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张文阳被抬回府的时候, 已经被打的没了动静,勉强还有些气息。张阴自知这次是遭了大祸了,在帝京某差事的人定然都是有手段的, 那京官也一定留了后手。若是动手除掉他,可就是把罪名坐实了。 张阴拟了折子,快马呈递帝京,说是濮州百姓暴动, 争抢中将粮食尽数烧毁。 谢熠秋还没出濮州,自然也听说了张阴烧了粮食的事情。 “烧粮食的罪名扣在‘暴民’头上,让帝京无从查起, 自己成了受害的, 倒不失为一计。”谢熠秋独自吃了晚饭, 在客栈里顺着窗子的方向望去, 见着一抹夕阳。“不过烧粮食又何尝不是弃国本社稷于不顾。” “告知帝京来的那人,只管参上张阴一本, 他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他尽可以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司少仓按照谢熠秋说的去做了。 谢熠秋知道有些时候, 每个人所见所闻都不一定是真的, 皇帝更是。皇帝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有心人事先铺好的路, 再引着皇帝相信这条路是对的。 他让那京官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对圣意的正确揣度;也让张阴相信自己已经被李南淮视为眼中钉, 于是穷途末路,黔驴技穷, 做了极端的事,即便从前没有祸事, 如今也确实该大祸临头了。 试想如今北明个个都在为粮食发愁, 却有人烧了万石粮食, 那这个人是一定要死的。法不责众, 朝廷杀不了数量庞大的“暴民”,唯有拿州丞开刀。 这步棋张阴怎么下都是死棋。 . 甘宁。 此时已是晌午,误之把饭热了两次也不见顾濯回来,直到日暮西沉,重善提着俘虏回来,二话没说进了内厅。霍怀紧跟其后,“他们这是在探地形。雪天不好打仗,容易遭埋伏,如今甘宁的地形已经被探去七八分了,打游击是不行了。” 重善一天没吃饭,坐下便喝水。霍怀继续道:“眼下粮食充裕,将士斗志昂扬,直接强攻强守吧!” 重善搁下碗,“西奴是想趁着北明势微的时候速战速决,咱们只有两万兵,强攻强守反倒容易损失惨重。” 且此战定然持久,毕竟他想的不仅仅是护住甘宁,还要重挫西奴,给收复青甘打个头阵。 霍怀跟着重善在外面冻了一天,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容许细想怎么打了,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用饭,便出了门叫炊事尽快做饭。 误之一看霍怀回来了,急忙凑过来问:“主子怎么还没回?” 霍怀不解,且没有心思想。他搓着手取暖,“你主子回不回来我怎么知道?” 这下急了误之,“可他是出去巡视了,难道一天都没遇上你们吗?” 一天都没回来了?霍怀愣了,“甘宁这么大地界,能遇上也是稀奇。你家主子你都不知道在哪,何故来问我?” 坏了!顾濯一般是不会这么久不回来的,除非是由谢熠秋在。且他是一个人出去的,万一遇上了野狼怎么办! “将军!”误之急忙飞奔进屋去找重善,重善听得急忙起了身,晚饭也没吃便带人出了营。 . 顾濯醒来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在火山口,浑身冒着汗。睁眼一看,自己被关在一间无人的房子里,满眼别致的花纹,这地方绝对不是北明。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世界,可实际上并没有,他一直都没离开这个世界。 他扶着头起了身,只见外面来了人,身量魁梧,瞬间遮住了他的视线。抬眸一看,他不自觉喉咙一紧,这是与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尔金。 顾尔金坐下来,“你为何会在甘宁?又为何进了莽蒙境内?” 顾濯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擅闯他人疆域了,怪不得被人抓了起来。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他不仅没死,还受到了优待。 他故意放低了姿态,“误入莽蒙,确实是我的错。也幸好遇上的殿下,不然我这条小命早就不知还在不在了。” 对于顾濯这般拙劣的演技,顾尔金并未戳破,而是应道:“你死不了,不过北明将你养的过于孱弱了,才冻了一天就撑不住了。” 这哪里是“才”受冻了一天?顾濯来的匆忙,没几件厚衣服,可这天气大概有零下二三十度了吧! 顾濯尴尬地一笑,他可不是皮糙肉厚的莽蒙人。 …… 顾濯忽然一顿,他抬头看向顾尔金,顾尔金端坐着端详着他,没有丝毫的攻击性,甚至有些……慈祥? 他忽然想起从前李南淮告诉他的话,虽然他一直将信将疑,可现在仅存的那点疑虑似乎也消失了。 他当真是莽蒙人? 顾濯被热的掀开了被子,“殿下不是在打仗吗?” 顾尔金并没有藏着掖着,“蒙都出事了,我只得快马赶回来。冰河隘失了。” 冰河隘在莽蒙境内,顾濯对这个地方没有了解,但能从顾尔金的神情中看出,那是极其重要的地方,只是蒙都更重要,所以顾尔金不得不弃车保帅。 “失地定能收得回来,殿下英勇神武,平叛反贼只是早晚的问题。” 顾尔金一笑,“四年了,若能轻易平叛,何须四年。” 当年顾尔金从北明离开之后,便直奔了战场,此后莽蒙从未有过安宁之日。