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石栏的边缘不让自己滑落,雄虫的信腺几乎能够感觉到锈迹一般辛辣的味道。 高位种横亘在整个安贡巢穴的正中央,以一种迥异于人类的姿势四肢低伏,背脊直起,钢鞭般的尾巴盘桓逡巡,在那些嗡嗡作响的虫潮簇拥下、在无数枚宏伟垂目的怪诞头雕的注视下,静默地矗立于狼藉的废墟之上。 鲜血顺着地面的纹路流淌,铺展成巨大的螺旋状花纹。 它像是在争斗中屠戮了所有高等兄弟眷族的胜利者,直系们厮杀的画面于此刻再度重现。 嗡嗡声有一瞬间小了下去,紧接着因狂热的浪潮而变得更大,此起彼伏地充斥着整个巢穴。虫子拍击翅膀的声音嘈杂而密集,它们的口器和腹腔颤动,千万张嘴汇聚成同一种的语言,在环形的空间内形成诡异的共振,像是无穷无尽的窃窃私语。 当头颅转动,黑色核心种俯视那些围绕的虫族。 血从它的下颌处缓慢滴落。 这新诞生于宇宙间的怪物,站在满地污秽上,发出了睁开双眼以来的第一声,悠长而又怪异的啼鸣。
第十二章
一个算不上大的巢穴。 雄虫的手在墙壁上摸了摸,满含着新奇和一些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情绪。他回过头去,发现黑色的核心种一脸累得要死的表情往地上一坐,把手里装着能源石的兜子直接扔到了角落里。 黑色的鳞片已经逐渐从那具身体表面褪下,眼角下方的的缝隙消失,雌虫又变回一幅标准的人类拟态。 深浅不一的伤痕遍布全身,他像是毫不在意那样,整只虫都写着“我想睡觉”。 但下一秒,当雄虫像个小尾巴似的贴近,萨克帝一骨碌爬了起来,从巢穴的窝里扒拉出一张柔软的织物迅速裹在身上,满脸的警惕。 “你要干吗?” 异化形态的核心种和拟态形态下的核心种,行为不大一样。 刚结束献祭赛的雌虫灵巧轻盈地蹿下高台,从甬道离去。深度异化的外表太具有压迫感,在靠近时令格拉有种喘不上气的恐惧。 在场的更多虫族也注意到了这只缩在角落里的白色雄虫,发出兴奋的嗡嗡声。 黑色异化雌虫绕着格拉走了一圈,做出一种嗅嗅的姿态。 毫无感情的金色兽瞳锁定对方,像是格拉见过的无数只被杀戮欲冲昏头脑的野兽一样——理性不复存在,只余下掠夺和破坏的本能。 雄虫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在这一瞬间都罢了工,在那黑色的钩爪伸向自己的时候下意识想后退逃跑。 谁也不知道发了疯的雌虫会做出什么事情。 被摁在墙上来一场就地交/配已经算得上仁慈,他更害怕对方像对待猎物一样扯出自己的心脏、将自己整个撕碎。 在被那双手臂捉住的时候,雄虫发出了悲鸣般的啜泣嗡嗡声,他本能地软下身体配合雌虫的索求,以此祈求最大程度地减少伤害。 下一秒,黑色的核心种像是骑大马一样,把雄虫整个扛了起来。 格拉听见对方发出了懒洋洋的嘶嘶笑声,金色的眼睛抬起来看着自己。 格拉:??? 还不能真正理解自己平时所模仿的人类情绪,但那一刻,雄虫涌上一股被气得想哭的冲动。 他白色的鳞尾啪地一声打在对方抓着他小腿的黑色钩爪上,带着一种恶狠狠的气势,但实际上因为心虚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萨克帝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敷衍地嗯了两声,举着雄虫在广场出口处溜达了一圈才离去。 这是一种警告。 警告在场的所有雌虫,这只雄虫是黑色核心种的所有物。谁有胆量伸出觊觎的手,就注定要迎来一场厮杀。 格拉有些委屈和难过,并且多少参杂了些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 他不太理解这样的心态从何而来。 他在亲眷和兄弟那里的待遇可能比这糟糕得多,劫掠船上的经历,更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让他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然而萨克帝的情绪过于稳定,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发怒,让雄虫想稍微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 “你可不可以别那么凶地吓我。” 雄虫小声说,他骑在黑色的异化工雌身上,在对方恢复成站立的姿势时搂着对方的脖子, 雌虫因为刚结束战斗的缘故,身体比平时的温度更高,信息素的味道让格拉的尾巴再次卷了卷。 “我刚才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这矛盾的情绪一直维持到见到新的巢穴为止。 老年管理虫以一种复杂的表情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崭新的巢穴,虽然核心种说了第一场免费,但对方还是扔下一袋能源石,随后转身离去。 格拉立刻钻进了这个巢穴。 一个小小的巢,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核心种的巢穴都要小上很多。但他无法理解地感到快乐。 他不难过了。雄虫想。 巢穴里只有一个窝,干净又整洁。 他像个充满好奇的虫崽那样,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从螺旋形的墙壁花纹,到靠近墙壁的那个还算宽敞的窝,窝里铺满了柔软的织物,看起来轻飘飘软乎乎的。 黑色的雌虫抱着手臂靠墙而立,看着雄虫跑来跑去,小尾巴摇来摇去像一只快乐的幼兽。 