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大人离开,在四周一片震耳的哭声中,他有些无措地抬手拍了拍旁边撕心裂肺哭着孩子的胳膊。 之后才终于很难过地用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不争抢,也不哭闹,懂得分享,很爱笑。 石晏没有什么烦恼。 他开始上小学。书包里装着干净铅笔盒,雪白的橡皮带去什么样,带回来就什么样。 他用铅笔很用力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歪歪扭扭。 擦下来的橡皮屑小心地用手拨到一起,听课时双臂端正交叠在课桌上。 他考很好的成绩,得到了许多张奖状。 所以当他见到醉酒司机女儿和母亲,见到那个扎着羊角辫小女孩被歇斯底里的老妇人揽在怀中时。 石晏只是蜷在墙角,安静地抬头看着。 他只是看着。 他们不同。他被剥夺,对方是因。 但又相同。他们都在失去。 他们都痛。 石晏决定要离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恨谁,死去的恨不了,活着的恨不起来。 可假如谁都不怨恨,石晏独自躺在床上时,实在是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很恍惚。 人类每天在小小的房子里行动,高楼,汽车,公园转盘。 石晏想,好像没有意义。 太阳还在高空悬挂,鸟儿依旧在枝头鸣叫。 什么都没有变。 只有他被世界摘了出去。 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将家里里里外外做了次大扫除。 做得并不熟练,但也很好地清扫干净。 垃圾桶里垃圾倒掉,电闸挂掉,燃气关掉。 他在花店挑了很久。店员推荐了一些,他买了最茂盛。 花骨朵饱满,闻起来是很新鲜有生气香味。 彩纸好看地包起来,一大捧,又用笔很认真地写上祝福的话语。 石晏在公交站牌前站着找了许久,他拖着那根断掉的电线坐上了公交。 他到医院。 他进入病房。 羸弱电流滋滋啦啦地响一会。 他电线被接上。 在和魏闻秋一起生活的那几年里,石晏时常觉得与自己相遇对魏闻秋来说,应该完全是件预料之外事。 那一天不仅打破了他的生活,打破了羊角辫小女孩。 也打破了魏闻秋。 表现出来就是他在家里会做很多家务,提很少的要求。 石晏经常会在很多时候凑过去抱住哥,脸贴上去闻哥身上的味道。 到后面他和变成鬼魏闻秋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后,他依旧保留这个习惯。 软乎乎热腾腾地抱在魏闻秋的身上,鼻子戳着魏闻秋锁骨,睫毛痒痒挠着哥颈窝。 在后来的那些年里,魏闻秋对他说过数不清多少次的爱,爱也包含在魏闻秋一言一行中。 头发又开始是哥给剃,衣服哥给穿,吃饭哥给做。 甚至于石晏手指甲和脚指甲,都是踩在魏闻秋膝盖上,或是被魏闻秋捉去握到手心里,一点点小心地剪好。 有时候睡迷糊了,石晏挤到哥怀中,嘴巴贴上哥耳朵上蹭,黏黏糊糊地说:“我真是好喜欢你呀。” 然后整个人被一双大掌揽得更紧,魏闻秋的怀抱紧密又安全,石晏躺在那个怀抱中,他无需思考任何东西。 所以后面他不再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 石晏在爱里长了些肉,瘦削的身影结实了些。 他的脸上又开始有很多真心实意的笑容,指甲盖泛起健康的光泽,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一道柔光之中。 石晏与魏闻秋在a市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住了三四年。 家中的许多个角落都做过。 沙发窄,要紧紧抱在一起才不会掉下去。 这时候的魏闻秋动作要较平时轻柔些,石晏会得到很多来自耳边的亲吻。 或者石晏坐在上,一条光着的腿从旁边垂下去。 沙发矮,石晏腿长,向下踩地时脚踝需要用力,跟腱狰狞,几根脚趾踮起来。 血液堆积,颤抖着的脚趾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努力抓握,感受着与身下同样的凉意。 魏闻秋会将主动权先交与石晏,等身上的人腿抖着踩不住地时,才会全权收回。 粗糙的大掌抄着托起那条栽下去腿,另只手完全地覆盖细腰,先是摩挲,再掐住往下摁。 这时候的魏闻秋又失去了些温柔。 说来奇怪,石晏那么乖地长大,却总是会在魏闻秋面前犯赖叽。 比如感冒了不愿吃药,比如喝不了酒也在给他很多照顾的同事离职欢送会上,因为盛情难却被劝了一杯。 唯一没喝酒同事开车送他回家,他醉醺醺地坐在同事车后座,双眼紧闭,后脑勺枕着向后靠。 在酒精的浸润下他全身都发红,脖子和锁骨更红,意识也很难保持清晰。 喉结顶着在薄皮下颤颤地滚动,从喉底发出极力压制却仍然冒出头声音。 开车的同事回头看了眼,车后排的石晏蜷在角落,正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脑袋后仰。 两条腿不自然地摊开着,皮坐垫因为细手抓挠生出数道褶皱,脚后跟似乎踮。 估计是醉狠,同事想。 