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88 金杯与瓷杯
“能杀人就行。”周子渊如此回答,“顾小姐的手可不要抖。” 顾佑衡闻言,饮尽了杯中的龙舌兰,拿着空杯与他的相碰。 铮的一声,似金戈对撞。 他在邹沵家吃完了饭,才回了趟周家。 周家小辈已经从政经学院请假回家。这是周家明目张胆放出的讯号——天要变了。 周延盛见到他,问,回来了? “回来了。”周子渊点头,“父亲这几日辛苦了。” “不辛苦。”周延盛答,“慌的可不该是我们。你想好从哪里开头了吗?” “都想见我。”周子渊低头看各个世家或快或慢语气各异的打探消息,“那就让这些人都见见我。” 他索性在白玉京设宴,面上说的自然是商议国事,为国分忧,招待所有急着看他是死是活意欲何为的人。 邀请函一个一个的发,周世子亲自落笔,纸质文书,字迹铁画银钩,难得露出与他温文尔雅样子不同的几分锐气。 弓如月如他要求,早来了三十分钟,见面问他:“学长,这出戏打算怎么演?” 顾佑衡和弓如月见过几面,此时正漫不经心地看周世子排好的位置,听到这,饶有兴致地抬头。 弓如月便触到她的视线,淡淡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周子渊:“不晓得。” “哦?”弓如月这笑深了些,“还以为你胸有成竹,不动如山呢。” 周子渊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是虚招,也没有什么好怕。” “倒也是。”弓如月按着位置落座,正在他对面,“需要我打什么配合?” “看戏就好。” 戏倒是很好看的。 六皇子死,苏家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家族,承武帝下的是诛父族令。是以,苏氏女嫁去的邓家便躲过此劫,感激天恩,已无法来。 周家荫蔽的文臣们,各有不同。张家已经回老家避难,曾家和钟家人都各自表了决心。而与程家藕断丝连的世家中,有几个来探风声。中立氏族如弓家,同样派了自己的嫡女嫡子。顾佑衡今日用的则是主星顾家的名号。有意思的是,周子渊费了翻功夫,把钱茂村和孙齐格一并请了过来。 世家最在意的不会最先问,各自寒暄,谈论着主星的气氛,已死的六皇子,诛族的苏家。 直到最后一个位置上的人从门外出现。 “周世子身体可好了?”孙齐格落座便开口。孙部长身上的压力因病历满天飞的前太子,和爱用余生打舆论战的周世子骤升,外加无数眼睛都等着新结果,日子很不好过。他颇有些不平,张口便是一句软钉子。前太子好歹真病,这位前太子妃却有样学样,称病不见客。 周子渊前段时间不在主星是公开的秘密,他便笑:“已大好了,多谢挂念。” “宫里走一趟不亚于脱层皮,祝贺子渊兄重获自由。”这是打探他和段淬珩关系的语气。 “青云之志不坠,长风破浪会有时。” 酒过三巡,蔡氏子到底憋不住:“周学长此番邀我们一叙,想要如何为国解忧?” 周子渊答:“不为家,何以为天下?如今主星事态繁复,周某是想要问问大家,诸位可否想好,如何掌手下的扁舟。” “周兄有何见解?” “只是在想……”他举起了杯,“金杯共汝饮。” 语气温和,手中的黄金杯技艺精湛,一块金子,做出冰裂纹般的效果,看起来千疮百孔。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朱元璋彼时给大臣赐酒,吟出此诗,底下人无不变色。无事时便赐酒其乐融融,他日若犯事,该死的仍要死。 苏家的血,至今,不知干了没有。 他日,是否又是今日? “你说的白刃不相饶,指的是哪位?那位,还是那位?”这是不怕死的孙齐格。 周子渊答非所问:“我身体才好,不敢贪杯。” 他把杯子放下了:“大家见笑了。” 那杯佳酿稳稳放在桌上,并未溢出一滴。 “想躲白刃,”这是秦家人,“难道不会有黑刃,银刃?” “这便是看诸位如何选了。”周子渊执起一旁的瓷茶杯,“以茶代酒,再敬诸位一杯。” 先皇后顾氏喜茶,顾佑衡同样端起自己的茶杯:“我惯是爱喝茶的。” 一半人跟着放下金杯,端起茶杯。细腻的瓷器声里,仍有人一动不动。 “周世子这又是何意?”这是与程家关系不远不近的盛家女,“金杯碰不得,瓷杯就碰得了?” 周子渊问她:“盛学姐想如何选?” “周世子大病初愈,可是在病中做了器具研究?”她反问,“还是为了身体,多喝了多少壶茶?” “劝大家以茶代酒,总要有些凭据。”这是李世子。 “是来找我要说法的?”周子渊问。 “也还想问,”这是刘世女,“周公子是烹茶人,还是捧茶人。” 世家人偏爱暗喻,极爱打哑谜,字字句句,都是要周子渊给出说法,为何选段淬珩,和那位一路打过来的废太子又是什么关系。 天已近黑,阳光好似烧灭的烛,只剩下几点余烬。 周子渊笑了笑,再跟自己添了一杯茶:“还有要问的吗?” 顾佑衡听烦了,此时干脆利落地接话:“我倒是想问问大家,端得起上头那位赐的金杯吗?赐下了,敢端吗?” 她是个生面孔,本是一副端庄典雅高门贵女的仪态,此刻把瓷杯一放,空杯打着旋发出轻微磕碰声,气质陡然变了个样。 “端金杯,结局难言,”李励图接话,“端瓷杯,茶的三六九等,便不好论断了。” “多早啊,”顾佑衡回,“就算起三六九等来啦?” 