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苻缭,即使那人已经没有再看他。 苻缭余光能瞧见奚吝俭离自己又近了些,心中的迷雾似乎有些散开,但他仍不敢向前迈出步子。 “我刚刚听殷侍卫说了。”苻缭见奚吝俭向前走去,也跟上去,“但要这样统计人数,定是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别的不说,就是光与伤兵交谈,苻缭就认为压力已经很大了。他们大多有肢体残缺,看着便让人难过,何况是奚吝俭这样与他们一同上过战场,深知战场可怖之人。 奚吝俭会想起那时的情景么? 奚吝俭以为苻缭有更好的办法想说,转头却瞧见了他担忧的目光。 奚吝俭心尖颤了颤。 他叹了口气,不知这话说过多少次:“倒不如多关心下你自己。” 苻缭抿出一个笑容:“我差不多算是自由身,比不过殿下的。” 虽然身子差了些,但说到底,他的压力怎么能比得过奚吝俭呢。 “在讽刺孤身不由己?”奚吝俭轻哼一声。 奚吝俭何时会开玩笑了? 苻缭想着,也笑着道:“自然不敢。” 奚吝俭忽然凑近他,面无表情地挑了挑一边的眉。 苻缭有些奇怪,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后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有些痛,苻缭忍不住捂住那块开始泛红的皮肤。 他不解地看向奚吝俭,奚吝俭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径自朝着殷如掣的方向去了。 若真是关心自己,他们哪还能到现在还是纸包着火的状态。 奚吝俭心底生出几丝不满,又念起苻缭看自己的目光,最终还是又叹了口气。 双手攥拳攥得泛酸,才算把胸口处的无名火给抵消散了。 苻缭不明所以,但现在奚吝俭应该是要忙他的事了,苻缭不好打扰。恰逢之敞也聊够了,苻缭有些犹豫,觉得是时候带着之敞离开了。 虽然苻缭没与伤兵们正式交谈过,但毕竟是战友的主子,加之也知道苻缭帮了他们,见到苻缭来了,态度比以前好上不少。 之敞看见,比苻缭还要高兴,好像他们夸的是自己似的,也不忘吹捧自家公子一番,听得苻缭相当不好意思。 他看着不远处的奚吝俭,下意识地想再说些什么,奚吝俭却没有给他一个目光的机会。 苻缭见他与殷如掣在认真商讨的模样,最终还是悄悄地带着之敞走了。 “不和大官人说一声么?”之敞有些担心,怕失了礼数,“小的感觉……大官人对公子挺好的呢。” 要是让大官人寒心,虽然他挺照顾弟兄们,也难保不会生气。 苻缭一听,又犹豫了。 只是要打扰他,只为说一声我要走了,他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他也知道,这确实是基本的礼仪,但面对奚吝俭时,他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羞赧与无所适从。 就好像,其实自己不说,奚吝俭也能察觉到。 像是为了验证苻缭的猜想一般,奚吝俭忽然抬眼,看向他。 苻缭被他的目光一刺,又见他眼眸里并未有责怪之意,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不用了。”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苻缭笑着道,“殿下知道的。” “是么?”之敞看了看奚吝俭,看见他低头在说着什么,“大官人真的知道?” 苻缭点点头。 “我们先回去吧,明日我还要上值呢。”他道,“你若是不舍得你这些弟兄们,留下来多聊聊也没问题。” 之敞嘿嘿笑了一下:“这不着急了,今日托公子的福,已经聊够了。那边的殷官人说他们不久后也会在京州住下的,到时候再聊也不迟。” 苻缭见他笑得快看不见眼睛,不由得感慨:“你真的很高兴。” 之敞被苻缭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主动先走了。 他走一下顿一下,声音不知不觉间变小:“这不是,见弟兄们团结起来了,小的高兴嘛。”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之前见他们就那样趴在路上,小的有时候也怀疑,他们是不是那群与我共同杀敌的战友。有时候他们又说只有小的谋到了一个好差事,小的又担心他们是在讽刺小的,也不好说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些谈资,他们好像也不爱听。” “如今他们倒是愈发像小的记忆中的模样了,自然是高兴的。”之敞的声音里带着些欣慰,“公子,说实话,小的还真有些怀念当初大家同甘共苦的日子,现在终于有了点这样的感觉了。” 苻缭有些意外,脚步也跟着变慢了。 “所以,你总爱打听事儿,也是为了他们?”他问道。 之敞挠了挠脸,并不是很想承认:“也没有吧……小的也喜欢听八卦呢,就是想找找,有没有能让他们也感兴趣的事,要是有就最好了嘛。” 之敞边说边傻笑,直到发觉公子笑着上了轿,才反应过来,连忙咳嗽两声,使唤车夫去了。 苻缭坐在轿中,听之敞打点好后,看他不好意思地掀开车帘,笑了笑。 “回去后,陪我去买点蜜饯。”他没有再提方才的事,“嘴馋了,府上添置得也不快。” 之敞感激地点点头:“哎,好嘞!” 苻缭说时,忍不住想到奚吝俭那时有些戒备的神情。 说戒备也不妥当,但他确实是紧绷着的,好像手里的小袋子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苻缭有些遗憾。 