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带着残忍的天真,表露出一副诚恳无畏的样子,似乎早就洞悉了花侑的抉择,笃定花侑绝不会对祝衫清动手。 然而花侑问:“余下的冰晶尽数在你身上吗?” 遇归说:“当然啦——你说什么?” 他刚说到“什”这个字的时候,剑刃已经插穿进祝衫清的腹部。花侑扣过祝衫清的肩膀,以一个近似拥抱的姿势靠近,用剑插穿了她的腹部。 祝衫清骤然流出两行血泪,面上却在狞笑。遇归说:“你狠,你果真狠!她活不了哈哈哈……她、她活不……活不了……” 遇归的声音戛然而止,祝衫清的身体也仿佛遗落的纸鸢一般飘落。她蓦然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如过往万万次轮回一样,魇境破裂,万象颠倒。 花侑用身体撑着对方,喊:“祝衫清。” 祝衫清说:“谢……” 花侑道:“不是谢。” 花侑道:“我是花侑。” 花侑道:“你疼吗?” 祝衫清道:“谢谢……” “你真可笑……”花侑说,“你真悲哀,祝衫清,你看看我,我可笑吗?!我……” 祝衫清没了声音,也没了气息。 花侑怔愣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他胸口剧痛,再吐出口血来。这口血像是一切的开端,花侑再也无法忍受这场不属于他的生生世世,所有的过往岁月随着祝衫清的身死魂灭,变成了余音中最强烈的震颤。 那个“谢”字轻飘飘的,跟祝衫清的痕迹一样,好像她从没来过似的,也不记得花侑这号人。 “……我很痛很痛啊祝衫清……”坍塌之际,他骤然回过神来,然而魇境里的一切都随烟而散,化作虚无,花侑仓皇道,“姐姐……祝衫清……祝衫清!!” 魇境轰然坍塌,却并非全然化为乌有。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境崩塌之处,骤生了一道罅隙,从中源源不断涌出许多手舞足蹈的下流愚人。 ——如此撼事,只此戏中。 舞喜也舞悲。 这便是“戏仙”,也被叫做“戏娘子”。 而这道裂缝所开之处,正是山海景地,家火千月镇。 于是戏仙作乱的缘由便从中而来。 然而待花侑清醒过来时,戏仙已经繁衍渗透进千月镇的各个角落。花侑想要悬崖勒马,却为时已晚,戏仙根本杀不死、杀不尽。 短短几日,千月镇几乎被血洗了一遭。余下百姓不敢出门,日夜都将全家锁在屋内。花侑杀了两天两夜,将自己杀成了个血人,终于明白这些戏仙为什么杀不完了。 因为这些戏仙正是因他而生的,而他还活着啊…… ——戏剧落幕,纸锣鼓遽然燃起来! 火势威猛,一路蹿升,直至将整个戏台全然吞进火肚!原来这戏台上的一切也是纸做的,不过须臾间,便化作乌有弥散。 纸人们也不可幸免,业火从脚烧到头。它们浑身燃火,却忽然对着临枫和晏安的方向齐齐鞠躬。 正这时,一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你不会真以为我是那种会自戕来拯救苍生的神吧?” 临枫回头,瞧见身后同样烧起来的纸人,它面目全非,却从容得很——花侑的最后一缕魂灵藏在燃烧的躯体之下。 临枫也不讶然,就着它的话问:“你不是吗?” 纸人再反问,有些自我怀疑了:“我是吗?” 临枫道:“你当然是。” 纸人咯咯笑起来,它笑声诡异,要是花侑知道自己能发出这种声音,想必会吓得寝食难安。 纸人笑了半天,已全然成了个火苗,但它其中的魂灵毅力坚韧,还能清醒地和临枫对话。 纸人道:“化鹤,你太惨了。” 临枫“哦?”了声,问:“这话怎么讲?你不是从来都很羡慕我吗?” “我羡慕你有犯错的资本,有无数的机会。”纸人语气轻松,已经并不在意,“可你正是因为有无数的机会,所以再怎么叛逆也永远被困囿在规则里。当然,最惨的是,你遇到了我。” 临枫有些认同。 纸人又笑呵呵地说:“我呀,就是来亲身教你这一课,生也是神,死也是神。化鹤,你说错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自私漠世,我不爱苍生,也根本不想为其牺牲…… “可我是这样的神,也只能做神,到最后关头,是要做神的选择,而不是自己的选择,你明白吗?” 临枫不语。 纸人仿佛放下重担,松了一口气:“总之,做你老师的那天起我便预料到如此结局。” 临枫道:“非要死吗?” 纸人哈哈笑说:“我若不死,你又怎么成长?若水祈茗不死,又何以有我?凡事若皆有转机,岂不留了侥幸,全然寄托于命数,你又何以去博?因果相接,循环往复,不能坏了规则。我送你一句:我也好,水祈茗也罢,皆为浮云众生。南柯一梦,莫要耽于。 “最后一件事,我想了想,既然算作我的传人,就它取名叫花别语吧。”
