多半要扎回自己身上,都是肉体凡胎,今日杀人明日被人杀,恐惧如影随形。 容渊比谁都清楚,像他这般不觉恐惧,也不惧死亡的是少数,千人中未必有一个,比起什么坚毅勇敢,倒更像佛言道语里说的那些恶鬼凶魔,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冲杀人间。 但他不在乎。 若是平常,他看见这种因为看见点儿血就难受的人,只会觉得脆弱,不如早死早了,免得受苦。 唯独洛云升,反倒不想他再见着什么刺激的场面。 心知自己无法改变这鬼神的性子,容渊心里也瘪了口气,对上那双略带忧郁的眼睛,更没什么好声气: “看什么刑房!有什么好看的?上次还没被熏够?”他嘴上不饶人,手上动作却没停,趁自己体温尚未转凉替洛云升捂着肚子,轻轻揉了几下,又觉骂的不够狠,洛云升不会听,复问:“还是你要告诉我,你来这世上是专门找罪受?” “过几天好日子就心里不舒坦!” 说完一顿,容渊想起往后如山多的糟心事,语气倒是缓和了些:“你我终究要与容麟对上,他和他那个娘亲都是心狠手辣的,有他们在你少不得见死人,兴许他们还会想方设法让命案犯在你手里。” “不想落入圈套就少点儿心软。” 知道容渊这番话都是为自己好,也知道前路凶险,因而洛云升目光落在容渊脸上时已少了忧虑,神色平和。 洛云升抓住洛云升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王爷说的是,我以后会尽量让心硬一点,今日也是事发突然,我没想到那小姑娘为人母竟如此舍得下自己的命去。” “我以为……人都还是最重自己的命。” “十六岁……” 压下叹息,洛云升对容渊笑了笑,像是哄他似的,“王爷没杀那对母子,是因为觉得我会不忍,我要多谢你体谅。” 洛云升语气笃定,声调却有些软,好像拿捏了容渊是因他才手下留情,可容渊这狗脾气,你说他好他便要坏给你看,以证明自己是那种绝不会被掌控的人。 长臂一揽,洛云升就被他拉起来抵在马车壁上。 “说得轻巧,真死了,我那兄弟、后母不知要借着怕你‘难受’的借口往府里送多少小崽子,到时候你更舍不得杀,留在府里才是大麻烦。” 洛云升沉思了一会儿,“倒也不会。” 容渊讶异地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才不信。” “毕竟你才是我如今最该在意的人,如果真的要在别人和你之间做选择,我还是会选你。” 人世间的苦难太多,洛云升过去是能帮一点帮一点,帮不到的也便算了,毕竟他自己也没那么好过,行善是生活有余才为着慰藉自己的心做的。 若为这一点善意反害了容渊,善恶又该怎么算? 洛云升闭眼又睁开,终觉那人说他伪善倒也没有说错。 容渊简直受宠若惊,心觉洛云升是在哄自己,又暗自有些高兴,将他松开,“那你可要记得,说到做到。” “嗯,”洛云升翻身躺下,歇了一会儿才又问:“那对母子你真要养着?” “过几个月风平浪静后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那倒是。”远离漩涡中心方才能活得久一些。 洛云升不知不觉睡过去,到了王府容渊也没把他叫醒,独自将人抱回主院,安顿睡下。 * * *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洛云升从床上爬起,只觉身体十分疲惫,像被十头牛踩过,若不是系统保证,他都要怀疑容渊昨天是不是趁机做了什么坏事。 算算时间,他这一觉睡了起码十二个时辰,正常来说,这不叫睡觉应该叫昏迷。 洛云升裹了裹被子,望着窗外的太阳发愣——这么热的天身上却觉着冷,实在反常。 但系统查了半天也没查出病症,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查不出异常由何而来让洛云升有些烦躁。 但纠结也不会有结果,不如出去让容渊仔细查查原主的过往,看他是否有什么难言的隐疾。 穿好衣服出来,外厅等着侍候洗漱的是那日撒了福子的点翠,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他,好在没有突然跪下。 洛云升让她把水盆放在桌上,自己洗漱完把人打发走,便想去找洛雅晴,顺带出去晒晒太阳。 她与原主最是亲近,兴许知道些什么。 可把主院转了一圈,他也没看到洛雅晴的影子。 王府太大,洛云升只能找来管理王府内务的二管家,问他洛雅晴住在哪个院子。 二管家即刻拉来轿撵,恭恭敬敬地答道:“洛姑娘住在内院,路途有些远,劳请王妃乘轿撵前去莫要劳累自身。” 洛云升整一个震惊。 心说容渊果然是很讨厌洛雅晴,把人打发到个犄角旮旯住着——多危险! 这么大的王府,住得远可能会被容麟偷家! 无法,他只能自己亲自去找,然后想办法把人换到主院来住着,反正这院子里还有十几间空房,足够她住。 洛云升上了轿撵,阳光照在身上总算暖和了些。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轿撵才终于停下。 洛云升下了轿撵,看这院子倒也漂亮,不像是随便打发人的住处。 