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们乱做一团,尖叫起来。 那些力量都融进谢弦的血肉里,若是吸走了力量,谢弦的血肉也会随之干涸。花侑内心也排斥这种攘夺方式,可别无他法! 就在这一瞬间,冰晶的力量如同泉涌! 祝衫清忽然短暂地发出“啊”了声,像被困在长久的滞神里,已经不会正常说话了。 她猛然拔出剑,诛魔剑久未出鞘,其剑身明亮如雪,上面沾染了灰,却不再有血。 花侑将谢弦干瘪的尸首缓放至地面:“祝将军……” 他话未完,祝衫清的身体已经倾倒——她竟然割颈自戕了! 花侑接着祝衫清的尸首,他目光沉寂,默然了半晌,而后徒手伸进祝衫清的身体,感应片刻,果真轻易从中捞出一片蓝色冰晶。 与此同时,魇境四裂破碎,露出真实的混沌一角。花侑任凭魇境消失,以为此事了结,正要召羽退出魇境,谁料此时,脚下忽然震荡起来。 花侑神色一冷,稳住身形,脚下之地骤然空旷起来。霎时间天地颠倒,万象扭转,花侑将冰晶融进自己身体,心说:不对! 这扭转天地的力量,也是冰晶导致的。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冰晶在流落的途中四分五裂,如今在祝衫清体内的只有其中之一! 正想着,花侑眼前昏黑,背脊似乎抵上了一片潮湿柔软。 他陷入颠倒之间,口齿似乎被人强行掰开,血腥味蓦然充斥进口鼻。 下一瞬,花侑眼前骤然清明。 他睁眼,瞧见祝衫清正呼吸急促地卡住他的下吧,将自己手腕间的血喂进他嘴里。 花侑瞳孔骤缩,一口气没上来,被血呛了个半死。他这一呛,从祝衫清怀里掉下来,伏在地上。 这怎么回事?! 祝衫清不是死了吗?! 花侑偏过头,正惊疑不定间,祝衫清却猝然扬手,恶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花侑被祝衫清这一巴掌打蒙了,道:“你……” “把谢弦扔到禁室。”祝衫清狠声道,“面壁一月,谁都不准来看!”
第77章 永夜 “什么?”花侑瞠目结舌。正骇然忘语间,一捆腕粗的麻绳已经栓在了他的身上。纸人摇摇摆摆,将他裹束着抬到了牛背上。 花侑在颠簸中后仰瞧人。 祝衫清立在田间,盯着地上那瘫泥水和血水的混合物发呆。 纸人驱策黄牛,一路风驰电掣。花侑被颠得眼昏花,胃倒腾。一句“劳驾,我想吐”悬在齿边,还没开口,他就被粗鲁地卸下牛背,紧接着又被当作麻袋抬进黑过道,扔到了暗屋里。 “搞错了!”花侑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喊道,“你家主人说过要赶我走的!等会儿!” “不等不等!”纸人站在门口,齐齐摆头,“主人说你有病,任你出去恐天下大乱!你就在此好好面壁一月吧!” 纸人合力将门摔上,花侑紧随其后,蛮横破门,岂料手指刚一触门,他登时被咒力弹飞,撞回了床上! 花侑摊面躺在床,心若槁木。他冥思苦想,苦思冥想……那片冰晶宛然在手,昭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并非他的臆想,他没病! 然而他这头还在静心盘算,临枫那边却并不太平。一阵雪浪卷过,两个人都被苍白迷了眼。 腾天的水泡“咕噜咕噜”上浮,再睁眼时万象已经退化成苍茫。这里像是一处永夜之地——雨声.....无尽长夜中,落雨正在下。前方有座恢弘气派的宫殿,可怪就怪在,这宫殿华美富丽,却寒气四溢,竟是寒冰雕琢而成的! “君皇”二字将眼球引向宫殿王座上的那个人。他瞧上去年纪不大,生得葳蕤俊雅,额前悬着颗水滴状的蓝晶石,更加彰显他气质出众。 “君皇。”王座旁的侍卫见他出神,又提醒了一遍,“殿宇内有寒咒袭心,若再不杀他,恐怕就要冻死了!” 然而拉回君皇神志的并非是侍卫的告知,而是下方罪囚的嗤笑。 罪囚被万千白傀丝吊高手臂,他赤|裸的胸背上血痕密布,痂口之上全是凝结的冰霜。但他对自己此刻的处境没有半点觉悟,笑说:“是啊,冻心就死。但杀人很难吗?过时不候哦。” 然而就在罪囚说到“过时不候”四字的时候,那傀丝骤然收紧,勒进罪囚的臂膀,血瞬间淋漓地滴了满地。 君皇冷视他:“胡言乱语,我就撕烂你的嘴!” “听错也怪我?对不起好吗。”罪囚不恼,立马又笑出声来,“你关我那么久,日日都说要杀我。既然那么恨我,怎么只舍得动用皮毛手段?小临……” 君皇说:“现在就给我撕烂他的嘴!” 侍卫听令动作,怎料才上前一步就被怪力撕成两半,倒在罪囚跟前。 罪囚熟视无睹:“……你我相伴数年,我最了解你的脾性。” “‘我的’?我那些所谓的脾性、记忆、思想……”君皇冷然道,“化鹤,你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我的命是你的,心也是你的。” 此言一出,宫殿内静立的诸多侍卫和臣仆霎时垂颅,呆若木鸡。 冷不防地,化鹤问:“都是我的吗?” 那傀丝骤然收紧,全然绞进化鹤的肉里。君皇说:“该死的混账!你分明懂我意思!” “什么意思呢?不能曲解吗?可若我偏要曲解呢?”