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晏很少这样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他把手从哥肩头拿下来,双手捂面:“那样你就还能做好多事,我也不会缠上你,你也不会那么累。可能是我的问题……” “停,怎么就你的问题,谁叫你这么说自己了?”魏闻秋一向急躁又坚硬,然而此刻看起来却不一样:“我手跟你没关系,老毛病。压根怪不着你,以后不许再这么想。” 他俯身平视,用少有过的耐心佯装板脸:“怎么就不应该了?我乐意,哥乐意。我乐意你缠我。” “真的?”石晏有些出乎意料,止住哭泣慢慢放下手,眼睛水汪汪地看他。 “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魏闻秋用指背给他揩泪,跟睡前说故事一样哄:“你看你的名字,石——石头的石,看过路边大石头吧?多少年风吹日晒都不动的,多结实。” “晏——上头一个日,下头一个安,日安。日日都安定,平安。” 石晏还是看着哥,像是看不够。 “真的?”他愣愣地又问,眼睫毛变成一撮一撮的。好像只会这一句话了。 揩不完,魏闻秋直接用大掌搓他的脸:“当然,多好的寓意,你是个小福娃,以后的日子会很好过。” “我是吗?”石晏问,眼前由亮转黑再重新见到光明。听魏闻秋又说:“是啊。” “哥有钱,想吃多少鸡腿咱就能吃多少。但前提是以后你上哪去要跟我说。” 魏闻秋正脸看他,变得很严肃:“你今年12岁了,确实不小,初中生了。” 石晏认真听着。 “但也还不够大。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不能所有人都值得相信。尤其你还这么老实,一拐就拐跑了。” “我拐不跑,”石晏这才说话:“我只跟着你。” 魏闻秋看他许久:“跟着我,以后可能会很辛苦。” “不辛苦,我不辛苦。”感到幸福会心慌,石晏认为这是父母突然离世带给自己的影响,殊不知这真正代表着的其实是危机来临前敏锐的隐喻与直觉。 他说得很急很快:“你等等我,我努力长快一点,好不好?” 魏闻秋笑起来:“正常长就行,长快了骨头疼。长,看以后能不能长得比哥还要高。” 石晏抓住魏闻秋的手臂就往脸上蹭:“嗯。” “拿我胳膊擦鼻涕呢?” “没。” “不许哭了,拿纸擦擦去——下次再有这样联系不上的情况我可真生气了啊。” “哥,”他拖着嗓子把脸贴在疤上磨:“我想哭——” 魏闻秋起身拽了两张纸,用左臂带着小孩脸往这边拉,边擦边说:“赖叽死了。” 卫生纸扔进垃圾桶,哥又揉了他的头发:“那你努力长大,乖乖长大。” . 草泥魏闻秋很珍惜地敷了,一段时间后,疤痕真的淡去了点。虽然功能依旧没有恢复,但石晏再看那疤,心里终于好受那么些了。 第二年夏天,魏闻秋在出租屋楼前盘了个店。手使不上力,餐饮五金都做不了,就卖点零食饮料、酱油醋之类的百货日用品。 石晏的行动轨迹自此多了个地方,每天放学后到店里帮哥上货,他长高了些,一箱饮料从底部一掀就到了肩上。 这时魏闻秋除了左臂不方便,其他都尚且正常。 石晏经历了第一次梦遗,第二天蹲卫生间对着水龙头洗内裤,洗得面红耳赤。 哥经过客厅时从门外笑他:“哟长大了。” 石晏把卫生间门一关,不一会鬼鬼祟祟抱去阳台晾起来,先是照常晾在哥的那条旁边。 晾上后他左边看到右边,右边看到左边,然后他慢吞吞把自己的那条小孩内裤扯下来,找根衣服撑子晾远了些。 石晏开始冒胡茬。哥给他买了电动剃须刀,第一次用时他将下额刮了道血口子。 哥笑话他笨,不一会递张创口贴给他,石晏对着镜子左右找不到那个刁钻的角度究竟怎样贴才好。 魏闻秋看见了,一边念叨一边将创口贴抽走:“哎哟喂,真是笨手笨脚——过来,头昂着。” 贴好后他说:“我给你买的纯牛奶你喝没喝?” “什么纯牛奶?”石晏抬腿就要溜,帽子却被人提前拽住。 “别给我装啊——你那个奶我网上买的贵的,我店里压根没舍得进!你又趁上货时放冰箱了是吧?” “……”石晏缩脖子不敢吱声,他不爱喝纯奶,但魏闻秋嫌他太瘦,换牌子给他买。 “买十五块一小瓶!你十块就给我卖咯!” “那下次卖十五。” “我看你是皮痒了!” 石晏便开始喝奶,每日喝完将空掉的瓶子带回家,说:“请检查。” 魏闻秋叫他把瓶子扔了:“知道了知道了,我看你个儿也看得出来。” 很久后石晏依旧不怎么会刮胡子,有时上学要迟到,他还没刮好,急得在卫生间里叹气。 魏闻秋坐餐桌前喊:“不刮了呗!” “要刮。”石晏不喜欢胡子,胡子也确实在他脸上很违和:“哎。” ·· 魏闻秋咬着饼进来单手拿走剃须刀,叫他把脸昂着,给他刮。 冬天哥带他去大澡堂洗澡,泡到脸发红,两个人裹着条浴巾咔嚓咔嚓啃带来的苹果。 他俩赤条条地泡着,心思和玉一般纯粹。什么都没有的哥带着什么都没有的弟,孑然一身的弟跟着孑然一身的哥。 吃完苹果再泡会,他俩在池子里老爷爷那样长叹气,石晏往哥旁边钻。 那会的石晏还无知无觉,吸铁石一样往人身上牢牢地粘。
