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枫笑说:“问得很好,不过你忘了一个人。” 晏安如梦初醒般:“谢月!” 祝衫清活魇当中的十一只小妖都是幻象,独独谢月是真实存在的,所有极有可能,此处魇境的主人正效仿先前祝衫清的做法,将人的魂魄养在魇境中。 晏安道:“如何?我们要在这层魇境中继续追查吗?” 临风道:“不,真相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们现在就出去。” 果不其然,临枫唤出羽扇一扇,那海潮褪去,千月镇又变得完好无损。临枫不再逗留,他将咒力注入到无矢花弓,借它指引来到一处村子。 这破屋前夜还漏了雨,可是屋顶上已有了许多突兀的补丁,余下的新窟窿像是近来风雨的杰作。 无矢花弓指引至此,没了声息。 临枫刚在屋外站定,便听到里面剧烈的呛咳声,那人的喉咙像是长久咳出了伤,听起来很熟悉,却不好听。 那人说:“来了就进来吧……还要我亲自请吗?” 临枫也不客气,推门就进。 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但瞧见床上的人,还是不禁变了神色。躺在床上的仿佛不是个人,而是副森然白骨。 惟一能看见他灵魂和光亮的眼睛,已被他用白绫盖住,想必是没有力气及时换新,布条隐隐洇出了红色。 临枫环顾了一圈,最后嫌恶地靠在门口,并不打算进去。他毫不避讳道:“屋子虽然又小又破还乱,但好歹东西算干净。想你挑剔半生,最后竟是在这种地方收场。” 花侑叹说:“让你们看笑话了。” 临枫抚掌道:“好笑,当真最好笑!你是不是想让我说:‘妩净神,你的身体已至极限,祝衫清魂魄尽碎,请你不要再消耗自己养着她了,否则连你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临枫道:“不必劝,你做什么清醒得很!连我都不行,这世间还有谁能挖掉你的眼睛吗?” 晏安迟迟不语,对于主神之间的连系他难以插手,对于友人之间的羁绊他不便干涉,但他此刻忽然扯了下化鹤的袖子,喊:“老师。” 沉默蔓延须臾,花侑并未否认:“不错,是我自己弄瞎的。” 临枫问:“理由呢?” “谁知道呢。”花侑扯出个苍白的笑,故作轻松:“兴许是发疯吧。” 临枫倾回身子,漫步至屋内床头。他在花侑身边站定,不悲不喜地瞧了会,然后问:“你要死了吗?” 花侑偏过头:“也许。” 临枫居高临下:“你留给我什么?” 花侑紧抿嘴唇,顿了下:“……像祂们一样吧。” 临枫没再说什么,像是默认了这个答案,又像是早就知道结局。花侑的咒力所剩无几,他此刻宛若一条枯竭的泉流,生命和回忆都流向了坟墓。 花侑翻身,背对着临枫和晏安,他遮掩般地叹了口气,想要故作轻松,却在呼吸间蓦然呛出血。 花侑强行咽下呛咳,他一动不动,淡声说:“收尸这事交给你了,化鹤……务必、务必将我葬得干净些。” 临枫没有答应,转身就走。 言语最单薄,晏安什么也没说,跟在临枫身后。两人沿着小径无言地走,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闻后方一阵尖锐的鸡鸣声。 临枫蓦地顿了步子。 无矢花弓的全部咒力在此刻遽然尘封。 他回首,已经快看不见那间漏雨的破屋了。山间似乎漫起雾,那风吹过故人,来到未亡人的耳畔。 “你教得很好。”临枫声音都融进斑驳的回忆里,他说:“老师。”
第85章 别语 临枫并未将花侑下葬,他拿回冰晶后,打散了花侑的神灵。两人往回走的时候,晏安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临枫神色淡淡:“下葬是要入鬼界的,但这并不是因为神鬼的上下之分,而是鬼界名册从不记神祇之名,没有轮回资格,神的灵魂只能终年盘桓在极阴之地,被万鬼吞吃,下场只会更难看。” 临枫口中的“难看”一语双关,一是指妩净神向来在意样貌,受恶鬼撕咬,定是不好看的;二是祝衫清神销魂灭,就算他强行做鬼,也等不到祝衫清的魂魄经过。 正此时,临枫忽然瞧见晏安的欲言又止,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晏安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我想知道的已经来了。” 只见前方凭空出现一圈打挤扎堆的人群,它们围在方正的戏台之下,闹闹哄哄的。只是仅这一眼,却令人瞧出许多古怪。 这群人不是真人,而是群佹形僪状的纸人。 戏台不是寻常戏台,而是挂着红白两色经幡的鬼戏台。之所以是鬼戏台,是因为台上立着道虚空裂口,正源源不断朝外吐东西。那东西骨碌碌滚一遭,骤然展开四肢,他们个个蓬头垢面,嬉皮笑脸,不是当日在千月镇见到的戏仙又是谁?! 戏仙们笑意盈盈,朝他们二人招手。 晏安道:“看来是直奔你我。” 临枫散漫道:“那就看看也无妨。” 纸人们脸上吊着两颊红,听见他们的到来,忽然“咯咯”笑起来,齐刷刷分站两头,为临枫和晏安让了条道。 两人刚走至台前,纸人们便“哐哐”敲起了纸锣鼓,台上“嘭”地声炸开爆竹,纸人一半咯咯直笑,欢天喜地喊道:“小衢!阿月!从之!” 另一半垂泪痛苦,呜呜咽咽喊道:“……我很痛很痛啊。” ——祝衫清,我也会很痛啊。 临枫抱着手,从里面看到了花侑的过往。 原来冰晶的收集并不顺利。祝衫清死后,花侑没有耽误,立马对冰晶进行了修复,然而他以为的尘埃落定不过只是噩梦伊始,花侑又见到了祝衫清。 