解除深度异化状态花费了更多的时间,黑色的鳞片像是不情愿离去一般,一点点地隐没在皮肤下。 一旦脱离极度兴奋的状态,让血管扩张的激素逐渐回落至正常水平,疲惫便逐渐涌上来。 萨克帝看着开心的雄虫,没有出声打扰对方。 他已并非人类。 这场恶斗让萨克帝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认识到这一点。 不存在“人类的灵魂被塞进恶兽的躯体中”的事情,人格本就依附于肉/体而存在。即便红太岁曾经提议将他的人格上传至数据天穹,他也不认为那个以银河系内环网为身躯载体的他,还是原本的他。 属于人类的萨克帝·沙利勒班,只能活在以人类身份存在的有限时间里。 当意识出现断层,迷信意义上的重生与永生则不再具有意义。 红太岁本该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回应主导者的呼唤。 但对方没有出现。 一次都没有。 经历过太多“事已至此”的情况,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无论是新身份还是新身体,接纳起来都不算容易,和他以往做过的很多决定一样困难。 这并不意味着需要放弃寻找自己的搭档,红太岁是首选合作对象,它必须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随便选了个地方坐下,萨克帝闭上眼睛休息。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无论是关于虫族还是关于自己。 太多的谜团像是乱糟糟的毛线球。 他也必须换一种眼光去看待自己目前所身处的种族,不能再将身边的生物简单划归到“敌人”的分类中去。 愤怒是这个宇宙中最无用的东西,随处可见,毫无价值。 一个极为残酷的现实是,人很难做到“我杀我自己”。挣扎求生是每一个生命的本能,无论开局抽中多么烂的牌,都只能捏着鼻子继续打完。 倘若他使用曾经的做法与这个族群相处,那么总有一天会将自己逼入死胡同。 人类不会接受一只雌虫,而虫族能不能和他处得来还另说,腹背受敌的滋味谁遇见谁知道。 这是个听起来很不符合他个人道德观的结论,但宇宙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即便是互相撕扯了几十年,好几次把对方族群推到团灭边缘的两个恶邻,在停战后也披着虚假的微笑握手言和、建立起了短暂的合作。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黑白。 这并非玩笑。 回不去人类那边,他就得想办法扎根在虫子这边,将能弄到手的东西全部弄到手。 身份的改变注定这并非一次短期流放,搞不好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继续没头没脑地给自己树立过多敌人并非明智之举。 本质上来说,萨克帝·沙利勒班是一个积极肯定现实、接受现实到异常的存在。 经历让他没时间消磨在自我折磨、思考哲学问题上。 更可笑的事实在于,此刻能勉强算得上他的同伴的,是一只带着基因缺陷的雄虫。 命运很喜欢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啪啪给人两巴掌。 对此萨克帝的回应,是立刻抬手反抽回去。 他得全盘推翻最初的方案。 无论是对其它虫子的态度,还是对格拉的态度。 打完比赛的疲惫和纷乱的思绪塞了他满脑子,闹得他把关于未来的计划改了又改。 但下一秒,他的思路就被拱过来的雄虫打断。对方一靠近,萨克帝就爬起身,迅速地扯过一张毯子似的织物,把全身清凉的自己裹了个严丝合缝。 “你受伤了。” 格拉小声说,看上去有点难过。 首次同高位雌虫的对战消耗了萨克帝很大一部分精力。 雌虫的治愈能力并非无中生有,即便是生命力顽强的虫族,伤口再生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当那些最大的贯穿伤被勉强治愈,剩下一些七七八八的小型伤口,依旧呈现出一种开放式的状态。 雄虫想把他推进窝里去,但核心种沉重的身躯不为所动,格拉只能一边拽他一边发出嗡嗡的换气声。 “你动一动呀。”他说,直到萨克帝被他烦得不行、一屁股坐进了窝里才消停。 格拉趴在窝的边沿,低头舔了舔对方手臂上的一道伤口。 这个举动过于自然,以至于忙着想东西的核心种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把将雄虫拎到身边,牢牢地摁住。 “别乱碰!” “我没有乱碰。”格拉的表情很严肃,“你需要治疗。” 萨克帝想说这是什么小菜鸡的治疗方式,就像男孩子小时候舔舔伤口、骗自己伤口不痛了的那种。 但他很快发现那道伤口真的在逐渐愈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微的麻感。 “我也是核心种,”格拉说,白色的小鳞尾竖在背后,让萨克帝有一种牙痒痒想要扯一把的冲动。 “核心种雄虫是很有用的。虽然我的……我的翅膀发育不完全,但我的信息素没有问题。” 在提及基因缺陷时,雄虫的尾巴又迅速耷拉了下去,本能地将那对残疾的翅翼和不太美观的鳞尾都往身后藏了藏。 “我很厉害的。” 他的声音小小的。 萨克帝看了他一会,最终以一种粗鲁的姿势往窝里一趟,干脆地摆起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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