虽然十几年前与北明的一战并未让莽蒙消沉下去,它却在这四年的内战中日益消瘦。 顾尔金一转话头,问:“你去甘宁是否是因为西奴人?” “殿下知道。” “西奴人最近时常在边境游走,有些甚至入了莽蒙的地界。蒙都人看的很清楚,他们打算打仗了,我部中族老知晓此事之后便开始推诿卸责,不肯派兵,任凭西奴入我疆域,想将我阿父气死在塌上。若非他们,我也不会弃了冰河隘回蒙都。” 原来顾尔金回来是因为西奴,蒙都之乱也是因为西奴,冰河隘失守也是因为西奴…… 顾濯一时哽住,当初他拿下楯州,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逼迫西奴受不住缺粮的困境而主动攻打北明。因为缺粮,西奴不会赢,而宁枕山也需要一个机会原谅当年的自己,更需要一个机会打压西奴的气焰。 他实在没想到,他所做的事,不仅影响到了北明,还影响了莽蒙。 “殿下回来是打算做什么?” 顾尔金道:“部中族老已有了异心,我阿父为可汗四十年,也守了整个莽蒙四十年。族老们生怕自己担上弑君罪名,所以一直等着他死,而后在我还没回来的时候便可取而代之,或者让叔父承袭,他们在背后操纵。我手里是整个莽蒙的军队,回来便能做蒙都的定海神针。” 顾濯虽然能明白这个道理,却也有一丝不解。若可汗的位置当真让别人拿走了,凭借顾尔金的能力不能直接夺回来吗? “殿下手里的兵,不足以把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拿回来吗?” 对于顾濯的话,顾尔金神色中没有半分惊异,而是极为平静地看着他。“那时,我便成了弑主夺位之人了。” 顾濯才从这其中的缘由中明白过来。莽蒙有异心的族老们就如当初的李南淮一般,不会直接起兵造反,而是编造一个让自己名正言顺顺位的借口,若顾尔金强行将本该属于自己的可汗位置拿回来,那便就是他不忠不义了。 这时门外来人禀报,说的莽蒙话,顾濯一句也没听懂,却见顾尔金忽然神情紧张起来。 顾尔金瞬时起了身,面色苍白起来,他看向顾濯。顾濯感受得到出了大事,也起了身,道:“殿下可带我前去。” . 可汗的寝殿中十分嘈杂,立着的人群似乎并未将躺着的可汗放在眼里,而是自顾自地说这话,眉头紧锁。 可汗松弛的眼皮艰难地强睁着,气息微弱地盯着桌上一把小儿用的弓箭。 “可汗死后,新任可汗是谁,可汗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人选?”有人站在床头俯首问。可是可汗却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应和道:“顾尔金虽是大王子,却也是莽蒙战将,如今战事吃紧,前线少不了此猛将。若此时承袭,怕是会耽搁了战事。” 站在桌前的那人一直盯着将死的可汗。那是一双风烛残年的眼睛,其中似乎装着将死之时的不甘,一生的风霜全都在那双眼睛里了。 他开口道:“那日松还活着呢,兄死弟袭也是莽蒙的规矩。顾尔金常年征战,生死难料,若承袭了可汗之后战死沙场,莽蒙便是失了战将又失了可汗。” 他刚说完,只见门帘一掀,顾尔金迈着稳健的步子进了殿内,沉闷的嗓音开了口:“扎那,你担忧的太多了。” 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皆弯腰迎接顾尔金。扎那的眼睛好似草原上的狼,冷厉又无情。他微微弯腰,道:“是我说错了,殿下绝对不会死。” 顾尔金到了可汗跟前,蹲下身趴在床沿。道:“阿父……阿日善回来了……” 殿中人方才并未注意顾尔金身侧跟着那人,一时被这句话惊得慌了神。“殿下为何在这个时候骗可汗?!” “阿父,我没骗你,是阿日善回来了。” 可汗气息逐渐紊乱起来,眼神恍惚地看向了那人。顾濯急忙蹲下了身,只见可汗颤颤巍巍地抬了手,缓缓落在了顾濯的额上。“阿日善……辅佐你阿兄……” 他许久未说话,却在见到顾濯的一瞬间便想开口。 顾濯没听懂,但是点了点头。 扎那冷了眸子,“可汗竟为了保大王子,不惜找人来冒充自己的儿子。”
第101章 甘宁与西奴的交界处见地面雪轻颤着飘浮起来, 重善有不好的预感,他勒马停在原地,等探子回来道:“将军, 西奴派一支兵马进来了,大概两三千人。” 重善望了一眼寂静的原野,静的令人发慌,好似有一只沉睡的野兽随时准备发狂。 霍怀道:“西奴专挑这个时候, 顾濯怕不是在他们手上?!” 重善所想过最坏的念头就是这个,若是西奴当真拿住了顾濯,这条命足以抵许多东西, 或是疆域, 或是粮食, 又或许是银钱。但不论换什么都是他拿不出来的。 重山带出来的人不多, 只是带了一小行随行队伍,他不能贸然行动, 便只能摆摆手带人回了营, 另寻他策。 . 莽蒙的可汗撑了四年, 但是却在见到顾濯的当夜没了生息。 顾濯离开甘宁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哪里, 也没告知过韩承和误之, 估计此刻他们大概已经开始担心了, 自己心里也有几分焦急。 他出了殿,一时不知该怎么与顾尔金言说, 若他此时离开,是否显得太过于不近人情?方才在殿中顾尔金为他极力辩驳, 十分肯定他就是可汗的儿子, 任凭周遭多少张嘴对顾濯指摘, 甚至对顾尔金指摘, 说他别有用心。 顾濯想,若顾尔金当真是他兄长,能一眼就将他认出并且十分肯定,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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