化鹤耐心道,“你要的回答,我现在给你好吗?” 君皇掷声说:“住口、住口!混账化鹤!我要的不是这个回答!你、你放肆!” 他实在可怜,几句话就被化鹤逼至绝路。 这些臣子们又哪里能想到,君皇平日里含明隐迹,不怒自威,大伙儿都怕惯了他,却忽略了君皇年纪很小的事实。 这罪囚实在艺高人胆大,被折磨至此却还敢大放厥词,仿佛还乐在其中!他不像罪囚,反倒像趋于上风似的,竟逼得君皇失了仪态。 化鹤轻声说:“嗯,我混账。但你一意孤行,擅自离开我,就不放肆了吗?”他一时失笑,“如今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须得熬过七七四十九日的皮|肉之苦。所以瞧见了吗?折辱我比赶我走更容易。” “走!”君皇强撑着体面,对周围人说,“不要看了!都走!” 大伙儿哑言,只得听令退下。化鹤眼中无旁人,看着君皇,再次说出那句话:“我从没有丢下你,是我太没用……老师们要杀你,母神也要杀你,我没有力量和他们抗衡,我只能骗他们将你烧死。”化鹤目光低垂,仿佛傀丝的绞弄在这一刻才令他有些疼痛,“对不起小临,可你明白的,我从来不会真的伤你!那业火和咒……” 寒风席卷,君皇已逼至身前,拿刺链套住了化鹤的脖颈:“我不要听!你根本就是和他们一样,戏弄我、背叛我,再杀死我、舍弃我!你说得对,我被创造出来不过是为了取悦你,为你枯燥而又高高在上的逍遥日子献媚!我……”他因恼怒而红了双眼,顿了片刻后才说,“……我不是你的傀儡,从你挖了我的心,斩断傀丝的那刻起,我就再也不受你操控了!” 君皇转过身重重吸了口气,冷到浑身都在发抖。半晌后,他颤声说:“求你……求你放过我……” “嘀嗒。” 悬在宫殿之上的永夜天穹忽然荡开波纹,一圈又一圈。这片寂寂长夜降下落雨,如同潮湿的帷幕,又像是谁的眼泪。 原来这穹顶之上是面湖泊,有位年轻的罪神跪坐其间,垂首注视。他双手攥成拳,身躯却止不住颤抖,这句“求你放过我”他已经聆听了四万遍…… 泪水砸进蜃镜里。 “嗯……我不会痛,也不会难过。”小罪神无悲无喜,重复地说,“那么,有谁来解救我呢。” 但垂泪仅是属于神祇的狂风雷暴,他的千万被痛处被化作蜃镜中的和风细雨,仿佛那些过往将已经他放下了,走不出来的只有他自己。 “回来!” 这一声如寒冰破裂,晏安仿佛受人牵引,强行归了魂魄。他浑浑噩噩地抬眼,却并未在虚无之地瞧见临枫的身影。 晏安说:“化鹤。” 临枫道:“我在这儿。” 晏安道:“我适才瞧见了……” 临枫等了会,见他欲言又止,没有了说下去的打算,这才道:“没关系,我大概能猜到。”他叹了声,有些苦恼,“下次不要看了,我亲口告诉你好吗?” “嗯。”晏安还有点恍惚,“看来是又触发了妩净神的咒法,不过老师,你和妩净神不熟,但妩净神却像是很了解你。” “作弊当然咯。”临枫笑说,“先干正事吧,还有心情吗?” 晏安道:“自然。” 二人再度侵入魇境,花侑还在禁屋里静思冥想。临枫见了,立时嗤笑了声:“简直蠢货,瞧着光景已经过了好一段日子,竟还没想出缘由吗?” 话刚说完,花侑猝然睁开眼。他掌间的冰晶光辉晦暗,其中的咒力如同将熄的残烛,花侑冷笑,开口便是:“这该死的孽畜!” 临枫心里一颤,晏安洞察道:“怎么了?” “没什么。”临枫心有余悸,“只是他向来说这话便是要发火了。这家伙生气要发疯,很可怕的!” 果不其然,花侑跳下床,在屋内焦躁踱步,只是因为这么多天来,他发现了一件事:冰晶的力量分散了。 不错,他先前从祝衫清身体里夺取的这片冰晶居然只是冰山一角!因而花侑推测,冰晶在融合之时被某种手段分裂成了好些碎片,祝衫清被他杀了却没死,恰能说明一片冰晶维持着一条祝衫清的命,而祝衫清就等同于此刻的魇境,魇境就是祝衫清。 分裂的冰晶碎片支撑着一个魇境,而先前死掉的祝衫清,只是被摧毁的魇境之一。 换句话说,花侑取出碎片,就相当于毁了魇境,故而此刻他所处的,该是第二重魇境。这说明他必须得一次次杀掉祝衫清,直至将碎片凑齐为止。 花侑在房门里闷头瞎转,就在晏安以为他要砸东西之时,花侑忽然说:“地狱修罗!关我这么久,饭都不送一口来!报仇哪有让人饿死的?!” 前几日他心里钻研着事,没察觉腹中空空,如今越说越饿:“卑鄙,无耻!有胆量出来与我堂堂正正打一架,饿死人算什么本事!我——” “我”字之后忽然没了下文。 花侑脚步骤停,顿在妆台上的铜镜前,定定地朝镜子里看了片刻,猛然趔趄,朝后急剧踉跄了两步! 腰抵上桌沿,撞倒了上面的茶杯,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镜中的脸不是他,而是那个谢弦! 这还不算最可怕,最悚然的是,这张脸上有横七竖八的抓痕,破了相! 因他这“叮铃哐啷”一通,惊动了外面的人。门被“嘭”地声踹开,进来个高挑的黑衣劲装男子,祝衫清似乎刚回来,还来不及卸下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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