冰晶碎片无法复原,遇归骗了他,这十二分碎片之力并非出出自同一脉,其间力量互相排斥,不仅无法融合,更是由于力量冲撞,碎裂了不少。 毫无疑问,遇归操控魇境的手段龌龊到远超花侑意料。 于是花侑又堕入魇境中的轮回,他再次成为了十二只小妖之一,只是又一轮回重来,祝衫清没有了先前的记忆,他们又回到初遇之时,各怀鬼胎,谁也不说。 花侑就这样扮啊演啊......魇境中他和祝衫清一次次相遇,他一次次杀掉祝衫清,又一次次被祝衫清原谅。 “姐姐”这个称呼已成习惯,哪怕花侑从未有过立场。可是日子越长,花侑就越不耐烦。 那些小妖的喜好、妖族的节日,以及那些不必记忆的家长里短,都烙印在祝衫清的岁月里。很多时候,花侑都禁不住发笑,笑自己才是拥有千面之相的那个。 岁月斗转,寒来暑往,又是一年除夕夜。祝衫清眼睛不便,因此家常菜都是花侑在做。 饭菜上桌,祝衫清尝了口。花侑撑着脑袋看她,问:“今年的饭菜怎么样?” 祝衫清道:“很好。” 花侑说:“是你喜欢吃的吗?” 祝衫清又说:“嗯。” 花侑也拿起筷子,夹了筷焦糖冬瓜:“从前在山上,我常住庙观,庙里的小僧时常做这道菜,是我很喜欢的口味。可是祝衫清,他们十二个里没有人会做这道菜,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祝衫清神态自若,道:“说什么胡话?” 花侑不想再演了,应该说很久以前他就没有耐心了。 “嗯,没错。我是糊涂了,但你就很清醒吗?”花侑食不下咽,搁了碗筷望着她,“你我心知肚明,各有目的,我不是谢弦,更不是谢衢,我是……” 他顿了下,说:“你能不能有那么一次……看看我?” 可是话音刚落,魇境就碎了。 祝衫清并不愿戳破这层纸。 魇境再开,花侑已经懒得去分辨自己如今顶着谁的脸。他找到祝衫清,开门见山:“祝衫清,我是花侑。” 可是等待他的哪里是祝衫清,而是附身在祝衫清身上的遇归。遇归摘了眼前的白绫,他强行用祝衫清的盲眼看世,最终落得血漫双眼。 祝衫清疼得弓起了腰,花侑一时慌了神,下意识要去搀扶,岂料触碰的瞬间,祝衫清忽然“咦”了声,再抬眼,却露出了古怪的狞笑。 花侑的心头仿佛被泼了冷水,他神色骤冷,喝道:“出来!” 遇归围着他啧啧称奇:“妩净神,看来你在里面过得很好嘛!我原本只有化鹤的把柄,造了方魇境让他经历生生世世,万劫不复。可我怎么敢想,你竟然也……有趣、有趣!” 他一席话戳中了花侑的心事,花侑面若寒霜,一字一句说道:“你很想死吗?” 遇归只是个不成型的顽灵,论咒力和修为根本不是花侑的对手,可遇归丝毫不惧,直面说:“我当然不想和你打架呀。你是母亲亲手创生的第四神脉,是化鹤的老师,本领自然很大。不如这样,老师,我们做个交易——” 遇归操控祝衫清的身体,还操控祝衫清的佩剑。 那剑本应是如明镜,此刻被遇归附咒,剑身回荡着一圈蓝色云纹符。遇归将剑柄送到花侑跟前,剑尖对准自己:“这把剑有个很应景的名字,叫‘诛魔’。不错,在这方厄魇中,我就是那个魔。妩净神,我保证,你只要杀了我,此后轮回你都不必再经历了,我将余下的冰晶还你。” 花侑哂笑道:“需要你保证什么?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哈哈哈不错不错!”遇归开怀大笑,“化鹤都敬畏着你,你杀我不过草芥之事。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还没杀我?嗯?妩净神,你是舍不得这轮回辗转,还是明白这次杀了我,祝衫清不会再复活。” 他这话正中花侑软肋。 花侑有些气息不稳,因为他知道遇归没有说谎,这一剑下去,兴许真的能尘埃落定。 遇归瞧他神情,略显怜悯,叹声道:“老师,你又何必蹚这趟浑水呢?你和化鹤虽都是主神,你却是以‘辅’为主,瞧你如今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早知道你来,我便不大费周章地布置魇境。现在好了,用在圣子身上的毒,你又如何受得了这种程度呢?” 遇归佯装同情,实则言语中都是讥讽。他难以释怀被抛弃的过往,对所谓的“主”神颇有微词,因此想要借高低之分来贬低花侑。 他扭曲了祝衫清的过往,将魇境中的场景塑造得同化鹤的经历类似,遇归心思缜密,知晓化鹤的死穴,更知道如何使化鹤自我暴露。他在同一件事上塑造无数的轮回,不仅能让化鹤看,还能让化鹤重头经历。 这时遇归最初的目的,他想将化鹤永囚于魇境以此报复,不料花侑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先疯了。 遇归等了会,十分好奇:“你在犹豫吗?” 花侑说:“嗯,刺进去她就会死吗?” “当然啦。我有没有说谎,你开灵眼便能知晓。况且我何必冒险说假话呢?我想看的,只是你和化鹤最痛苦的样子啊!”遇归煽动道,“来啊,妩净神,只要用这把剑杀了我,不仅能诛杀恶徒,更能拿回镇国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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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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