凌霄花开得正艳,一簇挨着一簇向上攀援,烈阳晒不蔫它,反倒叫它越开越盛,爬满了墙头,橙黄的小喇叭张开,很是漂亮。 看景致,倒是比容渊那种满了竹子,一片苍翠的院子鲜活许多,像是专门给女眷住的地方。 洛云升甚至想,这大院子里不会除了洛雅晴还有容渊的小妾吧? 二管家已是脸上起了沟壑的精明年纪,看出洛云升的疑惑,连忙替主子解释:“王妃,这院子是后院,本就是给女眷住的。” “王爷及冠后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便将这院子收拾出来,想着若是王爷成亲,王妃便能住过来。” “您瞧这些花儿草儿,都是精心养了几年才养出来的,一点儿不含糊。” 二管家说着还抹了把眼泪,活像容渊是他亲儿子,洛云升觉得夸张,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继续听下去。 “本想着王妃与王爷住在主院这边便闲置了,谁知如今洛小姐来了,咱们这院子里的下人便没白忙活几年,能帮王妃照顾洛小姐是咱们的幸运。” 洛云升以为到这里二管家的感言就该发表完了,谁知这只是个开始。 足足听了十分钟,管家都没有结束的意思,洛云升不禁感叹,古人拍马屁的能力不是现代人能比的,从头到尾甚至没有重复的字词。 这二管家放到现代社会,多少是个当主持人或者脱口秀演员的人才。 洛云升容色显出厌倦,二管家精准捕捉,一句话带过未尽之言躬身请道:“洛小姐便住里面呢,王妃请跟我来。” 入院又走了五六分钟,终于到了后院的主阁,成群的丫鬟围在一起分成两队,洛雅晴在左边那队里竟是在玩蹴鞠。 洛云升眉尾一扬,很是意外。 蹴鞠,古代的足球,现代都没多少姑娘玩儿,洛雅晴竟然喜欢这个真是挺特别的。 他人来,自有人禀报,高高兴兴的小姑娘们尽数退开,让出一身劲装的洛雅晴,漂亮可爱生机勃勃。 “哥哥!” 洛雅晴三步并两步跑过来,什么仪态都不要了,扑了他个满怀。 洛云升接住她,随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旁边随侍的侍女拿出帕子给洛雅晴擦汗。 等她稍稍整理了仪容,洛云升才问:“住着还习惯吗?” “习惯!比在家可好多了,想不到那靖安王看上去……”她本意是先抑后扬,却一眼瞥见二管家心虚地收住话头,违心道:“还挺和善。” 洛云升被她逗笑,“你高兴,哥哥就高兴。” “但这院子离我太远了,还是搬过来比较安全。” 洛云升要让搬,二管家便犯了难。 女眷住的院子本就是王府最深处,为的就是不让接触外人,如今住了这洛小姐,王爷还特地点了三五十个婢女陪她玩闹,目的就是让她自己把日子过顺,少生找王妃的心思。 谁知洛小姐还没找王妃,王妃便想先将她找了去。 “啊?” 洛雅晴没想着自己才住了一天便要换个住处,但她听哥哥的话,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当下也点头,都不必吩咐婢女收拾,站起来就说能走,又担心容渊会不同意。 “哥你问过靖安王了吗?他要是不让我搬怎么办?而且搬到你们的主院去,会不会不小心看到什么机密被他……” 洛雅晴吐了吐舌头,倒是想法挺多。 “没事。”能被你看到的机密九成九是他想利用你去迷惑容麟的假消息。 当然,这话洛云升不会说,只是指指轿撵门廊,示意她跟着走。 二管家焦头烂额地拦下,苦道:“王妃且慢,洛小姐是女眷,女眷是万不能住到主院去的,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 洛云升回过味来,隐约间猜到一些,“是怕女子住主院不吉利冲撞了王爷?” 二管家抬袖抹掉额上的冷汗,不知为何,王妃明明笑地和善却莫名叫人觉得可怕。 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女子月事,总是不太吉……” 二管家“祥”字尚未出口便被洛雅晴把嘴给他捂上了。 哥哥不生气则已,一旦生气……很可怕的! 这二管家虽然迂腐,但对自己还算照顾,洛雅晴还是决定救他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这也算是给哥哥积攒功德! 一双玉手隔着袖子捂着他的嘴,二管家快吓死了,青蛙似的弹了三丈高,落到地上便老泪纵横地抓着洛云升衣袖:“王妃饶命,饶命啊。” 后知后觉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洛雅晴却又想这二管家看上去都四十多五十了,再防也防不到他身上去吧? 知道自己可能惹祸,洛雅晴几步推到洛云升身后,声音细细软软,和她蹴鞠时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哥哥我错了,二管家也错了,但你别罚我们了,这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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