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吝俭无聊地吐了口气。 就在他移开目光的一瞬,忽然察觉什么,瞳孔倏然放大。 米阴的笑声戛然而止。 疼痛自他背后传来,他费了些力气才转过头去。 “朕可是皇帝……” 宽大的龙袍早已被红红白白各种颜色染得泥泞,布料与血肉缠在一起,奚宏深一步步把它们都拖了出来。 米阴难以置信地望向宫内。 奚宏深他还不清楚么,留下几个太监宫女足够制服他了,何况奚宏深身上还是带着伤的。 可如今,那几人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宫殿内一片狼藉。 奚宏深同样如此,看得出来要脱出那几人的阻拦已是用尽浑身解数。 “朕是皇帝……朕、要他们死,他们,就、死……” 奚宏深渐渐说不出话。 实际上,自他把烛台刺进米阴身体里后,他眼中唯一的一点点光亮也消失了。 明明自己是皇帝。 他们明明知道,他们还是会下意识照着自己的话去做,可是他们还敢忤逆自己。 米阴也是。 “你敢、骗朕……”他颤抖着,无神的眼里突兀地滚出两滴眼泪,“你敢……” 他勉强看见米阴的嘴动了动,但是已经听不见米阴在说什么。 奚宏深不太能反应得过来,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这个背叛他的人死。 明明自己是这么信任他…… 奚宏深感觉自己还忘记了什么,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要面前这个人死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烛台比他想象得要尖。 他曾经也做过专门更换清理烛台的劳务,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那时的自己害怕过被不慎弄伤么? 记不清了。 不过,再怎么样,只是受了点伤罢了。米阴想。奚宏深终究还是个小孩。 宫里那些人,多半也是给撞到柱子上晕过去了,奚宏深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 身后剧烈的疼痛感还是让米阴出了些冷汗。 他试图推开奚宏深,但伤口让他无法彻底转过身去,手也自然使不上力。 米阴渐渐感觉不妙。 奚宏深的身子开始摇晃起来,隐隐要向后倒去。 好机会。 米阴就要借力将他推开。 谁知奚宏深也意识到了这点,使尽自己浑身的力气,硬是将自己的身子压在烛台上面。 “你疯了!”米阴立时瞪大眼睛。 这是奚吝俭见过米阴最大的表情变化。 他隐约看见奚宏深下半截身子几乎是空的,能流出来的东西基本流了出来。 能撑到现在,也算他有本事。 米阴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得那么轻松。 奚宏深刺中的地方恰好使他无法转身,因此没法借力再多做什么,只能硬生生感觉到那尖锐的东西又往自己身子里刺进几分。 很痛。 不知娘娘当时……是什么感觉。可惜自己已经无法体会到了。 他感觉奚宏深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努力地想掐进他的肉里,可惜收效甚微。 奚宏深的手很厚,比常人的要软一些。因其身份更是没有劳累过,养得相当金贵。 如今上面糊了些黏稠的东西,粘在米阴的衣上,叫他依稀能感觉出这只手的主人在颤抖。 奚宏深……现在肯定很痛吧。 米阴有些恍惚。 阳光何时如此刺眼了? 他抬起手,想掰开奚宏深的手,手却莫名停在奚宏深头上,又发觉自己根本转不过身去,什么都做不了。 他便放下了。 “也好……” 他轻轻叹了一声。 “无论如何,娘娘的心愿也完成了。” 至于其他的事,他没有关心的欲望。 奚吝俭看着对面两人依次倒下。 米阴站在台阶前,腿一软便滚落下来,奚宏深也被带着向前倒了一点。 不知怎的,他竟然摔到了米阴怀里,米阴如同枯木般的手臂静静地搭在奚宏深的肩下。 如同奚宏深小时候,他哄着小皇帝睡觉时的模样。 奚吝俭知道米阴还有气。 他踢开倒在自己身边的尸体,敲了敲轿厢。 孟贽知道该出来善后,与几人简要地说明情况,同时也算是给他们下了指令。除了林星纬,几个轿夫事先大抵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他们再出来时,璟王可不再是原来那个璟王,就算有什么疑虑,也不敢多问。 林星纬还是没太缓过神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 是自己将玉玺抛给璟王的。 “你看着处理。”奚吝俭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服饰,对孟贽道。 躺在地上的尸体堆叠在一起,从应战状态回过神来后,奚吝俭便觉得万分疲惫。 孟贽应了声是。 “城外的情况……”奚吝俭话说到一半,想起他们现在没有能去收信的人,啧了一声。 “奴婢这就去办。”孟贽知道殿下在着急什么,转眼又看见这一地狼藉,皱了皱眉。 林星纬先前在轿厢里时,见这个嗓音嘶哑的太监并不难为自己,也不刻薄,还算是有好感,便下意识道:“我也来帮忙吧。” 奚吝俭顿了顿,孟贽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奚吝俭,见殿下没有要否定的意思,便点点头:“多谢。” 