第86章 鬼入 烈火狂卷,临枫恍然大悟:“千月镇那张血符是你的自戕符,我明白你为什么瞎了。” 故人消亡在即,临枫却避开火风,眼眸平静:“遇归操控魇境,让你算不出祝衫清的命数,轮回往复,你心性难以坚定,因此无法笃定自己会否生出心魔,不惜以灵眼窥探祝衫清之命。你不愿苍生承受开灵眼的代价,所以选择扼杀掉这个可能,自挖了双眼。” 纸人业火席卷吞噬,化作漫天余烬。残火纷飞间,已没有故人的回应,临枫沉吟片刻,正要转身离去,岂料身侧之人并未跟上来,临枫道:“戏已经结束了,愣着干吗?” 晏安说:“我以为戏仙这类东西,是依傍强悍力量而生,弥留的残魂是不足以召唤它们的。” 临枫说:“不错。” 晏安若有所思:“既然戏仙之主是妩净神,他早就消亡了,怎么可能……” 他话至此,猛然一道咒力笼罩身后,临枫无法忍受剧烈的头痛,他推开晏安,踉跄着朝山下走去。那熊熊之火霎时如烟花般爆裂开,那方寸土之地顷刻间化作焦炭,唯余浓浓硝烟。 晏安追赶在后:“我猜对了,这些戏仙本该随妩净神一同消亡,却因为你回光返照。所谓天下大悲大喜冲撞,得以滋生戏仙。所以就算阴差阳错,遇归还是得逞了,那魇境本就是专为你设下的陷阱,因此被摄去心魄的绝不止妩净神。” 晏安穷追不舍,喊道:“老师!” 临枫忽然顿住,捂住脑袋:“你别喊,我好难受......” 晏安被他模样击中,一下软了心:“对不起,我不问这个了好吗?冰晶已寻回,你走得这么急,是要回去了吗?” 临枫垂眸看他,正要应下,晏安又急切道:“可以带上我吗?靖京那么多人,皇宫那么大,我不起眼的。你答应要给我讲故事的对吗?” 说来晏安身为堂堂太子,与人交谈却总是处于下位,一句话两个问,把柄都捏在别人手里,可怜坏了。 临枫瞧着他,低声说:“真是混账。” 晏安莫名挨骂也不恼,奉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这话怎么说呢?” 像是在哄人。 “你只想离开皇宫,跟谁走都可以,我有多痛、为什么痛、为谁痛,其实对你而言一概不重要对不对?”临枫俯身,叹了口气,“你真觉得自己很不起眼吗?我瞧着前面那些像是专程来寻你的。” 四周阒无人声,却见前方树林间断断续续透出些火光。两人立刻隐蔽在小坡下,晏安探出脑袋,逐渐瞧清林间交错的黑影,一时疑道:“寻我需要法器吗?老师——” 他这声“老师”未落,倏忽天光乍现,但闻一声通天彻地的尖锐嘶鸣,靖京城中腾飞起一头璀璨的火凤! 真龙天子在位,却有红凤浴火涅槃,这般征兆怕是要惹得天下大乱! “乱、乱、乱!”临枫不知何时掏出折拢的羽扇,敲在晏安耳垂上,“有闲心去想天下,倒不如想想我如今的处境。” 晏安捏着耳朵,有些发热:“什么处境……你很难受吗?怎么出这么多汗?!” “心有些痛。”临枫蹙着眉头,道,“你真是糊涂,靖京城中无名火,怎样的威力才能烧出神凤来?你仔细想想,我坐镇皇城,别说歪门邪术,就是障眼戏法也统统要现形的!” 晏安似懂非懂:“所以方才那神凤现世,是为神力?如今军队携带法器寻你,难不成……可这真是桩怪事!你分明长久地与我呆在一处,怎么会被人在靖京用了力量?” 临枫呼吸微促:“你忘了?宫中有座专供姣子的殿宇。” 里面塑有他的真身,自然也贮存着神祇的力量。晏安不再多说,扶起临枫:“你不要说话,我带你走另一条道。” 临枫道:“不必这么麻烦。” 话音未完,只听林间响起一片金属碰撞之音,法器接连坏损失灵。士兵们没有个道行,看不懂法器上骤现的铭文,还傻握在手中,岂料下一瞬那法器竟像个烙铁似的,从掌心融到手背,穿透骨肉后落到地上。 晏安听到惨叫连连,还欲说什么,忽然手背一凉,临枫牵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有些犯晕:“我好烫……” 晏安耳根发热,道:“能感受出来。” “嗯。”临枫有气无力,喃喃道,“我要变小了……” 想来他法力耗尽,掏空了身体,只能靠变小来减少咒力消耗,维持清醒。 话音刚落,晏安没个防备,临枫白色外袍忽然空了。晏安掀开布料,瞧见张发红的小脸,晏安被临枫的目光戳中,哑然片刻,说:“……我要抱你了。” 临枫捏紧衣服,坦然伸出只手:“你抱啊,红什么?” 晏安仓皇将他抱起,遮掩般地用衣裳盖住临枫的脑袋。临枫抻开双臂,自然地圈上晏安的脖颈。两人一路疾行,故技重施,又混迹到拉货的马车里,终于在寒夜中赶回了皇宫。 然而宫廷之内却是灼火明光,一片热浪。晏安抱着人,翻进了供奉着姣子的殿宇外院,他瞧见立在大火外的身影,二话不说,抬脚就踹。 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抛来无数声尖锐的“六皇子”。 侍从们顷刻间扔了水桶,胆裂魂飞地扑过来,欲将自己当成人垫。晏安手中出现把羽扇,左右一扇,风浪骇人,不仅将四面侍从给弹了回去,连殿宇的火都熊了不少。 六皇子还没爬起,晏安又是一脚重重踩在他的心口。 六皇子看清来人,欲骂又止,竟是转眼嚎啕大哭了起来:“畜生、小畜生!你果然趁母亲不在,想要害死我了!哎哟……哎哟!怕是骨头断了,疼啊,好疼啊!春江,前才,愣着干吗?将这个杀人魔拉开啊!” 晏安冷眼瞧他:“你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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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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