第8章 石晏一步也离不了人,伸手抱哥的胳膊不放,这纯属是他睡觉时的习惯。 在家时这样相处很自然且寻常,他全身心地依赖着魏闻秋,放在两年前也正常,那会的石晏还是个小孩。 但现在的石晏看着已不是从前的小豆芽菜,而是一位偏瘦的少年。如此就显得过于亲昵了。 偶尔远远有人往这边看两眼,魏闻秋毕竟多吃了十年饭:“欸欸欸,你别老往我这靠。池子就这点大我还能跑了不成?” 石晏不松手,往哥旁边再坐坐:“哥身上暖和。” “你冷?” “挨着就不冷。” 哪来的冷?浴室里氤氲着团团热气,两人身下的水甚至有些烫人。 魏闻秋没戳穿他这拙劣的借口,伸手抄了把热水浇到石晏肚脐上。 石晏本就白,皮肤细腻光滑,全身上下都很干净。汗毛少,甚至连痣也不长,唯独膝盖那有块小疤。还是那年在医院后头摔的。 热水一泡整个人粉得发光,像一块温润的璞玉,脸脖子都红。 被水蒸气熏着,石晏迷迷瞪瞪地感叹:“真舒服啊。” 魏闻秋笑两声,低头往下看了眼:“发育了,小子。” 石晏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人还倚着哥:“嗯?” 魏闻秋到底没舍得给人推走,偏头看歪在自己肩头的那颗圆脑袋。脑袋一动,和自己一个味的洗发膏味就冒出来。 魏闻秋由他靠着,把手里的毛巾浸透热水,往旁边人腿间一盖:“咱俩认识几年了?” “两年——两年多了。”石晏摸摸毛巾。他十四岁了,不仅冒出了喉结,各个地方都在发生着变化。 反应过来后他悄悄低头看了眼,把那条毛巾捏紧,之后眼睛斜着朝旁边看。 看一眼,飘走。看一眼,又飘走。 怎么长得不一样? 他怎么什么都像小孩呢。 这样反复飘来飘去数次后,他不经意抬眸一瞥,被正在看他的哥抓个正着。 石晏吓了个哆嗦,上下唇一搭脱口而出:“热,好热啊,有点闷。” “刚刚不还冷呢么?” “...现在又热了,”他一撒谎眼睫毛就跟扇风似的,此刻开了大档:“我泡好了,我得出去了。” 他哗啦一声从水池里站起来,毛巾往下掉,又慌里慌张去捡。 哥在身后笑他的样子,石晏一手捂前一手捂后,在水里走得乱码七糟。 “手牌钥匙不要了?衣服都在柜里呢。” 石晏只好折返,匀出一只手去够哥手里的钥匙。刚拿到就听魏闻秋叫他弯腰。 他捏着钥匙弯腰把头递上去,哥拨走他额前不断滴水渗进眼里的头发,逗他:“闭眼——长大咯,知道不好意思了。以后再来不叫你了。” 石晏不情愿地蹭那掌心里的茧,被擦去水后眼能睁大些了,小声说”没长大”。 也不嫌热急着要出去了,抓着把哥要收回去的手往自己脸上按:“下次也叫我吧,我一个人不认识路。” 魏闻秋头枕在池台边上,仰面微微含笑看着他。石晏的脸软软的,鼻梁戳着哥手心的虎丘。 嘴角上扬眉头舒展。确实是在笑。 可石晏还是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当他看着哥的眼睛时,心里会感到很遥远的悲伤呢? “那也得认识。”魏闻秋下巴朝外:“出去吧,穿衣服去。” “叫嘛。”如果人类有尾巴的话,石晏的尾巴此刻已经耷拉下去了。 “叫吧,叫我吧。” “我丢了可怎么办呢?哥——” “叫叫叫,”皮肤上的热度被蒸发的水分带走,魏闻秋把他往热水里摁:“叫你叫你。坐好,别甩了,别人都在看呢。” 石晏跟箭打似的立马缩回水池里团着坐好了,毛巾重新捂上那儿,从头到身通红一片。 中考很快来临。石晏很争气,考得非常好,分数够他上棉城最好的一所重高。 就是离家有点远。 他看起来已经是个青少年了。在魏闻秋每天一瓶牛奶的浇灌下,高一开学没多久,他就抽条长到了一米八,只是比哥还是要矮上一些。 周末时他俩骑车去十几公里外的水坝上玩,两人躺在长满草的斜坡上看天,阳光刺眼。 石晏伸手去捏那朵飘来飘去的云,捏了会问:“你要去相亲?” “啊,”魏闻秋闭眼答,太阳暖烘烘的照得人发困:“店旁边你张大爷非得介绍,亲戚家的什么表外甥女。我说别了吧,耽误人家干嘛啊?” “他说不耽误过日子。”魏闻秋模仿张大爷的腔调:“哎哟小魏你长得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得找个人照顾你。我说谁也不用照顾,我自个好好的。” 魏闻秋模仿得滑稽,石晏便笑起来。他的声音变得很好,说话或是笑都好听:“那你去吗?” 魏闻秋不可能去。 但他没回答。从旁边揪了根狗尾巴草,举起来编东西只问:“去哪啊?” “相亲啊。”石晏说。 “怎么说呢,”东西没编成功,魏闻秋把草杆子扔了:“去下也行。” 石晏不捏云了,“嗯”了声闭上眼,手规规矩矩合并搭肚子上,眼皮被晒得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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