李励图“你”了一声,终究坐了回去,“周世子,还请明示。” 周世子只是笑了一声。 他答:“话出口便无法回头,李公子这是想好了要问?” “问便是问。”蔡韫说道,“既把我们请来,总要给一个明白。” 周子渊呷了口茶。 底下人神态各异。弓如月看着小品,面上已经带了愉悦笑意。 快要凝固的沉默里,有人站起身,已打算告辞。 憋了快一顿饭的顾佑衡对上周子渊的目光,回头就是一箭。 那箭擦着秦公子的锦袍而过,夹着精神力落在门侧的墙上。 “这是何意?”秦琼宇颇有些惊魂未定。 仍然坐着,仿佛动都未动过的顾佑衡答:“我箭射得好的意思。” “开弓便无回头箭。”周子渊这样解释,“既然诸位想知道,周某自然是要知无不言的。” “三六九等,还没到定的时候。只是大家是否还有选择,还有多少选择,荣华富贵和风险怎么对比,是大家的事。主星已混乱至此,贫民窟又新出了多少义军,诸位家里的姊妹兄弟多少受怪病影响,各位又还有多少筹码,是否有筹码,你们心里清楚。” “急的是我,还是想要投诚的诸位,”周子渊终于站起身,“大家也很明白。” “也别忙着传讯了,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走。”他随意指指四面,“这地方很安全,无人监听,无人知晓谈话内容。除非各位泄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顾佑衡也站了起来,随意拎着自己的武器,“让你们选杯子的意思。” “自然不会强迫大家。可做出选择,同样也无法回头。绕树三匝,想必各位也累了,还请在座选枝头依。”周子渊仍然在笑,是众人最熟悉表情,温和从容,不疾不徐。 “北边的人可有把握?”刘世女问。 “若无把握,又如何让各位眼巴巴等我消息?”周子渊答,“消息真假,大家心里有数。” “上头人惯爱拆分我们,新朝堂可会有新气象?” 周子渊便笑:“诸位以为呢?” ---- 小周浅装一发
第94章 89 布局
周子渊的脾气一等一的好,对着这帮其实有求于他的人,脾气就更好。 急的不是他,他便向来很有风度。 最后仍有几个人没表态,周子渊也没说什么,平平静静地送客。 送走前自然威胁了一番消息不必外漏。被跳脚的继承人们问凭什么,只是笑笑反问:“你们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听得一旁顾佑衡差点没打出个响指。 “入宫一趟,我没忘记自己是谁,在座各位,乱局之中,反倒把自己位置忘了吗?” 下一刻周子渊表情没变,姿态照旧,仿佛话没说过,把人请出去。 这天听各位字字句句机锋,深深浅浅内涵,听得仍然只想冷笑。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他们面对困境,甚至不如自己一半自如。 最后只剩下顾佑衡认认真真地吃那帮世家人无心多看的饭,末了问面前人:“能打包吗?菜不错,明早继续吃。” 于是两人手上都拎满了大包小包。顾佑衡今日心情好,难得上自己飞行器前多关心一句:“接下来要找已表态的人开会?” 周子渊立在原地,收了刚刚挥斥方遒伶牙俐齿样,说起话来语气很温和:“也麻烦顾小姐和义军们搞好关系,厘清脉络,看哪里是突破口。能借势,世家就借势,不能借势,世家也该开始造势。” “都好说。”顾佑衡答,“干星盗的别的不行,跟想造反的打交道一等一的熟。该安排下去的人都安排下去了。周公子还请快去看看这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世家吧,别什么都没开始,贵族内部先垮台。” 周子渊点点头:“多谢关心。” 惺惺作态,顾佑衡腹诽一句,转过身:“有消息喊你,我先走了。” 周家人的飞行器来接他。 回去之后,趁着记忆未消,周子渊坐下,干脆开始构想表态各家势力范围。 想得久了,回过神来,关闭十几个层层堆叠的屏幕外,有个消息。 语言研究所的朱主任少见地发了封邮件给他。里头是一封附件。 周子渊打开,竟然是封手写信。 邓纬天托朱老师联系周子渊,递了封信,字字泣血,求邓家旁系善终。 邓纬天文采极佳。若说弓如月写书,长于世界观构建;邓纬天则极善写诗,词语和结构在他手中是千变万化的瑰丽万花筒。比起策论,他更擅文学。这篇书信,却写得极短,字迹有力,幼年练的书法没有背叛他,仍然是一行行华丽的行楷。 他写:“邓氏在劫难逃,承武帝绝非宽宏之辈,吾辈亦无法另投二皇子处。只盼子渊学长,能留旁系一条活路。” 周子渊看着短短三百字的信,颇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痛觉。他不爱求人,最落魄的时候,求的也只是彼时以为是至交好友的张承寅。此时看邓纬天的字,只能想到他们算不上同窗时光中,坐在窗边的侧影。不知他是走投无路,还是甘愿一赌新君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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