不能解开的谜团又多了一件。 都是快要分别之时了,竟还要多出些让他不明所以之事。 比起现在,未来之事似乎更被规划得井井有条,而日子还是得一天天的过去。 翌日,苻缭还是照常去文渊阁上值。 林星纬心事重重,做完手中的事后便左顾右盼,生怕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苻缭怕过于明显的安慰反而使他压力更大,便只是对他笑笑。 林星纬见了,明白苻缭的用意,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人会发现的。 平日这里就没什么人来,而且不过是苻缭替他值一天班,就算被发现,也可以借口生病,最多就是扣些俸禄的事。 “下值了。”苻缭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林星纬吓了一跳,而后迅速冷静下来,对苻缭点点头,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苻缭的想法与林星纬一样,如果不是突然有什么事,没人会发现他们换了一天值,而且也不乏借口。是林星纬一直心绪不宁,才总担心会发生意外。 送走林星纬后,苻缭也是无聊,翻阅起手里的文书。 这些是地方送来的乡试试卷,大部分纸张都泛黄了,经过战乱,残缺的也有不少。 倒是上面的字迹,无一不是工工整整,赏心悦目,让苻缭不由得感慨这样如同打印出来的方块字,竟然是真的能写成的。 一张试卷,包含着背后多少的努力呢? 北楚从分裂后便再没举行过科举,先前的制度看起来也不完善,苻缭看见要写姓名的一侧没有糊名的痕迹,有些试卷上还有极其明显的,莫名多出来的小标记。 苻缭触摸着粗糙的纸面,不禁想着这里的人,在十几年前又是什么样的? 苻缭脑袋放空,胡思乱想。 忽然,他从眼前的试卷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苻鹏赋。 苻缭一愣,反复确认好几遍,才敢确定眼前所见。 他又翻阅了一下送上来的名册,发现苻鹏赋竟然还是这一年的举人。 这是……真实的么? 他认识的那个苻鹏赋?认为读书无用,一提起读书人便怒发冲冠的苻鹏赋? 苻缭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兴许只是同名同姓罢了。 苻缭记得自己还在工作中,先整理了剩下的试卷。在看见苻鹏赋的那张卷子后,他稍有犹豫,还是将其放回原处,一并放在该放置的地方了。 他收拾好,重新坐回座位上时,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 不是什么好闻的气味。 “哪里……有人在烧东西么?”苻缭低声自言自语,话出口时便发觉不对劲。 刺鼻的味道愈来愈大,他隐隐看见了火光,自摆放卷宗的书阁而起。 苻缭瞳孔骤缩,第一时间朝大门跑去。 可没跑几步,门前突然燃起了熊熊火焰。 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滚烫的热气霎时间侵入苻缭的皮肤,他已看不见前方的路,即使这条路他已经走得相当熟悉。 火焰不知何时开始侵占他的生存空间,即使文渊阁内堆放许多纸张,也绝不可能燃得如此迅速。 苻缭知道,自己已经被困在这里,无处可逃。 可照理来说,今日当值的该是林星纬。 难道纵火之人是冲着林星纬来的? 苻缭的思绪到这里便中断了。 烟熏火燎让他敏感又脆弱的感官不得已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身,以祈祷这具身子能持续运作。 比起害怕,苻缭已经想到了遗憾。 没能见到想见之人的最后一面。 苻缭希望自己能产生点幻觉,能幻想奚吝俭及时赶到。 但他无奈地意识到,这里地处偏僻,即使有人注意到了浓烟大火,想要集结人力赶过来扑灭,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没想到离别来得如此之快。 苻缭还在想着,他之前决定要离开的时机相当匆忙,此时却不由得感慨人算不如天算。 奚吝俭…… 苻缭捂住口鼻,难受地咳嗽几声,生存的本能与心底的欲望让他企图再寻找些能让他活得更久的空间。 他不得已压低身子,向前探索道路。 意识渐渐模糊,苻缭闭起眼。 忽然,盖住双眸的眼皮感受到了红光之中的一缕清亮。 苻缭感受到了风。它在渐渐加大。 身边的火势朝着那道豁口袭去,收效甚微。 有人劈开了这层火海。 他挡住了自门外照射而来的阳光,却并没带来冰冷与畏惧。 难闻的焦味之间,隐隐有一股熟悉的香味流动,让人怀疑只是错觉。 苻缭忍不住流下泪来。 大抵是火势太大,生理泪水而已。 “奚吝俭。”他的身子已经率先做出了决定。 苻缭扑向那个朝他而来的身影。
第82章 奚吝俭比他苻缭先出口的话更快一步,出手把他揽入怀中。 苻缭止不住咳嗽,身子也没了力气,在接触到奚吝俭后身子一软,近乎瘫在奚吝俭怀里。 奚吝俭见状,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出了火海。 脸边几乎要烧起来的热气渐渐散去,从刀山火海与人间桃源似乎只是奚吝俭几步路的距离。 苻缭缩在奚吝俭怀里。 怎么觉得,连这凶猛的火势都要畏惧奚吝俭三分。 对奚吝俭来说,就像是如履平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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