感受到了前排的视线,石晏将脸朝窗外偏过去,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将危险的呜/咽也顺着夜色没入喉中。 无人知晓,他正在被惩罚。 看似空荡车后排实则十分拥挤,并不止坐着他一人。 他身侧还坐着个谁都无法看见的,脸色阴沉的鬼,他的爱人。 他要尽力向后仰靠,用后背借力。 腰要用力绷紧,才不至于因为失力跌落到脚下那块缝隙中去。 他要用疼痛与快意混杂到无法思考的大脑,努力匀出可怜的微弱意识,去掩盖自己身体的剧烈反应,维持浮于表面的正常。 这还不够,一进家会被抓住肩头推到门板上。 老旧小区,门板薄,不隔音。 钥匙都来不及朝钩子上挂,事实上石晏腿软手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抬不起来就被掐住手腕抓起来,他被摁在那薄薄的门板之上。 送他进家同事脚步声完没还全远去,更严厉惩罚就已然落下。 连要灌入氧气,尚能隐秘喘/息的嘴巴都会被一只大掌捂住。 指尖伸入他的口腔内壁,刮蹭着他牙。 清/液顺着指节下滑。 石晏再也不喝酒了。 后来石晏攒了些钱,搬离了那间小出租屋。 两人换了间更大的房子,新房子有一扇不算大的落地窗。 看到第一眼,两个人都很喜欢,所以很快就订了下来。 石晏喜欢是因为窗外的景色很好,他从网上买了一个又软又大吊篮式摇椅。 跟一个很有设计感小桌一同摆放在阳台旁边。 有时赶上阴天,外面下雨,石晏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窝在躺椅里,靠着魏闻秋,开盏小灯看会书。 他总是看不了书。 魏闻秋喜欢不仅包括两人窝在躺椅上这件事。 和在老旧出租屋被抓握着摁到薄薄的门板上一样,石晏也总会被抓握着手腕摁在落地窗上。 对面同样是栋住宿楼,两边的落地窗相对着。 他站不住时,总会在耳边传来一道极近同样不稳劝告:“别乱动,有人在看这边。” 大颗雨珠砸到玻璃窗外,簌簌的雨水淹没了这个世界。 很贵摇椅也会因为摇晃,零件摩擦发出细碎声响。 他们有许许多多的亲吻,也有许许多多的拥抱。 魏闻秋去哪玩都不用买票,他俩去了很多个城市旅游。 他们养了狗,养之前魏闻秋说:“你肯定起不来,到时候还得我遛。” 石晏保证:“我一定起得来。” 他遛三天,第四天就躲在被窝里不愿起来:“我累了,今天你遛吧。” 魏闻秋学他之前说过的话,石晏朝那鬼砸一个枕头过去。 结果枕头砸到了魏闻秋脸。 魏闻秋“嘶”声,抱住脸蹲下去。 于是石晏顿时从被窝里三两下爬起来,也不管那里疼,抱住哥脸看:“砸到你哪啦?我看看呢——” 一看,魏闻秋逗他呢,在手底下偷笑。 石晏气得又给了一拳头。 后来两人商量了一个方案,为了保证充足睡眠,又保证石晏一天的运动量。 每天早上狗是魏闻秋遛,晚上石晏衣服穿齐整,两人拉着手一起去遛。 于是小区里人经常能看见一条自我管理非常好的花狗出门自己遛自己,遛完自己再自己坐电梯回家。 回去后教育自家狗:“你看看人家!” 所以石晏狗,狗缘并不太好。 好在魏闻秋很坏。人看不见他,狗看得见,所以也没有狗敢欺负他们狗。 也没有人敢欺负他的人。 他俩依旧会在太阳天跑去草地上晒太阳,用狗尾巴草折“好朋友”,再带回家插到新的多肉盆栽里。 有时石晏拿户口本要出去办事,窗口工作人员翻了几页,嘶声问:“你这个怎么家庭人员显示两个人?” 工作人员将那几页翻来翻去,也没翻出第二个人来。 石晏站在那,手在口袋里悄悄与哥手十指相扣。 在工作人员翻来又翻过去空白页上,有着只有他俩看得见小字。 姓名:魏闻秋。 曾用名:无。 性别:男。 籍贯,出生地,身份证号。 …… 户主或与户主关系:配偶。 - 魏闻秋很小时就学会做饭。 先是没有灶台高,需要踩小板凳,后来他比灶台高,再之后他长胳膊长腿缩在稍短一些衣服中。 魏闻秋童年笑容不多,其实他生得很好看,剑眉,琥珀色眸,嘴唇薄。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身上有一股力量,好像什么也难不倒他。 所以魏闻秋对很多事情是无所谓的。 他将自己照顾得还不错,算是体面,虽然家中亲戚时常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这个家。 他站得直,行得端正,手脚有力量,像一座山,沉默着在太阳下推着他那羸弱父亲。 再之后,他学会用拳头挥向利刺。 魏闻秋对生活没有什么期望,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还有什么呢? 他去当了兵。 这也不是他规划,某天听旁边人提了一嘴,他便去了。 事实上他对于自己人生没有任何规划。 风刮动着麦田,他是宁村已并不属于他田地里那根麦秸秆。 随着四季晃动,魏闻秋面朝天,他在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都像是躺在宁村那片褐黄色泥土之上。 那个灶台困住了他。 在收到那份简略基因报告后,他申请退伍了。 魏闻秋觉得没什么意思,他的心里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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