即使殿下不说,他也知道,该是借着这个机会让林星纬暂时离开宫内。 孟贽知道林星纬身份,但终究是个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孟贽有些担心让林星纬去收信是否不妥,何况他对殿下还保有敌意。只是现在出宫又要花费时间,宫内有需要熟悉情况的人善后,权衡之下,孟贽还是请林星纬帮忙带话在宫外候着的侍从。 林星纬听着孟贽的嘱咐,在孟贽提到璟王时,便想转头去看奚吝俭,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殿下呢?”他奇怪地问道。 “殿下着急见人。”孟贽有些奇怪,林星纬看出他是在疑惑自己的无知。 林星纬克制住脸上的表情,问道:“他……璟王还有着急要见的人?” 孟贽一边的眉尾小幅度地动了动,似是明白了什么。 “自然。”他还是简单地应道。 在林星纬听来孟贽就是话说一半,不禁有些着急:“见谁?” 孟贽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告诉林星纬——他知道林星纬和世子的关系不错。但见殿下一直隐忍不发的模样,他觉得提前说了又不合规矩,主要是会败坏殿下心情,对世子也是种困扰。 想了想,他便对林星纬说道:“实际上,殿下没有放你一马的理由。你该知道殿下是因为谁。” 林星纬一愣,立即想到了那个人。 也只有那个人,罕见地能和奚吝俭说上话。 可璟王能和颜悦色地与人说话,不可能没有所图。 可是这太监说的,因为他,奚吝俭才…… 奚吝俭哪有什么不杀人的理由?苻缭是怎么劝住他的? 林星纬还没想出这个答案,身体已经打了个寒颤。 不至于吧……苻缭怎么说也是世子,何必为了自己做到这个份上? 还是对他来说,这也是能被舍弃的? 他有时难以跟上苻缭的思维,就像他认为璟王并非恶人一样。 最后自己还是相信他,将玉玺交到了璟王手上。 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活命竟然还和苻缭有关,而且是…… “璟王……”林星纬的手不断发抖,“璟王怎能这样乘虚而入!” 孟贽已经走了两步,听见他义愤填膺的话,转过头来看他。 面色一言难尽。
第94章 苻缭双手紧紧捏着瓷杯边缘,微不可闻的抖动让里面的茶水有了些微倾斜,眼看就要洒在桌上。 “喂。”安采白的故意出声成功让其变成现实。 茶水已经放温,苻缭还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循声望去。 安采白身边的侍官飞了她一眼,表示不满,被安采白故意无视了。 殷如掣在等奚吝俭的消息——殿下在出发前自然是与他们交代过相关事宜。 殷如掣看着自己的影子,已经拉得相当长了。 照理说,该有消息来,无论好坏,总不能连个信都没有。 还是安采白那一声,把他的神思也唤了回来,看向苻缭。 若说先前世子还算平静,现在他的忧虑便毫不掩饰地摆在台面上。虽然世子显然没有那个意思,甚至还在竭力隐藏自己的忧思,但在殷如掣看来,这简直是有意无意地在埋怨自己。 是为自己将殿下要通信之事告诉了他。 走之前殿下便吩咐过,不必透露给世子,等报平安信到了,世子自然不会担心什么。 招架不住世子再三询问,况且他想着也快到时间了,说了也没什么关系,一不小心,没收住就这样说了出去。 殷如掣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 殿下要是知道了,自己怕是又要挨罚。 不过这都不重要。他也在担心殿下的安危。 与约定的时辰相差几时是常有之事,而现在这信,足足迟了半日。 他们就在上木的边界候着,一眼能望到城门,迟迟不见有什么动静。 世子已经在上木歇下一日,和谈必要的帛书也已写好,士兵们浩浩荡荡地来,得知并非真的要开战后,无比喜悦,一下就放松下来,没个纪律。听闻有人已在上木寻到多年未见的家人,殷如掣暂且也就放着他们去了。 但这么多人,上木一个弹丸之地,要久留还是太困难。 他清楚殿下的能力,知道就算事败,殿下也能抽身——毕竟军伍都装模作样地在出征呢,这可是官家他们亲自授意的,这样一来,最容易突破的地方,反倒是京州了。 殿下没理由会失败。殷如掣愈发肯定这一点。 既如此,为何迟迟不见信鸽,或是赶路的马夫? 殷如掣皱了皱眉,因着背对众人,有恃无恐地显露出几分戾气。 “安娘?”苻缭没有察觉安采白的故意之举,不在意地抹掉溅上指尖的茶水,看向她,“可有什么事?” 对苻缭来说,任何一件能使他分心之事,在此刻都像是救他一命,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漫长的沉默。 尤其是,周围所有人都觉得奚吝俭不会出事,不甚在意的情况下。 苻缭当然也是相信奚吝俭的。 只是…… 苻缭无意识地抹了抹瓷杯边缘,即使那里已经被他捂得温热。 怎么能不担心。 如今他更能体会到古代时家中盼望士兵归来的心情。没有能够快速移动的交通,没有能够及时通讯的设备,有的只是事外人连担心都落不到实处的慌乱。 纵然在心中把他们的计谋过了一遍又一遍,苻缭的心跳还是没能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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